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金萍这段时间,天天恨不得在家烧香拜佛地保佑男人们在外头能把家里事业搞得顺顺利利。
尤其,他哥也是起早贪黑地去厂子里和家里一次次来回走动地折腾那份投标书,搞得小梁声看着也跟着有点小担心。
“……要是这次这事不成,工商局那边也走动不了,‘茂金’明年恐怕就得发愁啊。”
“那你可得多帮帮阿生,我也在家好好地照看着小声,咱们可千万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那肯定的,大伙都是一家人,就算往后不行,大不了也是从头开始,只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随便分开的。”
他曾听曹叔叔夫妻俩这样私下聊起这些事来,看得出来,他们心里真的是把他和哥哥当做一家人的。
而相比起其他人或多或少还在担心着梁生最终能不能带回投资案顺利通过的好消息。
小梁声却隐约觉得以对方在做生意上的本事,其实并不用自己一个小毛孩子或是其他任何人去为他担心什么。
因为在他眼里,那个人一直都是他心里最最厉害,最最聪明的‘小飞龙’。
最开始两个人摆小摊的时候他是这么觉得,后来大家一起卖罐头的时候他是这么觉得,现在整个场子的人一块做买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个人在他眼里,无论发生任何事,一直都是早晚有一天,能带着他一起飞去更高更远的大英雄。
“小猫咪对乌云说,乌云乌云,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吗——乌云说,傻孩子,为什么你永远都要去软弱地依靠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为什么不试着自己长大呢?”
“长大?什么是长大?——长大就是像狼一样贪婪,像蛇一样残忍,初生的孩子变成心狠的大人,天真化为险恶,只有将原来的自己彻底在心底杀死,弱小的猫咪才会不再需要你的爸爸妈妈的保护呀。”
那时刚失去双亲时,经常困扰他的那个关于‘长大’的噩梦,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有对方陪伴的夜晚了。
他的梦中里好像不再有恐怖的乌云和弱小的猫咪。
只有一条金光闪闪的‘龙’在每次他遇到危险时出现,并带领着手举着宝剑的他在天上遨游。
离开家的前一晚,依旧是那间位于菜市场厕所旁边,拥挤潮湿的集装箱出租房。
屋檐下亮起一盏老式大灯泡的瓦楞底下内,铺着一床棉被的铁丝床下有一大一小两双卡通拖鞋。
床下面是两个人洗脚的大花盆和一只开水壶,处处流露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共同生活的温暖痕迹。
等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挣扎和打闹声,小梁声的小脑袋和大梁生的大脑袋先是从被窝里一块钻出来。
然后,只有在这种时候会表现出小孩天性的某个小的,才会趴在自家哥哥的背上一边听故事一边给他卖力地敲背起来。
年轻男人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当时挂着满满温暖的笑容,他的额头上带着一点难看的红疤,一双眼睛却无比闪闪发亮,让人看着就能看到里头像星星一样的动人光亮。
小梁声很喜欢看他笑。
只要对方望着他笑了,他就也觉得内心充满了对生活的满足和幸福感,处处都是光明与希望。
——我要让我的哥哥永远这么开心,为我自豪,以后被长大了的我保护着。
内心在这样一个夜晚涌上的想法并不是心血来潮,似乎多年后都始终如一。
而被他像只小蜗牛一样背在背上的小梁声听完也吭哧吭哧地不说话,半天才捂着汗津津的头和自己的哥哥一起抿嘴偷乐了起来。
……
……
“小声,来,多吃点鸡蛋黄,阿生走之前,可让我天天监督你喝牛奶,以后个头就能争取超过你哥哥啦,到时候,你哥哥可就要哭鼻子咯……”
此刻,结束了先前的大段回忆。
大清早起床来菜市场开了铺子,还煮了稀饭叫他来吃的金萍正在给小梁声剥煮鸡蛋。
今天是11月24日,星期三。
距离梁生和曹茂才出门则已经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这段时间,厂子里和家里一切运作基本都正常。
梁生出门前就招聘回来,并安排好上岗培训的会计王霞大姐,和出纳经理等人都帮了厂子里不少,连带着三厂的老庞也夸了好几次梁生眼光好,这次招的人很不错。
金萍从最开始的焦虑不安,开始逐渐转换为对老曹和梁生怎么还没回家,男人们一出门就忘了家的惦记和小埋怨。
而对于小梁声自己而言,除了日常等待着他哥能早日回家,则另还有一件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事即将来到。
因为差不多18天的倒计时,他就要正式迎来这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和紧随其后的寒假了。
——期末考试。
这四个血红又硕大无比的字,不得不说,让梁声绷紧了许久神经都跟着莫名有点再次紧张起来了。
毕竟经过前面刚开学那几次小型月考的‘滑铁卢’。
任何涉及正式排名的大小考试在他的心里,已经是排在史前霸王龙,班主任万老师前面的绝对第一名的恐怖存在
了。
可排名,分数,成绩这回事,又总是和学生时代的一场场考试脱不了干系。
梁声之所以会再一次感到巨大的压力。
无非也是因为他还在因为先前的几次排名不好的缘故,而感到分外不自信的缘故。
加上这段时间梁生不在家,晚上就他一个人做完作业,睡菜市场后头的小屋里。
他甚至为此做了好几次噩梦,梦到自己这次又没复习好书上的重点,漏做了试卷的某道大题,然后再次考了班级倒数的事。
“小声,你最近怎么老发呆?是不是昨晚又看书复习晚了?最近快期末考试了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呀?”
“没,没有,我昨天很早就睡了,谢,谢谢你,阿姨,没事的……”
顶着金萍关切询问自己的温和眼神,脸上有点臊的慌的小梁声也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昨天半夜又做噩梦的事,只摇摇头就把这个话题给赶紧带了过去。
可他实际藏在桌底的手掌心有点悄悄发虚汗。
耳朵底下也因为睡得不好腮腺也有点小浮肿,两只眼睛也有点模糊发花。
这段时间只要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这件事他就会突然开始这样,这显然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更多的反而是来自于他的心理因素。
仿佛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落下了某种难以羞耻的‘病根’,内心深处始终笼罩着一层对于考试这回事的恐惧和紧张。
而眼下摆着早点的二人小木桌前,他和金萍的碗旁边放着酱瓜,豆腐乳和一瓶纯牛奶,这瓶还表面摸上去还是温的鲜牛奶,自然还是他那个老妈子亲哥走之前给他订的。
关于一定要让他在青春期补好营养这件事,小梁声一度觉得自家亲哥有种谜一样,常人难以想象的执着。
因为,某种程度上已经‘走火入魔’的对方有时候,可就差没买点补品炖一锅都灌进他的肚子里来强行拔苗助长了。
他是不懂一个身高一辈子都1.79,且已经停止二次发育的苦逼成年人对自己当初没有补好营养的‘懊悔’和‘执念’。
但好在,小梁声一直都是个听哥哥话的好孩子,所以这每天早上固定一瓶的鲜牛奶他也从没浪费。
此外离开前,他哥还专门给他在彭安良老师那边,提前交好了半个学期,外加寒假一共两千四百块钱的补习费。
对于上补习班,并找老师一对一辅导这事,兄弟俩之前就已经早早在家商量好并达成共识了。
先前也有介绍过,这位彭安良老师是浙大几何学教授出生,如今退休在本市某所成人夜校给初高中生授课,论多年教学水平肯定是不容置疑的。
刚开始去彭老师家上补课班的这段时间,逼着自己刚下定决心的小梁声的心情还是害怕,紧张中夹杂着一丝不安的。
在此之前,他只被大梁生带着近距离见过一次彭安良老师。
这位老教师给他的头一两次印象非常的可怕。
脸比旁边的黑板擦拉的还长,手旁边还常年放着一根长直尺,听说是专门用来罚不听话开小差的学生的。
他显然有着自己教学的一套独到而硬性的规矩。
不遵守课堂纪律,随便抄正确答案应付他,不按照他的课后指导回家预习再来上课的学生,他大多都是连单独辅导的机会都不会给的。
而一中那边的老师们固然教学的时也比较严厉,可现在都是新时代了,却也少有真正像彭老师这样上手对学生们发火动手的。
尤其彭老师那一双和老猫头鹰般的眼睛,还整天老大不高兴地瞪着人,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几乎可以和旧社会电视剧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有的一拼了。
可心里即便害怕,小梁声却还是逐渐克服了这些原本困扰他的困难和问题。
因为他的目标就是一定要在彭老师这里把自己的学习成绩提上去。
为了这个结果,他愿意牺牲课余时间,愿意花费大量小孩子的精力,他的骨子里就是有恒心和毅力。
因此每周六周日和放学后,小梁声都会首先背着耽美文库去彭老师家,在这位年迈的补习老师的监督和批改下,做完当天所有功课才回家。
这个过程通常会持续到晚上□□点。
彭老师的单位老房在城北新区,梁生为了方便来往做买卖租住的出租屋则在城南。
后来为了能准时赶上去上辅导课的时间,不让彭老师在家等太久,梁声有好几次学校拖堂都没来得及回家吃饭,就先跑去了彭老师家上补习课。
起初,他们只是按照常规补习班的那张流程每周六周日,外加平日三小时,一对一上课。
彭老师会给他尽量耐心地讲解题目,小梁声每天上课有不懂的也会问。
可不知为何,当为期两周的第一轮补习下来后,下一次的一中月考来临时,梁声的进步却依旧不是很明显。
班级三十一名,年级三百一十五名,数学低于班级平均分十六分。
对此,彭老师内心不得不说其实是有疑惑的。
到底他也是做了教师多年的老教育工作者了,能看得出来,这交梁声孩子平时相当用功刻苦,自己讲的重点也都有认真听进耳朵里。
没道理,会一直原地踏步,没一点像样的进步啊。
关键他作为一个老教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同时,也得想办法拉这明明十分上进努力的孩子一把。
而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某天,正好在家给自己辅导的其他高年级学生出卷子的彭安良老师顺手就给梁声也发了一张卷子,叮嘱他让他在自己面前的那张小板凳上做完。
那次临时决定的第一次抽堂考试试卷其实并不难。
都是初中课本里最基础也最常见的题型,学校里的老师在上课时也都讲到过,彭老师当时想来也只是想再摸摸他的底,看看他在哪方面具体有什么短板。
可这一次,他却真正地了解了梁声长久以来为什么成绩始终上不去的症结所在。
因为明明这张随手出出来的试卷程度非常的基础。
过程中,埋头做题,紧张的汗都快滴下来的小梁声却莫名始终做的很艰难。
在他眼里,看到眼前这一张熟悉的试卷,他就会想到先前的一次次考试。
想到那些令他不安的成绩和排名,这让他无法用正常的得失心去看待眼前的这张其实很普通的卷子,平时脑子里十分有条理的解题思路也一并被打乱了。
所以最后果不其然,这场抽堂测验的结果也很糟糕,以至于拿着红笔试图批改,却批到最后完全下不了笔的老教师看着那张整个字迹都在发抖起飘的卷面眉头都快解不开了。
“梁声,你是很害怕做题和考试吗?”
当时,已经给他补习了快一个多月的彭老师问他的第一句话好像就是一句。
可闻言的小梁声明显吓坏了,鼻子上的汗都在不断往下滑,平时就和闷葫芦一?6" 生生0 ">首页18 页, 盏慕艚舻淖彀胩煲部赃瓴怀鲆痪浠啊?br /> 见状,隔着老花眼镜的彭安良老师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更‘不满意’了。
但最终他也没说这个自己教到现在为止最小的‘奶娃娃’初中生什么,而是默默地皱起眉,又语气严肃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你往后还想继续升学,往更优秀的学校发展,就得从内心先接受一个学生必须心态正常地面对考试这件事。”
“……”
“我教过很多学生,他们有的是因为偏科成绩上不去,有的是因为学习方法不对,你和我先前预估的很不一样,从下个礼拜开始,咱们这个一对一补习就改一改模式,以后来上课,我都不给你出题了,改成你来给我出题。”
“……我,我来出题?”
“对,你去书店买模拟题也好,去借高年级的教科书,总之下次上课前,你给我带十份完整的卷面过来,题型不许重复,你做老师,我做学生,你来给我出试卷考考我,考倒了我,咱们再继续下一阶段的学习。”
一听到彭安良老师这石破天惊的话,小梁声明显都快吓懵了。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地成了彭老师的‘老师’了,但是因为自己的补习老师什么也没说,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照做了。
可他一个还在上学读书的孩子,对于出试卷这种事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更别说是整整十套试卷了。
他不知道一个类型题中要掺杂多少分值的大题,每种题型本身所占的比值又是多少,哪些是必考题,那些又是加分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