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纱遥望西楼月。
西楼月,
连绵春梦,
无语春夜。
凄神寒骨笛声绝,
残月如钩冷似铁。
冷似铁,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千丝万缕共缠绵,
又是一春柳含烟。
第一章
冷月·映雪
雪纷飞,
无声落地。只留寂静的夜空,一轮皓月悬于苍穹。云轻浮,月光若隐若现,妩媚而神秘。这是第几个冬季的雪夜?慕容恪早已忘却。朦朦胧胧的记忆里,只有漫天的飞雪,铺天盖地的火种。大火烧尽了夜空纯净的深蓝。母亲抱着他一路狂奔。兵刃相交声越来越近。
“追兵来了,恪儿乖,躲在这里,娘去引开他们。”
“娘,我怕。”恪儿紧紧的缩成一团。
“不怕不怕,有娘在。娘会保护恪儿的。现在娘除了恪儿,就一无所有了。”
“我不让娘走”恪儿死死地抓着母亲的衣袖。
“放开!恪儿!” 啪,无奈之下母亲给了他一巴掌。
这是有生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他。凛冽的寒风淹没了母亲的身影。只听到一声惨叫后,在无声息。雪地上划出一道绚丽而又奢华的绯痕。那是母亲的血。当血冷却下来时,化成了黑夜的颜色。从那时开始他不再跟父亲姓左,改姓慕容。他恨父亲。正是那个男人背叛他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居然还为自己消灭罪证,派人要将母亲和他赶尽杀绝。虽然父亲高高在上,乃是玄晋国的圣上,但他不在乎。杀了那个男人为母亲报仇的信念支撑他活到了现在。时至今日那种入骨的仇恨未曾平息。慕容恪闭上眼睛,紧握着双拳,指甲深陷在肉里。忽闻一阵悠扬的笛声在幽幽的山谷间传响。如江南的潺潺流水,温婉连绵;如春季的点点雨露,千丝万缕。仿佛在述说着缠绵一世的故事。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抚平恪的仇恨。是何许人如此的哀怨?寻声而去,蜿蜒曲径通幽处,山泉映月溢冷香。拨开眼前的竹叶,赫然出现一条小溪,溪水中还漂浮着落下的梅花。溪畔有一着白衣素服之人,手执长笛。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至腰际,没有多余的头饰,只戴着一根银制的发钗,发钗上甚至没有一丝花纹。只是耳垂上定着一个黑色的耳扣,更显典雅。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瑕疵,如雪的肌肤,分明的五官,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完美。黑色的双眸,没有半点杂色,就是纯正的黑,如同金墨。稍微卷起的睫毛点缀出冷艳的芬芳和孤傲的气质。眉宇间微微皱起,把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定格在恪身上。世间竟有如此标致的美男子,慕容恪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向前挪了一步,那男人却很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青苔上,脚下一滑,身体向后倾倒。恪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那个男人。心头一热,那男人的腰简直不盈一握。
“阁下尊姓大名?”那男人气度不凡的问道。
“在下慕容恪。”
“哦?江湖人称‘寒血剑’的慕容少侠?”男人挑起眉毛
“正是。敢问阁下贵姓?”
“贵姓?”那个男人重复了一遍,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有戛然而止“不对,应该是贱姓。我叫柳含烟。”他自嘲地摇摇头。
柳含烟?玄晋王爷面前的红人儿就是他。果然美若天仙。恪拱手道“久仰。”
“久仰?”柳含烟更是笑的直不起腰“久仰我什么?久仰我是出了名的男宠吗?”
“在下绝无此意。”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适才出言不当还请见谅。”
风拂过,秀发岁风飘扬,柳含烟走到恪的身边。用手环着恪的脖子。“我不会在意的,你也没有道歉的必要。我算什么?只是一个下贱的男宠不是吗?”他妩媚地一笑,而瞳眸里却无半点笑意,也许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月光照在白皙的脸上,好似蒙上一层轻薄的寒纱。简直美得不可方物。恪突然有一种想抱住他的冲动。柳含烟似乎察觉到了,很自然放开恪。
“我也该回去了。”他留下了一个完美的微笑转身走了。
“恩……等等!”恪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我们……还会再见面。”
含烟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是吗?也许吧。”
他纤细的身影渐渐地远去,直到被白雪淹没。恪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冰冷的失落。夜色苍茫,雪纷飞,云轻浮,冷月映雪,美如斯。踏雪却无痕,梅花伴雪凋零。是雪?是花?寂静中,隐约可以听见命运轮轴转动声似乎由亘古传来。有谁可以改变命运的正轨?没有人可以吗?根本没有!
拂晓,天寒。独自散步于深院。寂静冷清,愁云万里。不见一缕阳光。风起,花落。寒梅飘絮。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院内湖水空明,倒映着柳含烟绝世倾城的容颜。一朵调皮的梅花淘气地飘落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素白的柔夷正要掂起落花,却早有人拾起。
“慕容恪?”柳含烟讶然道。“这可是王爷府,你如何进得来?”
恪不语,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梅花“王爷没告诉你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贴身护卫?”
柳含烟莞尔一笑“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个江湖少侠愿意当一个男宠的贴身护卫。简直是玄晋国几百年来天大的笑话。你到底目的何在?”
恪没有回答,只是兀自摆弄着手中的寒梅。“很像。”
“很像。像什么?”
“像你。像你一样冷艳。春季才是百花斗艳的时候,只有梅花固执己见的开在冬季。”
“是吗?”含烟轻轻地偎进恪的怀里,闭上双眼。
我像梅花?也许吧。姐姐也说过的。
* * *
“姐姐!”我欣喜地推开门“你看!梅花开了。”姐姐笑了“含烟,梅花和你一样漂亮呢。”她把我抱着坐在膝头。我喜欢她的怀抱,喜欢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美,同时也是那么遥远。只有姐姐疼我,因为我是没有人要的孩子。当我对一切都怀着敌意时,是她把我从痛苦的边缘拉回来。“含烟,你不要去爱任何人哦。就像梅花一样哦。”姐姐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梅花就不会爱上任何人吗?”
“是啊,梅花宁愿选择开在寒风里,也不开在春天。因为春天有太多美好的事物,一旦爱上那些就再也离不开了。”
“那就不要分开咯。”
“含烟,这世间有多少相逢就有多少分离。它们是对应存在的。当分开的时候即使身体是活的,但心已经死了。人死了何足挂齿?心死了梦就碎了。很可怕的。”姐姐的眼中流露出飘乎不定的目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沉默良久她才回过神“你能明白吗?”
当时我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姐姐你明白吗?”
“我?”姐姐低头想了一会儿却对我摇头“其实我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就是那年一个冬夜,姐姐病倒了,再没有苏醒。我呼唤着她,一遍又一遍。但是她还是扔下我,走了。走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年冬天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寒冷也是最漫长的冬季。我无法忘记那年的梅花,开得格外凄美。就和姐姐说的一样梅花不会爱上任何人。总是孤高自许地挺立在寒风里。
* * *
“王爷!”门被慌慌张张的下属撞开“柳大人又不知去向了!”王爷懒洋洋地从软榻上撑起身体。“这也不是第一次出走了,他自己就会回来的。”与之相反,慕容恪心下一惊,一瞬间恐惧袭卷他的心。他不知道为何会担心,但王爷的态度令他震惊,居然对他所爱的人是如此淡漠。“难道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吗?!”恪愤怒地喊道。“爱他?他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玩具罢了。”王爷满脸横肉的脸上浮出不屑的表情“你愿意你去找他好了。还有你也只是一个下人,你没有资格对我
无礼。”恪不再浪费时间,他跨上马在每条小街小巷里寻找着那个孤傲的身影。
“啊呀呀,宝贝你长得太美了,陪大爷我一晚吧。”一个粗野的声音传如恪的双耳。他回头只见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酒鬼对着一个墙角说话。不对,墙角里坐着一个人。那人白色的长袍与大雪融为一体,不易被发现。双手抱着膝盖,柔顺的长发垂在眼前,显得失魂落魄。正是柳含烟。酒鬼见柳含烟不理睬于是放肆地扯开他的白袍。“放……放开……我”他的声音很微弱,双唇被冻得不剩一丝血色。
酒鬼见他这般柔弱更是变本加厉。“放开他!”身后传来恪浓厚的男音“你算什么啊?!敢管本大爷的事?”酒鬼回头,嚣张地挥起一拳向恪打来。慕容恪若无其事地张开手抓住那个拳头。手心吐力,只听见骨头爆裂的声音。“啊……啊!”酒鬼疼得鬼叫。迷迷糊糊的酒意被吓得半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我的老祖宗,饶了我吧。我也是一时瞎了狗眼啊。”一边还像母鸡啄米一样磕头。“饶了你?”恪褐色的瞳眸中浮现出冷酷的笑意,他动作缓慢地抽出腰间的长剑,修长的指间抚过刀刃“如果把你放了我怎配得上‘寒血剑’的称号?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一剑穿过酒鬼的咽喉。恪解下披风,小心翼翼地裹住缩成一团的柳含烟。轻轻搂住他的一瞬间恪抛开了世间的一切。
“没事了,含烟。我找到你了。”
“只有你,只有你可以找到我。恪。”含烟淡淡地笑了,眼眶里却带着即将滚落的泪珠。
“我们走。”
“去哪?”
“去属于我们的地方。我爱你!我真心地爱你。”
“爱我?爱我多久?”
“永远。”
永远?永远是多久?风萧萧,路漫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策马扬鞭,雪上空留马行处。
* * *
初春,春暖花开,湖畔的烟柳抽出新芽。春雨无声地打在湖中央的小楼阁。每当这时,总会有两个相爱的人倚在窗旁看着只属于他们的春天。盛夏,艳阳高照。清晨,天还刚刚亮,白莲花开满了湖面。垂柳碧溪上,行舟绿水前。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船头,慕容恪的身影总是在船的另一头。悠扬的笛声在湖中央回荡。小船误如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远远望去,清幽而淡雅。恰似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每至深秋,在田野里层层金黄的麦浪里,两个身影打闹着。闹累就躺在麦堆里,仰望那纯净而蔚蓝的苍穹。
“含烟,我永远都不会负你。”
“我不信。要是负了我怎么办?”
“那就死在你手上。在你刀下死,做鬼也风流。”恪调皮地一笑。
含烟飞快地捂住他的嘴“不许你再说不吉利的话。”
“我偏说。”
“你再说!你再说!该打!”
“唉哟,别打,别打。”
“好啊!你个滚蛋!你还敢装死!”含烟软绵绵的小拳头打在恪的胸口“还敢装吗?!”
“不敢了。不敢了。不过……”恪温柔地吻住他湿润的双唇。
“讨厌!”
随着轻柔的跌撞声,麦杆随风摇曳。
春柳含烟
第二章 碎玉·血泪
一年冬季,花开依旧,花落依旧。美如斯,艳如斯。无声飞雪窗外飘,歌舞升平宫内起。左羽烈懒懒地靠在皇榻上。楚妃以暧昧地姿势倚在他身上,一手用纤细的指尖拨弄这他的发梢,一手轻摇羽扇。殿中央,几个舞姬扭动着婀娜的腰肢,皓腕轻举,尽展媚态。舞裙镶边的罗纱有意无意地蹭过烈异常俊美的脸,带着浓烈的牡丹香。身旁的出楚妃看在眼里,用犀利的目光直逼舞姬。似乎明白地宣告着对于男人的所有权。在朝廷中楚湘林虽说没有心腹也不是皇室贵族出身,但地位绝不低于玄晋左菲燕公主。她的花容月貌也和左菲燕旗鼓相当,这两人也说不清谁是玄晋的第一大美人。她是前护国大将楚将军的掌上明珠。楚将军为国捐躯,朝廷怎会亏待他的家属。先皇在世时,赐婚把她推上太子妃的位置。如今先皇长眠九泉,左羽烈登基。当初的太子妃就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后。舞姬被楚湘林的目光刺得无地自容,再不敢骚首弄姿。
“怎么了?”烈抿了一口美酒,玩味似的望着楚湘林。
“你呀,难道我还没那些舞姬漂亮?”湘林娇声嗔道。
“生气了?”烈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明日送你一把百年古琴给你赔罪?意下如何?”
“陛下,索长老在门外求见。”侍卫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左羽烈英挺的眉间不自觉的皱起。如今,整个朝廷无人不晓,虽然陛下乃是太后的亲生子,可两人素来不和。而索长老是太后的亲哥哥,此次前来估计有是来刁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