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顿饭下来,看着这个白白净净,温和知礼,又略带急促惊慌的少年人,她的心和语气都变得柔软下来了:“你第一次来家里,本来该隆重些的,将家中的人都聚齐,挨个认认人。但阿瑾说了,怕你觉得不自在,先自家人吃个饭。太简陋了,希望阿念不要见怪。”
顾念连忙摇头:“我觉得这样便很好。我不在意那些的。”
容母却不赞同:“虽然你们都是男子,谈不上三媒六聘,但既然是正正经经地定下来,有些形式还是要有的。怎么说,也要摆个正式的宴席,请亲朋好友过来吃顿饭。何况,总要在一处过日子的,一个宫里,一个宫外,像什么样子。”
容母微顿:“只是如今你们年纪还小,等再大些,这些都该慢慢考虑起来。”
顾念知道容母口中的再大些,是什么意思。
虽然大家都知道那约定只是个摆设,但顾念毕竟名义上还是要回辰国的,他如今只是“客居”邵国。容家大张旗鼓地摆宴,或者说去宫中请旨让顾念搬出来,实在不合适。等过了他十八岁那一年,彻底解决完了“身份”的问题,容瑾和顾念的事才好正式定下来。
顾念看着容母温和带着慈爱的脸,心底刺痛。
他心想:这样挺好的。
现在的时光,已经是很无耻地骗来的了。容家待他越好,他就越觉得无颜相对。如果再叫容家为他正式地做些什么,他可能真的,要羞愧到无地自容了吧。这样就挺好的,他一开始所奢求的,不就是能和容瑾日日相见吗?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远远比当初奢求地多得多的东西。
容瑾和顾念的事,虽然没有什么正式的婚书媒聘,但也算是传出去了。凡是有些瓜葛的人,大多知道他俩是一对。刚开始有不少人看衰,觉得像容瑾这样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连娶公主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被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套牢?
但时间慢慢过去,他们两个一直在一起。虽然没刻意展示什么,但容瑾实在不是个低调的人。他只要闲着,都和顾念待在一起,两?7" 听说你要辜负我[慢穿]0 ">首页29 页, 送觯蓁钻谴蠓剑四钗氯崞胶停肥瞪料沽瞬簧偃说难邸H蓁埠苌僭僭诜缭鲁〉爻雒唬粘1坏赖淖锩即幼萸樯怀闪擞猩朔缁?br /> 有时候,顾念抬起头,看着容瑾在他身旁,自顾自地读书,做功课,甚至练武,连他自己都恍惚觉得,可能这就是一辈子了吧。
但是该来的东西总会来。一年的时间,顾念曾经安慰过自己,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听上去好像很久,可眨眼之间,就快到头了。
……
随着时间一步步逼近,容瑾明显感觉到,顾念身边的管制加强了。以往只要打点得当,顾念能随意从偏门出入,有时候留在容家过夜一两晚,也不会有人来追究。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最开始是,容瑾照常去找顾念,结果发现顾念的院子里,突然多出来两个洒扫的小太监。
顾念和容瑾在一起之后,顾念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一应用度,日常起居,再没短缺过,都被安排妥当。自然也有人上赶着,为顾念安排更好的住处,送来伺候的宫人。但顾念住惯了这地方,也不喜欢有多余的人在自己的这方小院落里。顾念拒绝的时候,容瑾也在场。所以容瑾很清楚,这两个人,绝对不是顾念自愿让他们来的。
那这两人是做什么的,可想而知了。
容瑾忽视了这两个人,笑着问顾念,今夜容母亲自下厨,他要不要去容家吃晚饭。顾念抬起头,语气从容平静,带着一点笑意:“不了,阿瑾帮我多吃些吧。我最近,可能都不太方便。”
容瑾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容瑾知道,站在邵国的角度上,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邵国的行为也不算多过火,不过是特殊时期,防备一二罢了。就连容瑾自己,也曾经暗地里查过顾念的行踪,派人去试探过顾念常去的几家店面,只是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罢了。容瑾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自己会怎么做。
自己尚且如此,又何必苛责别人。只是,他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
容瑾脸色不太好,顾念却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他站起身,去拉容瑾的手:“阿瑾,我弹琴给你听吧。”
容瑾闭了闭眼睛:“好。”
其实,顾念也不太对劲。顾念看上去好像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容瑾就是能感觉到,一种极深的压抑正一点点迫近。两人白日里在一处,不可能一直腻歪,有时候各做各的事。最近,容瑾常常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会看到顾念正在看他。顾念面容平静,和容瑾对视也没什么慌乱,还带着一点点温柔的笑意。
容瑾没有找到过任何证据,但他知道,顾念可能要走了,他是打算好要走了。
他就像是站在漩涡风暴的正中间,好似风平浪静,一切无声无息,但心里却很清楚,周围早已是狂风呼啸,暗流汹涌。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十月初,凉风吹落秋叶。
顾念被看得严,早在两三月前,就不能再迈出宫门半步,但柳弈偶尔还是可以贿赂贿赂将士,独自出门去“买一些殿下惯用的东西”。好在他们的计划早已谋划地差不多,顾念不去也没什么大的影响,有什么消息,便靠着柳弈传信。
这一日,柳弈出宫去了,两个小太监也不见踪影,大概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他们虽然监视顾念,但平日没事,也不会出来瞎晃找事,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的。
顾念坐在屋内,手里拿着一把簪子,正小心地打磨着。这簪子已经差不多成形,只是还有些不光滑的棱角。他在这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也尝试过做稍微复杂一点的,至少有个装饰,但都惨不忍睹,最后只好放弃,乖乖做最简单的,什么花样都没有的那种。
这簪子,是顾念给容瑾的生辰礼,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明日就是那隐士所说的,祸星降世之日。无论那“祸星”来不来,他们的计划都要开始了。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十一月中,辰国就该派人过来接他,肯定等不到容瑾生辰那一日了。他想在消息传来之前,将这簪子刻好,给容瑾。
毕竟,等到消息传来,容瑾猜到始末,大概就不会再收他给的任何东西了吧。
门突然被推开,顾念抬头,看到柳弈从门外走进来。
柳弈转身关住房门,强装出来的从容平静尽数崩塌。他的脸色极度苍白,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扑过来:“殿,殿下。”
顾念神色微肃:“发生什么事了?”
柳弈一路跟着他到现在,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也绝不是个容易惊慌失措的人。他如此形容,是宫外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吗?
柳弈抬头,看着尚且什么都不知道的顾念,嘴唇蠕动了几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念等了好一会儿,柳弈突然跪倒在地,拉着顾念的袍角,声音颤抖道:“殿下,娘娘,娘娘薨了。”
顾念好像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柳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他沙哑着嗓子,很小声:“殿下节哀。娘娘走了。”
顾念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刻了足足三个月的玉簪从手中脱落,“啪”地一声,摔碎了。
第80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3
晌午, 容瑾散了学。
他快步走进院落, 朝着廊下看去。往常这个时候,顾念都会在廊下,拿着一本书, 或是别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坐在那里等他。今日,廊下却空荡荡的。
其中一个小太监正在院外扫地,见状低声对容瑾道:“殿下在寝室内。”
容瑾见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小太监面色担忧:“殿下好像病了。今日晨起, 就一直没出过门。但柳公子不让我们去打扰殿下。”
容瑾点点头,走到顾念的寝室门口, 发现门紧闭着。容瑾怕顾念在睡, 很轻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顾念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阿瑾吗?”
容瑾应了一声, 推开门,发现屋子里很昏暗, 所有的窗都紧闭着, 唯有打开的门这里, 有些光亮照进来。容瑾皱眉,走到窗边,想要将窗推开。
顾念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突然出声:“别。”
“阿瑾,把门关上吧, 别开窗。”
容瑾觉得很不对劲, 他很担心顾念。闻言, 容瑾没有开窗,将门也掩好,才大步朝着里屋走去。顾念的屋子不大,容瑾三两步拐进里屋,发现顾念将里屋的门帘也放下来了,里屋更暗。明明是大中午,屋里却一丝光线都没有,饶是以容瑾百步穿杨的视力,也一时没找到顾念的身影。
容瑾试探着轻喊:“阿念。”
“我在。”
容瑾顺着顾念的声音走了两步,眼睛也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到了隐约的轮廓。他发现顾念并不像他想象的一样,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按照容瑾的印象,那应该是一张美人榻,靠着墙摆着。旁边有一个大柜子,和墙壁一起,将那张榻的里端,堵成一个小小的角落。
顾念就坐在那个角落里面。
容瑾走过去,声音很轻:“阿念,你怎么了?”
顾念抱膝坐在里面,神情隐藏在黑暗中,声音沙哑:“我有点不舒服。”
容瑾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柔平缓:“哪里觉得不舒服?我们叫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顾念摇头:“不用了,阿瑾。我可能,是昨夜魇着了,一见光,听到什么动静,就头疼得厉害。我不想见外人。”
容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顾念可能不是身上不舒服。他也没追问,脱掉鞋,爬到榻上坐在顾念身边,将那角落里唯一一个和外界相通的方向,也堵上了:“那我不出声,在这里陪你。”
顾念突然一把拉住容瑾的手,将容瑾拉进怀里,死死地抱着。容瑾几乎是坐在顾念的身上,顾念把头抵在容瑾怀里,声音颤地可怕:“阿瑾,我好难受啊。”
我阿娘走了,就在前几天。
是为了我。
我却只能装作不知道,连光明正大地为她披麻戴孝,都不敢。不敢哭,不敢告诉任何人。
昨天,他从柳弈的眼泪中,明白了那件事不是他的幻听。他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却被凳子脚绊倒,摔倒在地上,柳弈扑过去,死死地捂着他的嘴,生怕他哭出声。眼泪不住地流下来,柳弈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殿下,别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顾念什么都没说,一句句颠倒地重复着:“阿瑾,我好难受啊。
“我好难受。”
容瑾一下下地摸他的头:“没事的。我陪着你。”
第81章 浪荡子和他的渣男攻24
顾念自始至终, 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瑾也没问。他被顾念搂着,两人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这姿势其实并不舒服。容瑾缩着腿, 顾念还负担着一个人的重量。但两人都不吭声, 只安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 顾念终于出声:“阿瑾,你饿不饿?”
容瑾靠在他怀里:“阿念饿吗?”
听那人说,顾念一天没出屋子, 想必早上也没吃东西。
“我把饭菜端进来,一起吃, 好不好?”
顾念摇摇头, 声音沙哑:“我没胃口。阿瑾出去吃。”
容瑾自然道:“其实我也不想去。早晨来之前, 阿娘烙了饼, 我吃了好几个。散课前,十一皇子的母妃让人送来了一大包点心来。我现在一点也不饿,就想和阿念待在一起。”
顾念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也没再劝他:“好。”
黑暗中,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顾念突然喃喃道:“阿瑾,你为我选个字。”
容瑾一开始没明白过来顾念是什么意思:“什么字?”
顾念把头靠在容瑾背上, 像个依赖他的小孩:“就是我弱冠之后,要用的字。”
容瑾一怔:“我给你选?”
男子成人礼之时, 是该取一个表字。取字之后, 名字就只有师长才可以叫了, 其他人日常都只会称呼表字。所以表字作为一个非常正式和常用的称呼, 不都是由德高望重, 又很亲近的长辈来选吗?
顾念:“对。阿瑾来为我选。”
容瑾有点犹豫:“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容瑾非师非长,给他取表字算怎么回事,叫别人知道,要笑话顾念的。
顾念坚持:“表字按理来说也可以自己取的。阿瑾与我,又不分彼此。”
我原本想要为我赐字的那个人,已经不能再为我选了。我现在,最在乎,最爱的人,就是阿瑾了啊。
容瑾答应下来:“那我要好好想一想。反正现在还早。”
容瑾本人虽然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为顾念取字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回去翻翻书,请教请教大儒,找大师测了吉凶,斟酌再三,才能定的。
顾念却一反常态地坚持:“就现在。阿瑾随便想一个就可以。”
听到顾念这一句,容瑾心里微凉,他想问,你这么着急,是不是意味着,你马上要离开了?已经不能再等了吗?但是如果是离开,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吗?到底发生什么了,叫你这么难过。
可他什么也不能问。
顾念还在等他的回答,容瑾突然就想到了,他第一次和顾念对视时,系统对顾念的称呼。他鬼使神差道:“那就叫如琢,好不好?”
话说出口,容瑾就觉得这么儿戏地决定,也太荒唐了,正想说他再想想,但一琢磨,竟觉得十分合适。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