不愿再爱你————伊云

"怎麽，我偶尔来侄子家坐坐不行吗？"骆海笙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轻啜了口茶。
嗯，这茶真不错。想不到那个叫绍君涵的年轻人泡茶还挺有一手的。光这点就比昕扬这小子好多了，不像他，每次来都让他喝白开水。
"昕扬，你回来啦，那就准备吃饭吧。刚才骆伯父来找你，我就顺便留他下来吃饭了。"这时，绍君涵正好端了最後一道菜出来，看到骆昕扬站在客厅里。
"真是麻烦你了，君涵。哇，这些菜比我老伴煮的还好看，一定很好吃。"骆海笙笑吟吟地来到餐桌前，看著一桌的佳肴食指大动。
"您过奖了。等一下，我去取碗筷。"
这......这是怎麽回事？什麽时候伯父跟绍君涵变得这麽熟了来著？
"喂，昕扬，你在发什麽呆。"骆海笙走到骆昕扬面前，抬起右手在他面前挥著。
"没什麽。对了，你好像很喜欢他嘛。"
"你说君涵啊，这孩子真是难得。对人谦逊有礼，而且，会煮菜，还泡了一手好茶。所以说昕扬啊，当初你救了他算你运气好。"
如果，当初他没有救回绍君涵的话，那麽，今天，他就不用这麽迷惘了吧。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确很庆幸自己当时救了绍君涵......
啪铛──这时，从厨房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骆昕扬立刻拔腿往厨房冲去。
厨房里，只见一只碗碎裂在地面上，绍君涵蹲在地上，左手紧捂著右手的食指。骆昕扬赶忙走到绍君涵面前，将他扶起来。
"怎麽了？"
"没什麽，刚才手滑了一下，打破了一个碗。我本想把碎片捡起来，但是不小心手被割到了。"
"怎麽这麽不小心呢？"骆昕扬对著流血不止的伤口皱起眉头。
细心地帮绍君涵清洗了伤口之後，骆昕扬又拿来了碘酒及创可帖，小心翼翼地替绍君涵消毒，包扎。
从头到尾，骆海笙一直在旁边惊讶地看著骆昕扬的种种举动。这个小子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体贴了？
而且，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骆昕扬一直紧握著绍君涵的手，再加上他的身高比绍君涵稍高半个头左右，所以他低下头的时候，两个人几乎是额头相贴。这样的两个人，怎麽看都有点奇怪。
感觉到骆昕扬温热的气息就吐在自己脸上，他的唇与自己是那麽贴近......绍君涵的脸上一阵燥热。
天哪，我在想什麽啊，骆昕扬只不过是帮我处理伤口罢了。可是──这个时候的骆昕扬，对自己真的很好......
不行，绍君涵，你不能再次沈沦了。心，痛过一次就够了......
"行了，包好了。接下来几天要小心，不要再碰到伤口了。"正在绍君涵发呆时，骆昕扬已经帮他把伤口包扎完毕。
"谢谢你。"绍君涵轻声道了谢。
"跟我还谢什麽。"骆昕扬没有发现，此刻自己看著绍君涵的眼神甚至有一种叫做"溺爱"的元素在里面。
接著，骆昕扬接过君涵刚才做到一半的事，把地上的碎片整理掉。然後将碗筷摆上桌，招呼骆海笙和绍君涵吃饭。
席间，只见骆昕扬不时地替绍君涵夹菜。怕他的手不方便，甚至还把虾剥好了送到他碗里。尽管绍君涵说不需要，但是骆昕扬似乎是乐此不疲。
骆海笙对这一切是看在眼里，心里的疑问也在不断扩大，总觉得这个骆昕扬跟自己认识的那个侄子不太一样。到底有什麽地方不对呢......
吃过饭，骆海笙见天色不早，就回去了。
送走了骆海笙，骆昕扬一回头看到绍君涵居然在收拾饭桌。他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绍君涵的手说："你的手受伤了，怎麽还做这些事呢？我来做，你去休息吧。"
"这，我......"
"什麽你呀我的，我叫你去休息就去休息。"
没办法，绍君涵只好回到了自己房间里。总觉得，这几天骆昕扬对自己的态度好像有些不一样。突然间，他又想起了刚才骆昕扬替自己包扎时那温柔的眼神，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这时，门铃响起，接著他听到骆昕扬开门的声音。
然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我找绍君涵。"
同时，他听到骆昕扬惊讶地轻呼："傅凯？"
　十五
骆昕扬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麽焦躁过。
绍君涵和傅凯已经出去半个多小时了，从他们出门到现在，他就不断地在客厅里来回踱著步，眼光不时地向紧闭的大门飘去。
刚才，他打开门，没有想到门外站的居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傅凯。不过在学校时，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好，不知为什麽，傅凯总是处处找他的碴，而骆昕扬也不喜欢傅凯那种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傅凯，毕业之後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吧。你到这来做什麽？"反正他们两个人是相看两相厌，所以骆昕扬的口气不是很好。
"我来找君涵，没想到他居然在你这里。看不出来，你这个学长还是挺照顾学弟的嘛。"傅凯也感到有些意外，不冷不热地说道。
"什麽学弟？"骆昕扬对傅凯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什麽，你没认出来吗？"傅凯微微睁大眼，"也难怪，那时你应该没留意过他。还记得谭君吗？君涵就是谭君啊。"
"什麽，谭君？"
骆昕扬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著这个名字......对了，在高中时好像是有个叫谭君的学弟，性格很内向，但却有一手好文笔，所以自己对他的名字还有些印象。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绍群涵的时候会觉得眼熟......他应该早认出自己了吧，那他为什麽要撒谎呢......
"傅......凯......"正当两个人站在门口相持的时候，绍君涵略带颤抖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君涵！"傅凯一看到绍君涵，立刻越过骆昕扬，直冲到他面前，双手紧抱住绍君涵的双肩，"你怎麽不说一声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找你找得快疯了！"
绍君涵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想不到，傅凯居然会找到这里来。
而骆昕扬则惊愕地看著傅凯的举动，难道说──他就是那个背叛了绍君涵的情人？
"你怎麽找到这里来的？"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绍君涵拉开了紧抓著自己肩膀的双手。
"我是在杂志上看到你拍的广告，然後打电话到杂志社，接著又找到广告公司才问到了你的地址......君涵，别闹别扭了，跟我回去吧......"
"等等，君涵明明都已经离开了，为什麽还要跟你回去！"
骆昕扬突然插到他们两个中间。
绍君涵和傅凯都因骆昕扬的动作而吃了一惊。
"骆昕扬，这不关你的事吧。"傅凯的语气也有了一丝不耐，甚至隐隐带著敌意。
见这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渐渐浓了起来，绍君涵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对不起，昕扬，我出去一下。"绍君涵对骆昕扬说完，便转头对傅凯说道："傅凯，我们出去谈吧。"
於是，绍君涵便带著傅凯离开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再一次看了一眼墙上的锺，又过去五分锺了，门外，还是没有动静。
骆昕扬点燃一支烟，看著嫋嫋上升的烟雾，记忆中，谭君的影子慢慢浮现。
"学长，我明年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这个学弟的......"
这似乎是自己与他唯一的一次对话。记得那个时候的谭君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子，要不是身在文学社的黄可芹常在自己面前夸他的文笔好，相信自己今天一定会把谭君这个人连人带名给忘得干干净净的。
但是，他怎麽也没有想到，绍君涵就是谭君。对了，他一定是在与父亲相认之後改了姓名。但是，当初他为什麽要撒谎说不认识自己呢？还有，他和那个傅凯，现在到底谈得怎麽样了？
绍君涵将傅凯带到了骆昕扬家楼下附近的一个小花园之後，就静静地站在傅凯前面，不回头，也不说话。
"君涵，不要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跟我回去吧。"
傅凯上前一步，想抱住绍君涵，但却被绍君涵向前一步躲开了。
"傅凯，我在信上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你为什麽还要再来找我？"
"什麽说清楚？一句‘对不起，我走了，保重'这就叫说清楚了吗？我总该知道我做错了什麽，让你离开我吧？"傅凯激动地冲著绍君涵的背影喊道。
"你......要我把事实说出来吗？"绍君涵终於转过身来面对著傅凯，漆黑的双眼犹如夜空的星星般闪烁著点点光芒，直视著傅凯的眼睛。
"......是的。"傅凯看著绍君涵清彻的眼神，一阵心虚。
"我真是不懂，为什麽到现在你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绍君涵垂下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何必再装呢？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我......都看见了，你和那个女人......这麽残酷的事实，为什麽非要逼著我说出口呢？"
说到最後，绍君涵的声音就像是在哭泣般，越来越小。
"对不起，君涵，是我的错。"傅凯轻轻地把绍君涵拥入怀中，绍君涵想要挣扎，但是傅凯立刻收紧了怀抱，低沈的声音随即在绍君涵的耳边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瞒著你。"
顿了一下，傅凯继续说道："那个女人，是我家里人介绍的。起初我并不想跟她交往，可是，如果我拒绝得太明显的话，我家里人一定会起疑心的。所以，我只好先敷衍一下。现在，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君涵，请你相信我，自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只爱你一个人，我也只要你。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的，只要我的事业稳定了，就不需要再依靠家里人了，这样，即使跟他们决裂也没有关系。或者，你是希望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说清楚？"
"不，不行！"绍君涵立刻神情紧张地抓住傅凯的衣袖，"我们不是说好了，在你家人能够接受之前，绝不随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又怕让我父母伤心，你总是这样，什麽都替别人著想。但是，这样委屈你，我会心疼的。"傅凯爱怜地抚著绍君涵的脸轻声说道。
"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但是我无法习惯。君涵，没有你，我做什麽都不习惯......跟我回家吧，君涵，我答应你，以後我一定会常常陪著你。"
傅凯将头轻靠在绍君涵的肩头，低低的声音就像是在呜咽。
绍君涵没有推开傅凯，只是任由傅凯将头靠著自己。见绍君涵仍是沈默著，傅凯以为他还是不相信自己。
"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大不了我现在就去跟我父母把话说清楚，这样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不，我相信你，傅凯。不管怎麽说，你是我唯一费尽了心力去爱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也爱著我。但是......"
但是，他可以再赌一次吗？
"难道是因为骆昕扬？"
见到绍君涵的犹豫，傅凯直觉地就想到是因为骆昕扬。
"不，这跟他没关系。"骆昕扬跟自己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君涵，"傅凯捧起绍君涵的脸，深情地凝望著他的眼睛，"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看著傅凯漆黑的双黑，绍君涵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傅凯也是这样拥著自己，说："我会永远陪著你的......"
可以再相信他吗？绍君涵沈默了。
十六
骆昕扬打开门，走进屋内。
环视一圈，看到的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了饭菜香，没有了脚步声，没有了......那个忙碌的身影。
转眼间，绍君涵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了。
那天晚上，与傅凯回来之後，绍君涵就回房收拾了行李。
"对不起，学长。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就是谭君。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说出口，而且经过这麽多年，我想你一定都忘记了......"
"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这个月的租金我明天会汇到你户头上的......再见了，你多保重。"
骆昕扬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以什麽样的眼神看著绍君涵提著行李站在面前，对自己说著那些话。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著一般，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再看见傅凯牵著绍君涵的手，是那麽的刺眼。
"如果你有什麽困难，随时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不知不觉中，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什麽时候，向来厌恶麻烦的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了？
绍君涵听到这句话，也是稍稍一愣，随後就笑了一下，仍然是那种浅浅的笑容。
"谢谢你，昕扬。"
就这样，绍君涵走了，跟著傅凯走了。就在一夜之间，他走进了他的生活，又在一夜之间，他匆匆地离开了他......
坐在餐桌边，仿佛桌面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而绍君涵就坐在自己对面，微笑地说："昕扬，吃饭了。"
"铛──"幽静的屋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将骆昕扬拉回了现实。
原来是自己不小心，将药瓶碰落到地面。那是自己特意请伯父帮绍君涵找的药，可如今，已经用不上了。
看著静静躺在地面上的药瓶，骆昕扬想起了那天绍君涵打破碗，自己帮他包扎的情景。那时的君涵，离自己那样的近，近得可以看到他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潮，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清香......
原来，自己是那麽地想念著绍君涵，想到心都无法承受这样狂热的思念......
骆昕扬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狼狈地逃离了这间充满了绍君涵的气息的屋子......
盲目地打著方向盘，骆昕扬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开了多久，脑子里仍是被绍君涵的身影占据著。最後，他随便找个地方停了车。
下车後，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当初与绍君涵相遇的那条街。只是与那天晚上的空旷冷清不同，今天这条街显得格外热闹繁华。
走在人行道上，虽然周围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心里仍是一片孤寂。
每个人都会寂寞啊......
原来，君涵......你一直都是这麽寂寞吗？
当走过一家书店的时候，骆昕扬偶然看到在门口的帖著一张宣传新书的海报，作者：莫思。
莫思──骆昕扬知道，那是绍君涵的笔名。
下意识地，骆昕扬走进书店，买下了那本书。
回到车上，骆昕扬打开了手中那本还带著淡淡油墨香的书。
"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世界再没有其他声音。原来，这就是寂静，随之而来的，是无助的孤单......"
"既然当初是孤单地来到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也注定要孤单地离开，那麽，人生在世，为什麽还要畏惧寂寞呢？"
"因为有了相思，所以才会寂寞......"
......
一页一页地翻著，宛如又看见那个无助的绍君涵在轻轻地低泣著。
......我并没有做什麽错事......我只是希望有个人陪我......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骆昕扬轻轻地合上书本，看著封面上的署名。
莫思──莫要相思......君涵，你的意思是要放弃相思吗？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要走，为什麽要跟著那个人离去呢？
夜，渐渐深了，骆昕扬开著车在回家的路上。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窗外不断掉落的雨珠，让骆昕扬想起了那个晚上，也是下著雨，就在这条路上，他遇见了绍君涵。没想到，从此後，心起波澜......
骆昕扬将车缓缓驶入小区，正要开入停车场，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站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