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对话录————翡翠

在争取时间缓过劲来的同时，旺财脑袋也没闲着，暗自思量着：以某人笑容的灿烂程度，今天绝对要脱层皮。不过，这两天自己没干啥坏事啊，今天又一天都在外头。难道是以前的什么旧帐被翻出来啦？死小黑，那么爱记仇，几百年前的旧帐也不放过。不过，到底是哪笔帐被他查出来了呢？
这小子，坏事做得多了，背后说人坏话这种小事早就被他忽略不计了，所以，他在地上哎哟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今天早上装可怜时顺口说的那些话惹的祸。
"你想装死到什么时候？要不要我叫衙役来送你个百八十的杀威棍让你装得更像些。"宸知府凉凉的开口。妈的，再让他在地上蹭下去明儿早上就不用让扫地的老张头来打扫卫生了。
"不用了，不用了，我刚才只是有些抽筋，现在已经好了。"知道对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王旺财赶紧骨碌一下子爬起来，谄笑着一小步一小步蹭到书案前。
当他刚想讨好的为宸知府的茶杯里续水时，就闻到一股很熟悉的香味，旺财的口水不由由自主的流了出来，他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是油炸臭豆腐！而且是李子特有的手艺。死小黑，去李子店里也不叫上我！"
"我没过去，是李子到这里来了，顺道带了碟他刚改良过的油炸臭豆腐过来。"宸知府，也就是旺财口中的小黑淡淡的说道。
还是李子改良过的？！旺财顿时两眼放光，水汪汪的望着小黑，口水早已泛滥成灾："那......"那充满希望与乞求的样子，活脱脱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狗。
老实讲，这招若用在别人身上，怎么样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惜，这次的对手是他永恒的克星--小黑。
小黑笑得很假："旺财，你认为一个爱虐待仆人的主人会为那个仆人留下美味可口的食物么？"
汗~~~~旺财这才想起早上好像顺口说过某人的坏话，看来油炸臭豆腐是没戏了，不过狡辩还是必要的，好歹少脱点皮嘛。（那是，掉了毛的狐皮就不值钱了。某翠在旁边点头补充。冷不防被某小心眼的狐狸一脚踹飞。）
"我那是看到那个夏君平好象对你很不满，怕他对你不利，所以才假装受害者，博取他的信任。"查颜观色，某人的脸好象有些恢复正常了，赶紧上前帮他捶背松肩，加紧攻势。
"你知道的嘛，获取信任最快的方法就是装作跟他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我那真的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从来没想过要诋毁你。"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陷害我害着害着就习惯了，张口就来呢。"小黑皮笑肉不笑。
呜~~~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死小黑，没事这么敏锐干什么，没听说过难得糊涂，憨人有憨福吗，生这么聪明，也不怕短命。
笑容，笑容，虽然都笑得有点抽筋了，可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面人嘛，一定要真诚的假笑，诚恳的狡辩，这是他旺财多年来对敌斗争的宝贵经验。
就在旺财觉得自己快笑僵了时，小黑如天籁般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小子一向口没遮拦，我要事事跟你计较，真能活活把自己给气死。"
"那是那是，你老人家一向大人有大量，跟我这小狐狸计较什么，徒然失了您老人家的身份。"万岁！安全过关，耶！
"不过，什么叫做宸知府说只有死人才不会嫌我罗嗦，所以他命令我做仵作，让我跟死人说个够啊，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
"那个，这话你确实说过了啊，上次你生气的时候不叫我滚回去跟尸体说话嘛，说死人都会被我说得气得活过来，搞不好是大功一件。我这次只不过稍微加工了一下嘛。"旺财作小媳妇状，绞着手指。哼，就知道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放过我。兵来将档，水来土掩，今天我就不信过不了这坎！
"这句话本身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比这更离谱的你都说过，我说过，要是都跟你计较，我能被你气死了再气活过来。只是，这句话让我回想起我是怎么强迫你作仵作的。"小黑的笑容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糟糕，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当年小黑考上状元，本来是要留在京城的，从翰林院编修做起，以最短的时间进入朝廷中枢，既可以在书院学习人类社会的知识，又能近距离观察人类社会官府的运作情况。这本是小黑进入官场的目的，可是那段时间他突然对人类身体的结构产生了无比的兴趣，死缠烂打的要小黑去作地方官，他好作仵作就近解剖研究。在第三十六次努力宣告破产后，他擅自变成小黑的摸样，到处惹是生非，得罪权贵，最后当然如他所愿了。为这事，小黑狠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拿他的骨头去敲鼓。当时，他可有整整半年乖得像猫一样，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行差错步。梦魇啊~~~~今天怎么让他想起这事了呢，真是流年不利，喝口水都塞牙。
"那件事你已经惩罚过我了，你不能因为同一过错惩罚我两次！"旺财再次体会到垂死挣扎的滋味。
"你既然敢让我想起那件事，当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小黑恶狠狠的说道，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
"哇，我错了还不成么！我给你做牛做马，帮你洗衣搓背，做饭做菜，抹桌子扫地......"可怜的旺财，吓得蹲坐在地上，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怕衣服被你洗破，背被你搓驼，饭菜被你下料，房子被你扫塌。"
夷，声音里带着点好笑的味道，难道事情没我想得那么严重？旺财微微张开捂住眼睛的手，偷偷眯着眼睛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还没等他看清楚呢，屁股又被狠狠踹了一脚。
"少给我装赖，《诗经》给我抄二十遍，字迹要跟书上一样工整，不抄完不许吃饭，字迹潦草加罚二十遍，敢用法术偷懒加罚四十遍。听明白啦！"
"听清楚啦。"旺财赶紧点头哈腰。暴风雨终于过去了，呜~~~死小黑，明知道他最讨厌那些之呼也者的东东。不过，这处罚比起上次仵作事件来可轻多了。他还是见好就收吧。
一转身，旺财刚想回房老老实实抄书，争取赶上明天的早餐，谁知，身后传来小黑阴森森的声音："我说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么？"
不是吧~~~~旺财简直想对天哀号了。苍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小黑以手支着下颌，带着恶质的捉弄眼神看着旺财僵硬的转回头，才施施然的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李子会来这里？"
"因为我被你吓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旺财很不满的嘀咕着。
不过，真的也，以前李子想找他们，从来都是通过灵镜让他们到他店里去，这次他居然亲自登门拜访，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人们习惯于把由非人类修炼得道者称为妖怪，把由人修炼得道者称为神仙。不过，那些非人类的得道者却极端厌恶这个称呼。
同样是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修炼而成，凭什么人类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他们就是为非作歹的妖怪？！而且，偏狭的以自身是否得了好处作为区分好妖和坏妖的标准，当真是可笑之极。若这样算，那他们当真该跑到人类家门口引颈自戮，好让人类能方便的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拿他们的皮作衣服，这样才算一个好妖嘛！
人类猎杀动物就是合情合理的，动物咬死了人类就是罪大恶极的，这样的双重标准使绝大多数非人类的动植物在修炼得道后对人类没有好感。
因此，非人类的得道者从不称自己为某某妖或某某怪，而是通称自己为修炼者，称他们所形成的世界为修持界。
而李子则是整个修持界最为神秘的人。他就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在修持界似的，在他出现前根本没任何修炼者听说过、或见过他，其来历至今成谜。
李子的店就叫李子杂货铺，里面提供各种商品：修炼场所、法宝、法术、药剂......应有尽有。在修持界有这么一句口头禅：如果你要的东西李子杂货铺没有，那你就再甭费心思找了。同时，杂货铺也接受各种委托，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它什么委托都接。
虽说是什么委托都接，但李子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店一样。不论你什么时候到他的杂货铺，总可以看到他站在店门口，带着似乎知晓一切的微笑将你领到店里，让你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喝着清香的绿茶，吃着精致的点心，认真倾听你的要求。
说白了，李子就是一掮客。他从客户这里接受任务，然后雇人去完成它。当然拉，他肯定要从中赚取不少好处。
除了售卖货物外，李子杂货铺还有一个功能--充当谈判场所。
一般而言，人类修炼得道者虽然表面上为人谦和，骨子里却还是瞧不起这些不识字的妖怪的，不是眼高于顶就是怀有对妖怪们而言是侮辱性的怜悯。
而妖怪们同样讨厌人类--并不仅仅因为人类捕猎他们。因为狼和豹子等猛兽也吃兔子、鹿等小动物，而成精后的兔子或鹿却并不特别仇恨豹子和狼，因为豹子和狼是为了生存而狩猎。而人类很多时候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所谓武艺或纯粹为了游戏而滥杀。而且，只有人类把他们关在笼子里作为食物桊养。
更过分的是，人类自己做了坏事，却把做坏事的人称为"畜生、禽兽、狼心狗肺、狼子野心......"他们招谁惹谁啦？！被人类吃还要背骂名，如果不是因为有规则的限制，他们早就联手铲除人类了。
与人类的神话故事中神创造世界说不同，这个世界是建立在规则之上的。所谓的修炼过程，就是掌握世界规则的过程。掌握风的运行规则，就可以制造、控制风；掌握了水的运行规则，则控制水......以此类推。而掌握主要靠观察，因此，李子曾笑言：只要活得够长，总有一天可以掌握世界所有的规则。
而限制妖怪们的规则就是：杀死有生命者则必须承担被杀者的怨恨。被杀者灵性越高，怨恨越强。杀人者灵性越高，受的伤害越大。
这条规则使得妖怪们恨得牙痒痒，却眼睁睁看着人类没办法。当然，也有因为全家被人类屠杀殆尽而对人类怀有刻骨仇恨，宁愿自身受到致命伤害也要报复人类的。这就是人类所称的"魔头"，当他们因为规则的束缚而快崩溃之即，如果恰好有个人类抱持着报仇或拯救人类的理念前来阻杀，那么恭喜，一个人类英雄就此诞生。
既然规则要求神仙和妖怪注定要在这个世界共存，那么沟通就显得重要了起来。最初，李子是哪里有纷争就往哪里去，看准时机调解双方矛盾，后来大家都来找他调解矛盾，地点也逐渐固定在了他的店里。当然，调解是件费力的差使，收取一定的报酬也是合理的嘛。
在李子开杂货铺的同时，他也创造性的发行一种自制的货币--李子贝作为货物的计量单位。现在，李子杂货铺是修持界货物最全，最具权威的店，它所发行的李子贝已经成为修持界通用的货币。李子也成为修持界公认的最佳调解人。而且，也是修持界最有权威的人。
可是，他的店和他的人似乎从来也没变过，店还是那个店，既没有扩张也没有缩小，开店时是一个人忙里忙外，现在仍然一个人做老板兼招待。
唯一改变的只有两点：一、这个人身上的谜不但没有随着岁月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他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开店、发行货币、做调解人，其目的何在？若说为了掌控修持界，在其声势已不可能再加提升的现在，为何仍不见动作？二、委托费水涨船高。按李子的说法"我的店信誉高嘛，价钱怎么可以跟那些后来的后生相比？！"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不过，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此又是一个谜。
总之，这个人身上除了谜还是谜！不过，身为李子雇佣军团两大干将的小黑和旺财对这些显然兴趣不大，他们有自己的目标，而帮李子做事显然能使他们更快的接近并达成目标。至于李子这个人如何如何，抱歉，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平时只用鹦鹉（此乃李子的恶劣嗜好，他说自己最喜欢喜欢多话的人，因此他暴喜欢旺财，每次旺财去，他都亲手煎好多臭豆腐，一直让旺财吃到撑，临了还给旺财包一大包带回去吃......汗~~~~）或影象传送召唤他们的李子为何会亲自拜访他们呢？难道神仙终于与妖怪之间发生大战了？要不就是支撑世界运行的某个规则被破坏，因此世界要毁灭啦？此时旺财的想象力如天马行空，翱翔万里，他眼巴巴的望着小黑，用眼神催促他快点给出答案。
只见小黑从容的吹着茶杯里的水，慢条斯理喝了口，然后把头转向旺财，说道："你觉得夏君平这个人如何？"

死小黑，作弄他很开心是不是？！旺财狠狠的瞪着眼前这个笑得从容淡定的混帐家伙，若眼神可以杀死人，小黑这会估计早就千疮百孔了。
"怎么了？问你话呢，瞪我干吗？嫌我刚才的处罚太轻了，想加重点是不是？！"露骨的威胁，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旺财一激灵，猛然想起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可恶~~~~算你狠！旺财忿忿不平的又瞪了小黑一眼，这才说道："据我观察，夏君平是个在官场混惯了的老油条，为人比较油滑，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底线，若真有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他必不会放过。"
"果然。"小黑面色凝重的沉思了一会。才说道："看来调查的事可以交给他去办。"
"调查？什么调查？"
"蓝血症的。"这次小黑没有再继续吊他的胃口，继续说道："今天李子陪着任苍生那牛鼻子老道到这来，说是各地都发现有蓝血症的患者，而且最近呈爆发之势，他怀疑是有妖怪要报复人类，请我们查明真相并予以制止。"
"怪不得李子会离开他的破店呢。原来是任老头那个瘟神啊。"一想到李子被那老头满口的义正词严给烦到想抓狂的样子，旺财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他自己的天德门人也不少啊，干吗不自己调查，偏偏找我们这些入不得流的妖怪？"说实话，旺财很不喜欢这些道貌岸然，认为自己最伟大的人类修行者的，如有可能，跟他们离得越远越好。
"他们是清高的修仙之人嘛，要调查的话，自然免不了要跟俗不可耐的尘世之人打交道，那不影响他们的得道成仙吗。"小黑同样讨厌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
"你接了？"
"为什么不？条件满优厚的。"
"看来我们有得忙了。"旺财叹了一口气。
"忙？为什么？慢慢查好了。反正又没有时间限制。人类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相干，反正最后给任苍生一个结果就好了。"小黑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妖怪做的，但，明显的，如果不是刻骨的仇恨，没人愿意被规则反噬而痛苦的死去，正所谓物伤其类，从内心讲，小黑和旺财都是同情那个被人类称为魔头的妖怪同伴的。
"你这算不算消极怠工？"旺财笑嘻嘻的不怎么认真的指责道。
"算！只是他拿我们没办法。不过如果你还在这磨蹭的话，我保证有很多办法可以收拾你。"哼，翻脸比翻书还快。旺财悻悻的摸摸鼻子，乖乖回房抄书去也。
第二天一早，夏君平就被宸知府派人请到衙门。
宸知府非常客气的将他请到内厅，招待他用过早餐后，这才转入正题。
"夏侍卫，本府昨日得到线报，说是别地也有蓝血症病人出现，只是各地府衙大都隐瞒不报，因此本府想请夏侍卫调查一下，看还有哪些地方都有蓝血症病人，都是什么时候发得病，以使我们找到疫病发病的源头。"
哈哈哈哈，任你如冰似刚，也有求老子的时候啊。夏君平看到昨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家伙今天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心里那个爽啊，跟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似的。当然拉，他夏君平可不是那种说两句好话就可以忘掉新仇旧恨的人，当下，夏君平打起了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