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瞿哥,其实咱们这都是新社会了,难不成和旧社会戏文里唱的似的,陈世美要娶公主就一定要抛弃发妻?要我说啊,这也太傻了吧哈……哈,当然,我不是说您,您的话我都明白,可发大财和好名声是人都想要啊,干嘛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给自己一个坏的暗示,一定会在未来的有一天,要在两者之间有所取舍呢?”
“那你的意思是?”
瞿朝问他。
“我也不和您藏着掖着,敢一穷二白就开始蹚浑水下海发疯做买卖,就说明我是个骨子里贪心又看重财的人,小财咱们看不上,只有真正的大财才入得了我的眼,这也侧面证明了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
“大房子,好车子,名表,名酒,这些东西,我这辈子加上我上辈子都没有见识过,没见识的人就没了底气,就像这‘佛跳墙’吧,我刚刚和喝粥似的喝完,也就只能填饱肚子,品不出个具体滋味,我不知道有钱的人都是怎么有钱,但我太清楚穷的人是怎么穷的了,穷的日子真的太糟糕了,是那种一般人都想象不了的糟糕,穷读不起书,负担不起孩子的教育,这间接导致了一个人的眼界和见识也许就仅限于此了,穷让人生病,因为穷人看不起病,小病看不起拖成大病,这就是穷……”
“……”
“您或许不知道,对于真正贪心的人来说,我们从不做二选一选择,事实上,面对这样简直就是在难为我们自己的选择,我只会说,这两个我哪个都要!凭什么有了钱,我就要丢掉那些我在意的东西?又或者我有了这些就只能在乡下穷一辈子呢?这个道理我怎么也不相信……”
“……”
“既然要决定去抛开一切的闯了,咱们就不选择,大大方方地把两样都兼顾好,这样哪怕有朝一日,我真的败了一无所有了,我也不会后悔,不会觉得心里对不起任何人,因为这也是因为我贪,我敢,可要是我赢了,我也就拥有了一切,这才是真正勇敢的人会去做的选择,这也是……我自己心里的选择了,您觉得呢?”
这一番分外不怕死的话说完,闭眼一通胡说的梁生自己都觉得自己差不多也就‘游戏结束’了。
奈何就在他四肢乃至双腿都开始因为有点心虚而发软时,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他这番话说到结束的瞿朝却语气很平地问了他这么一个分外奇怪的问题。
“‘佛跳墙’的味道好吗?”
“啊,啊?还不错,就是一股……一股老火汤加梅花味精的味道……”
“那给我盛一碗,让我也尝尝。”
“……”
“其实我活这么大,也没吃过‘佛跳墙’,前半辈子都是馒头稀饭吃的比较多,难得花次自己的钱出来见见世面。”
梁生:“……”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和他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但总之,瞿朝接下来真的像模像样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又吃相很好地慢慢给拿瓷勺给吃完了。
等顶着梁生这内心家伙忐忑紧张的注视消了消食,人性子天生就是这么慢条斯理的瞿大佬才拿手敲了下桌淡淡地给了他这么句话。
“嗯,那就把你手里的那份手写计划书留下。”
“……您?您刚刚说什么?”
“让我先看一晚上,我仔仔细细地看完里面的内容,明天再让江清泉在电话回复你我的决定。”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终从瞿朝嘴里冒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
梁生险些激动晕过去了的样子让对面的大佬的嘴角罕也见的像是露出了一丝微笑。
但很快貌似为人不苟言笑的瞿大佬就又开始正常地像是招待客人般同梁生吃饭喝酒了,可这一波下去,欣喜若狂都快失去思考能力的梁生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瞿朝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是晕着的。
瞿朝给他夹菜的时候,他是晕着的。
等两人吃完这顿晚饭,结完账去楼底下,瞿朝的司机亲自来接他,腿脚不便的瞿朝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进车里,并打开车窗挥手示意他过来时,他还是晕着的。
“梁生,金庸的小说人物,你不该最喜欢乔峰和令狐冲。”
“啊?那,那大佬……您说我该喜欢谁?”
脑子短路地趴在车窗边上的梁生开始傻笑了。
“韦爵爷,韦小宝那样的人或许更适合你。”
“……”
“在这世道要想好好生存下去,一个人学的贪和奸一点都不是坏事,加油,我很看好你的未来,小梁老板。”
对外头还拎着‘佛跳桥’打包盒的梁生撂下这么一句话,人瞿大佬就抬手示意司机关上车窗走人了。
喝了不少酒,脑子有点晕乎乎,但说实话心情也有点不太平静的梁生默默地抹了把脸逼自己冷静点,半天才蹲在马路牙子上,吭哧吭哧地露出了一点精疲力尽之后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风之中,省城的夜空都被这得意,放肆,再也压抑不住的笑声惊动。一夜如此匆匆过去,直至天明。
……
那一晚和瞿朝之间一番谈话。
算是彻底把梁生多日来奔着省城来求投资的忐忑给彻底烟消云散了。
隔天一早,他的摩托罗拉小手机上就收到了来自小江秘书的‘神秘’简讯,简讯的内容除他俩外暂时无人知晓,但有些‘结果’却也已经注定。
接下来的几天,老曹在工商局那边的报税和来年厂子执照已经落实下来。
瞿朝托江清泉那边帮他们找了关系,做买卖和机关打交道总是要吃饭的,所以这一顿顿的好酒好菜,加上送出去烟酒虽然说到底钱是花出去的,但确实各个环节也以最快的渠道帮他们给办成事了。
至于他们带上来的腊肠,羊排骨咸菜各种土特产,只要不故意吓唬人,为人还是很随和的瞿老板最终是客气地收下了。
他们的下一步,就是结束这省城之行先回Y市和他家小声声,和一家人过一个个舒舒坦坦的新年。
其余关于扩大‘茂金’品牌企业规模,开始新融资的一切则等来年再说了。
而这之中,最令他惊喜也最振奋人心不过的就是离开前一天晚上,由小江秘书亲自送到梁生手里的那份一式两份的公章合同了。
‘啸天’风险投资批准方案。
初步投资数定为一年九百八十万流动资金额,时限八年,甲方瞿朝,乙方梁生。
这一份合同,把梁生这趟来省城所有的辛苦,折腾都给一次性抵消了。
瞿大佬说到做到,真的将他的计划书仔仔细细地看了,并在最大程度上给了梁生绝对丰厚的资金后盾和技术支持。
这是一个真正具有前瞻性投资眼光的风投家对他最好的鼓励和帮助,也让梁生心里除了感激和佩服再难说出其他对瞿朝的感谢。
离开前,梁生一个人坐船去看了一次长江。
这一次,他没让瞿朝公司的司机送他,正好曹大哥也去给老家亲戚逛外贸买东西了也就没和他一块。
于是乎,穿着身从家里带出来的皮夹克牛仔裤,拎着打包好的行李自己买了张过江轮船的票,又怀着一丝莫名的心情来到了对岸江边。
从船上下来经过渡码头时,他在那种老式的冰棍饮料三轮车上买了只冬天里少见的盐水老冰棍。
老大的一根冰棍,五毛钱一根,比糖汽水要解渴,卖冰棍的老汉还是湖北人,听说早上他就会去江的另一边卖热干面了。
说起来,他是土生土长的Y市人,却长到这么大,从来没亲眼见过长江。
所以这一次十分心血来潮的,在即将离开省城之时,他却选择了哪儿也没去,而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在江边坐一坐,看了会儿夕阳下的长江。。
热闹无比的汉口江滩边,有卖气球塑料溜溜球的小贩。
有卖烧烤小黄鱼的小摊,有饭后出来冬泳强身健体的附近市民,也有在礁石边尽显潇洒之风耍太极剑的长须老人。
渔船,货船,港口,还有即将建立起来的长江大桥一刹那给人的视觉体验都极为震撼,以至于梁生在大桥上走过好一段路转头,才发现太阳都快完全没过江了。
“长江丽,长江水,琼浆玉液天作美……”
渔船经过江滩上,正在船旁洗菜准备炒一炒的船上大姑娘依稀在风里用方言悠悠地笑唱。
耳朵都被唱酥了,跟着笑了笑的梁生蹲下来和小孩子般抓了把沙子默默地玩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任其在手指缝里淅淅沥沥地落下了。
此刻江边的风很大,却也吹得人脑子格外的清晰,透彻。远处,江边正在退潮,夕阳的余晖正在没过地平线。
他第一次知道了,晚霞中被江边人潮所覆盖的长江原来可以这么美。
也第一次了解了,沿江地带的轻工业贸易发展其实已经达到了这个令人欣喜雀跃,振奋人心的程度。
长江,在他眼里是中国自古以来就充满生机和财富的河流。
这连绵无尽的江水连接起南京,武汉,宜昌所有三角洲地区的经济繁荣,江水养肥了‘海肺’,养出了‘马头鱼’,养出了滋润几代人的肥沃土壤,同时是未来即将逐渐成长的梁生想要一点点去触及更多天地的一个起始点。
这依稀是梁生小学时代人教三年级课本上的一首诗了。
十几年了,他入了社会,做过小混混,干过大买卖,甚至大难不死侥幸地重生过一次,曾经把好多从书本里学到的东西都给抛在脑后,却还记得这首伟人领袖描写长江的诗歌。
可如今,他却仿佛依稀明白了这首领袖之诗中真正的气概与豪情。
而当一小时后,伴随着一个人站立了许久并最终离去的梁生方才所站立的大桥栏杆下传来拍打浪花的声音。
依稀只见在太阳即将落下时,呈现出三种颜色的江水滚滚南下。
长三角洲沿岸的云货船满载着江鲜货物,往前推移十年,中国沿江贸易都尚未有如此让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远去白色的激流和浪潮化作这个时代的弄潮儿奔赴于斗场,钱场,权利场,没人知道下一个时局未定的跨时代,中国即将又一次迎来什么样的新天地。
但好在开天辟地,钟鸣回响,新时代的钟声已经在冥冥之中敲响。
这一天是2002年12月3日,也恰恰是……属于梁生这个名字半生传奇真正即将掀开小小一页的崭新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前在小黑屋里开始写一章,断太久了一直差了点感觉,所以到现在才发。
嗯,不过这大概是我写的最接地气,也最接近一个正常人生活的主角了。
我一直觉得,骨子里会对有些未知事物感到惧怕的人,才是真正爆发起来可能会强大的人,有所敬畏才能走的更稳,脚踏实地地活着也比什么来的实际。
下章回家,小声那边这段日子也有事情发生。
第34章 十四
时间回到大半个月前,Y市。
自打梁生和老曹为了争取明年新投资案的事去了省城之后。
留在家的小梁声就把自己的课余时间都用在了上课,补习和帮金萍看看店,干干力所能及的杂活之类的分配上。
这依稀是他在这个学期开学之初,正式成为一名初中生时给自己定下的每日作息安排。
这三四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对自己严格执行着这个军训般的标准作息时间,哪怕梁生不在,没人监督他了,他却依旧表现得十分认真和自觉。
现在他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赶忙刷牙洗脸,再跑从老菜场后面的家跑去牵头去帮金萍开店。
因为金萍以前伤病太多留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所以往常这种事都是老曹和梁生在家做的。
现在他们不在,小梁声就自己担负起了家里唯一一个男性的责任。
他个子还在长,力气却已经不小,往常梁生在家帮忙做的拉卷帘门,搬冰冻货,收拾冰柜的活儿他也能有样学样地踮着脚,学着做。
干完这些大人们平常在家也会干的的那些杂活儿,他就吃完早点自己背着耽美文库去上学。
放学回家吃顿晚饭就自觉去上补习班,也从不让金萍为此担心,有时候看着,真和他家那个能干的不得了的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大生家那个小声啊,不仅长得和他哥一样越来越神气,脑子还一样聪明,里里外外帮你那么多,和一般小孩看着一点不一样,真不愧是兄弟俩……”
平常总听菜市场的街坊他们这么对自己私下里说。
同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金萍对于这孩子身上表现出来的这种完全超出正常年龄段的早熟,一时也是又喜又忧。
一方面,她自己也是当妈的,也有两个还在老家上学读书的孩子。
可她家那两个别说是先做完作业才出门玩,就是平时让帮忙做点家务活都偷懒,小梁声能这样绝对是同年龄里少有的。
可另一方面,她又有点操心这小孩自小就这么闷,会不会也不太好,不利于这个童年的正常成长。
尤其梁生接下来几年估计得常不在家,小声这一个半大孩子没了哥哥的日常照顾,会不会孤僻叛逆之类的,也让她有点伤心。
对于金萍的这些想法,梁声似乎也清楚。
但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相比起有学上,还可以无忧无虑和同龄人读书的自己,大人们肩膀上挑的的担子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重很多。
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不想自己成为某种拖累和麻烦,让已经赚钱的很累的大人们去为自己而担心。
他知道,梁生这趟大费周章地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去省城,肯定又是去做那些他没日没夜写出来的投资计划书里写到的‘大买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