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到市里新开的那个商场里去,”关捷挑着眉毛勾引他,“你去不去?”
胡新意伸了下被压麻的胳膊,穷得不屑一顾:“去了没钱,买不起伤心,不去!”
这位室友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败漫画书,看见了就要买,租都不行,买不起就辗转反侧、愤世嫉俗,垃圾心态使他越来越宅。
关捷笑了一声,边说边走着掉了个朝向:“那你趴着吧,我走了。”
胡新意没吭声,给老同学留了个二人世界。
2栋在后面,关捷从道旁绕出来,路荣行已经在楼阴里等着了,身边也没有室友,何维笑打球去了,黄灿在睡觉。
9月份的气温还高,2人刚走到校门,背心里的汗就透到T恤上了,但进了商场又觉得值得,因为里面居然开了冷气。
新建的商场走道很宽,但是一层的面积很小,就是普通民宅一层的大小,卖的东西跟外头的老鼠街差不多,价格还要贵一些。
关捷稍微有点失望,不过冷气吹得很爽,买了两根阿尔卑斯,自己叼了一根,剩下那个给了路荣行。
2人从1层坐扶梯上到4层,在拐角处找到了一个规模居然还不小的书店,里头桌椅俱全,但因为刚开业,没几个人。
男生一逛起街来脚就娇贵,走几步就累,书店里的冷气和板凳搭配得刚好,路荣行一进去就起不来了,顺手捡了本带图画的《汉书》在那儿翻。
关捷在书店里转了两圈,找到一本《生活的化学》,挨着他坐下了。
路荣行还怕他坐不住,多动症发作了要走,一抬头却发现他看得津津有味,意外而好奇地凑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别人在研究怎么制作皮蛋。
什么草木灰里的强碱渗入蛋壳,与蛋白质反应生成盐晶体和硫化氢,再和铁、铜等矿物作用使蛋清、蛋黄变色……
底下那一大片方程式简直看得路荣行脑壳疼,他连忙收回目光,回来看自己的。
2人在书店待了1个半小时,走前路荣行把看过的这本书买走了,关捷更爱食堂的小炒肉,决定下次再来看不粘锅的不粘之谜。
这时已经快12点了,得赶紧吃了饭回学校上课,路荣行边下楼梯边说:“吃什么?是在这儿吃了回去,还是回去了再吃?”
关捷觉得都行,商场外面不远就是美食街,他说:“先去外面晃晃好了,没什么想吃的就回学校吃。”
几分钟后他一进美食街,手里就多了个梅菜锅盔。
这种锅盔是个鞋拔子形状,吸饱油的梅菜里加点儿炸过的肥肉丁,师傅擀完撒上芝麻,往有2道中空层的炉筒内壁上一贴,先烙再烤,皮脆香浓,关捷一口气能吃3个。
路荣行手里也有一个。
关捷边啃边在路上找吃的,走着走着突然“啊”了一声,眼睛有点发直,拐了下路荣行说:“你看那个卤肉饭门口,穿蓝褂子的女生,像不像我姐姐?”
路荣行定睛看了下他描述的位置,只看到了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女生的……后脑勺,他服气地说:“你姐的后脑勺你都认识啊?”
“不是,”关捷啃了口锅盔,抬脚准备过马路了,“我刚看的时候,她是侧着的,不行越看越像了,我去瞅一眼。”
这一瞅,路荣行发现他的眼神真是透视级别,蓝衬衫果然是关敏。
关捷看到脸之后,站在右边拍了下她左边的肩膀,路荣行站在这边,于是关敏一回头,先看到了他。
路荣行从俯视的角度上,明显看见她发现自己的瞬间,愣了下神,紧接着目光慌张地往旁边瞥了一眼,而她看去的方向上坐着个戴眼镜、差不多同龄的男生。
那男生也在打量自己和关捷,路荣行登时感觉,这2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关敏很快恢复了镇定,也反应过来拍自己的不是路荣行,因为他站在几步开外,而且跟自己也没亲密到能闹着玩的程度。
于是她会意地转过头,照着右边出现的大腿就是一巴掌:“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别人都没这么无聊,你不在学校呆着,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关捷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锅盔,潜台词是问她吃不吃,嘴上说:“我跟你一样的,过来逛街吃东西。”
关敏摆了下手,心说你们两个男的有什么好逛的,嘴上却说:“行吧,那你俩吃饭了吗?”
关捷在她桌上看了看,发现另外3个都在埋头吃饭,跟他姐毫无任何交汇,他说:“还没,没想好吃什么,你呢,怎么就一个人?”
关敏低下头,作势去拿醋,遮住了脸上些微的不自在:“嗯,卤肉饭你俩吃吗?吃就去找位子坐。”
坐下了就归她请客,关捷要是就自己,保证乐颠颠就坐下了,但眼下还有一个,他仰头问道:“吃不吃?”
关敏撒了谎,路荣行不觉得她是真心想留他们吃饭,摇了下头说:“这儿人太多了,回去该迟到了,回学校里吃吧。”
关捷跟他一个学校一起来,自然尊重他的意思,闻言就跟关敏拜拜了。
走前路荣行瞥见关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琢磨了一段路,知道关捷在正事上不是个大嘴巴,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关捷满脸都是问号:“你的意思是,我姐她,搞了个对象?”
路荣行把自己撇得像个出水芙蓉:“这是你的意思,我没这么说。”
那你他妈就别告诉我啊!
关捷嫌弃地盯了他几秒,忽然来了个饿虎扑食,拉过路荣行的锅盔,给他把仅剩的两口有馅儿的地方全啃了。
路荣行举着那个残次不齐的U型锅盔,想扔最后还是没扔,吃了,然后开始转身往回走。
他有钱,他可以再去买一个。
走了两步路荣行突然想起来,好像自从关捷升上高一,他每周末都在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捷背着一口莫须有的锅,没骨气地跟着他也加了一个饼,然后才往学校走。
2人在校门口吃了份煲仔饭,开始了新一周的生活。
到了周四,班主任找了路荣行一趟,非常支持他协助清音出节目,等到周六放假去拿琴,这次等在门口的人变成了鸡冠头。
“曲子出来了,白哥让我带你去练功房听一下,走不走起?”
第66章
他说的是“你”, 没有“们”。
本来也没关捷什么事,等鸡冠头跟路荣行说完了,他接棒说:“你去吧, 我先走了, 对了行李给我吧,你提来提去的太麻烦了。”
路荣行却不想一个人坐车, 因为一起回家他们路上可以换着打盹,独自的话他惦记着琴,总是睡不踏实。
于是他手上没动,拿眼睛去看鸡冠头, 问道:“他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鸡冠头长得不是很友善,实际脾气却不错,很好说话, 一问就点了头, 反正他们哥们儿平时也没少带女朋友过去装逼。
路上3人互相认识了一下,鸡冠头叫王举仁,是艺校二年级的学生,还主动帮背着琴的路荣行拿了点儿行李。
练功房在艺校东边,舞蹈学院二层的大教室。
房间隔音不错,鸡冠头推门之前,关捷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几乎没听见什么。
等门缝越开越大,音乐才飘出来, 关捷随之也看到了在屋里跳舞的人。
在跳的人有3个,刘白、紧身裤和一个关捷没见过的男生, 3人站着等边三角的队形,紧身裤今天穿着带白条的黑色勒口运动裤,刘白在靠门这边的后边。
路荣行和关捷看进去的瞬间,他们刚好在做一组动作。
就是将右手从胯部快速落到膝盖,左手按胯不动,上身边往下边侧身,再踩着节拍将右手和右腿同时提起来,右手甩出去,右脚跟着垫一下,侧滑一步落地,整个过程中几乎全身的关节都在活动。
可舞蹈效果看起来,就像是脚像被手提了一下,然后转了90°那么简单,给人一种有点像机器人,但又很灵活的感觉。
门一打开,刘白也看见了他俩,这会儿他刚接上新舞步,需要单手抱头,全身摆震两拍后用另一只手带膝绕环转身。
他们在跳的这首歌叫walk,节奏本身就快,舞步又是爵士和hippop的杂交版,所以这一系列动作也就几秒钟。
不过刘白还是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摆震期间,其他两人的右手都按在肚子上,就他抬起来对着门口比了个打抢的手势,比完就用手“引”着膝盖转过去了。
这要是在舞台上,“打抢”这个动作大概会引爆一串尖叫。
但即使没有灯光加持,关捷作为一个外行,还是觉得这家伙跳得真酷,又灵活又自然。
路荣行和关捷赶上了一个结尾,进来没两分钟,dancer们就用手轻点胸口,后退着散开笑了起来。
镜子对面的墙壁这边,蹲、躺、坐着7、8个男生,舞一结束他们就开始起哄。
有的说毛子扭起来像僵尸,有人说小白有2个点没踩到,关捷没机会细听,因为刘白跳完就过来了。
走过来的中途有人隔空丢了他一瓶水,刘白接住拧开润了下喉,盖着盖子满头是汗地说:“来了啊,先把东西放下吧。”
东西里主要还是琴重,路荣行卸下琴包,将它和衣物作业一起靠到了墙边。
等他放好后刘白说:“我们老师吃饭去了,一会儿就过来,我先给你们拉个皮条。”
说着他哥俩好地搭着路荣行的肩膀,半推半引地把路荣行带到了房中央,冲墙根下的一溜人说:“这是路荣行,咱们老师要找的琵琶演奏,旁边这个是他弟弟关捷。”
话音刚落,屋里响应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带头欢迎的人居然是孙雨辰。
他已经把那头卷毛给捋直了,剪了个清爽的学生头,看起来比非主流那会儿顺眼多了。
王举仁不知道从哪里拎来2瓶矿泉水,递了过来。
关捷在路荣行后面接住了,不自在地对着这些艺校的学生抿着笑。
接着看刘白逐个地点外号,他管孙雨辰叫辰子,鸡冠头叫举人,紧身裤叫毛子,后面那几个因为之前没见过,绰号关捷没记住。
不过最后那个脸上长痘的关捷留意了,叫孟买。
这个孟买想无视都难,他的态度很刺,对来者是客的他们不仅没个好脸色,被点到名后还挑衅起来了。
他昂着下巴将路荣行上下打量,眯缝起来的眼里装着不信和不屑:“小白说你的琵琶弹得特好,我还没见过男的弹这玩意儿是个啥样诶。现在刚好没什么事儿,帅哥,给我们露一手呗?”
最后那个“呗”字里,一点征求意见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就跟古代的纨绔到风月所里点了花姑娘似的,让人听着不是很爽。
关捷瞥了路荣行一眼,发现他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
但路荣行不生气的时候也能气死人,他刚想说“不给”,刘白却先一步说话了。
他不高兴的时候眉毛和上眼皮会同时压低,显出几分凌厉来:“孟买,注意一下你的态度。他是我跑了好几趟才请来的,本身也不是很愿意加入,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冲我来。”
不吵架的时候,孙雨辰就是刘白的跟屁虫,闻言立刻同仇敌忾地看向了孟买,一副掂量的表情。
孟买有点怕刘白,被他一盯眼神就游移开了,移到一半又对上了孙雨辰,登时感觉全天下都在跟自己过不去。
但他又刚不过这两人,只好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的呛声:“我没什么意见!”
“那就行,”刘白慢慢收起了脸上的针对,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跟别人好好相处。”
孟买没吭声,其他人出来打了下圆场,王举仁和孙雨辰拍拍屁股站起来,把两拨人分开拉到了两个角落。
“孟买是个傻逼,智商只有70,”王举仁对路荣行笑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就这两天他女朋友跟他闹得厉害,他心气儿不顺,迁怒到你身上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路荣行表示很茫然:“他不高兴,屋里这么多人,怎么就迁就到我头上了?你还有事没说清楚吧?”
关捷拧着瓶盖也这么觉得,那个孟买提起琵琶的语气像是跟它有仇。
这应该是他们艺校和同学的家丑,王举仁瞥了刘白和孙雨辰,在琢磨该不该说。
毛子却觉得只是一件小破事,看不惯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接过话说:“其实他就是觉得你抢了他女朋友的席位。但那女的什么水平,耳朵没聋的都清楚,一个字,垃圾。”
关捷跟路荣行对视一眼,一知半解,越听越糊涂。
这时孙雨辰挨着刘白坐在旁边,关捷从余光里看见,他一会儿勾人肩膀一会儿靠人身上,刘白有时会推他,有时不会。
那些动作不算出格,关捷自己也常对路荣行干,因此没有瞎想,只是念头一划而过,感觉他俩关系很好。
这边王举仁看他俩既无语又不解,干脆给他们讲起了前因后果:“我们排的这个舞叫‘奉义’,是学校在文化周最大型的一个节目,挺多人都想上。”
“孟买的媳妇儿是对面民乐系,学古筝的,孟买想把她也带进来,但跟辰哥试完后发现古筝的音质不合适,老师就把她踢出去了。”
“完了白哥就开始找你,然后孟买那媳妇儿怎么说呢,不服气吧,可能跟他说了点儿啥,他那个智商你也看见了,磕碜的要死,他就是帮他媳妇儿嫉妒你。”
“其实人可怂了,啥也不敢干,你甭理他。”
路荣行不搞吃亏就是占便宜那套,了解地说:“那不行,太没礼貌了,他要是骂我,我也得骂他。”
关捷正在喝水,听他前半句的气度还挺像个宰相,没想到话锋会急转而下,变成了小太监,笑起来才想起自己在喝水,一下就给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