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陆青折当时在姑妈家,又是帮忙搬年货,又是给表妹辅导功课,没想到居然出了柜。
“唔。”方饮把话题转移了回去,道,“他应该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我确实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
在姑妈、阿姨和老师三种称呼里,他用了最生疏的那一种。因为他心虚,现在的他不该喊出的称呼,他不能厚着脸皮喊。
女士没对他的这种小变化产生好奇,关心道:“那你愿意来我家吃饭吗?怕你万一不愿意,我也不敢逼着青折把你请过来。”
所以要是我此刻说了愿意,回头陆青折会被逼着邀请我了。方饮崩溃地想着。
女士一边整理着裙摆,一边和蔼地看着他。
他没办法拒绝长辈,尤其长辈对自己态度那么好。于是他一时心软,根本没法狠下心泼人冷水。
方饮轻声说:“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这么回应着,默默地在内心补充,愿不愿意和合不合适是两码事了,我愿意去,可不代表我能去……
彬彬有礼地和女士告别,他迅速联系了陆青折。
陆青折还在备考,有两门课没结束,在图书馆里复习。看到了方饮的留言,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去,给方饮拨了电话。
方饮接得特别快,是真的急了,几乎哀求着:“你和你姑妈澄清下吧,我不蹭你家这顿饭。”
陆青折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如果澄清很容易,我在她第一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澄清了。”
方饮主动让陆青折在背后批评自己:“和你姑妈说你遇到的是个感情骗子,不就解决了吗?”
“以她关心我的程度,会费心费力地开导我。”陆青折道,“对我来说,就是伤疤好了再撕,循环数次。何况她本来就担心我的感情问题,跟她讲了真话,以后……”
电话那边,陆青折突然顿住了声音。方饮以为他碰到了什么事,出声:“怎么了?”
接着,陆青折继续往下讲,字句里似乎夹杂着一些喜悦,以至于让方饮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陆青折一本正经道:“以后说不定会一直被介绍对象,直到我重新恋爱为止。”
方饮:“……”
“可是就算这次我装你男朋友,去你姑妈家吃了饭,那下次呢?”方饮感觉不妥当。
陆青折说:“这次都快摆不平了,我没考虑过下次,下次能拖就拖吧。”
方饮没多想,反正陆青折比他聪明,比他会找办法。
后来去陆青折姑妈家,他没坐陆青折的车,一个人乘地铁到了二环的高档公寓,与陆青折在门口见面。
陆青折瞧着他手上拎的蛋糕盒,方饮抢先说:“给你表妹准备的礼物。”
随着选修课结束,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方饮一下子注意到陆青折剪了头发,没有比以前短太多,在夏天里显得清爽干净。
陆青折接过了蛋糕盒,领着他走到公寓里。方饮紧张得出了一点汗,为此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待会哪里做得不到位。
唉,不到位又怎么样呢?随便敷衍一下就行。他这么安慰着自己,酸酸地想,反正下次不关自己的事了。
到了姑妈家,一向游刃有余的方饮显得笨拙,强自镇定着,实际上快要抓狂了。姑父和姑妈实在热情,对他嘘寒问暖,还给他拿冰淇淋吃。
陆青折坐在他旁边,阻止:“方饮胃不好。”
表妹替他吃了那盒冰淇淋,在他对面打量他。他挤出了一个微笑来,然后表妹咬着塑料勺,也对他笑了下。
这没能让他放松,反而教他更忐忑了。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可他不仅出现了,还接受着别人最真诚的善意。
姑妈给方饮剥了个橘子,方饮握在手上吃了两瓣。里面有籽,可眼前没垃圾桶让他吐掉,他求助似的看向陆青折。
不用方饮说话,陆青折会意,起身扯了一张纸巾。可他没递给方饮,纸巾铺在自己的掌心,手抬至方饮的嘴边,让方饮吐籽。
方饮闭着眼睛吐了籽,作为报酬,他把橘子塞给陆青折了,自己面对着墙壁陷入沉思。
陆青折去厨房扔掉纸巾,再洗了一下手。他猜测着方饮的心理活动,不外乎在懊恼着——早知道这样,我肯定不来了。
不是对此厌恶,是太合心意了,所以不敢来。
“小方,你为什么那么瘦?晚上一定要多吃点。”姑妈道,“你饭量平时有多少?”
只吃半碗饭的方饮犹豫了下,道:“一碗。”
“才那么点?”姑妈诧异。
方饮说:“我经常要再吃点别的,一天有好几餐。”
姑妈望着方饮的胳膊,再次感叹:“你这小孩子,太瘦了。”
姑父道:“这是没吃到多少对胃口的,今晚我下厨,争取让你胖两斤。”
姑父的厨艺不错,今天烧了大半个下午,端上来一桌子的菜。方饮受宠若惊,并对松子桂鱼有浓厚的兴趣,连着吃了好几块。
“越是有忌口,越是得在家常食材的做法上多琢磨,照样好吃不腻烦嘛。”姑父说。
平常方家的保姆也烧菜烧得认真,可和今天这桌做对照,真的没法比。方饮的食量比往常大了点,可惜还是没达到长辈们的及格标准。
姑妈给他夹菜:“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可以开胃。”
碗里刚多了一块糖醋排骨,紧接着,姑父又给他捞了几勺蛤蜊蒸蛋。如此重复了几遍,方饮的饭碗差不多要满出来了。
他本人已经吃撑了,继续往肚子里塞不是,直接浪费食物也不是。在姑父姑妈去厨房添饭时,陆青折用胳膊碰了下他。
陆青折的碗靠近了点,朝他倾斜出一个角度。方饮的手指缩了缩,再迅速地端起了自己的碗,用筷子一拨,把大部分的菜全拨到了陆青折那里去。
做完这些动作,陆青折很快收回了餐具,神色淡淡地吃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两位大人也没察觉出异常,姑妈只是嘟囔了句:“青折今天吃饭都吃得慢了些,原先早洗好自己的碗筷,回书房一个人闷着了。”
唯有表妹变得警惕,瞪着方饮一个劲地观察。待到方饮将要离开,她站在鞋柜边上,委屈道:“你怎么让表哥吃你的剩饭呢?”
方饮像欺负过陆青折以后,被陆青折的家人抓了个正着,并进行训斥。他支支吾吾:“我、我没碰过那些菜呀。”
“那它们也是你碗里的啊,要你吃的。”表妹捏着衣摆。
方饮灵光一现,打算说陆青折耍帅:“他是在……”
表妹好奇:“他是在?”
电梯的门开了,发出清脆的响声。比他快一步的陆青折催促:“方饮?”
外面的灯是昏昏沉沉的暗黄,不温暖不明亮,像是油画里的色调。方饮循声望去后屏住了呼吸,不是因为特殊的灯光,而是陆青折的侧影融在这样的光线里,颀长高挑又有一种与生俱来般的温柔。
“他是在保护我。”方饮改了口,“是我不好,如果能变得厉害点,那他就不用这样了。”
表妹似懂非懂,没懂也装懂,颇为不放心地叮嘱:“下次吃得多点喔。”
方饮走去了外面,低着头,看着两人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黑影。他跟在陆青折后面,不自禁心思一动,歪了一下脑袋,他的影子就靠在了对方的肩头。
他安静地笑了一下,步伐也轻快了起来,稚气地故意踩踏,还天真地抬起手打了下陆青折的影子,并且天真地以为陆青折对此一点也不知道。
直到陆青折站在原地不动,方饮发蒙,以为自己哪里惹怒了陆青折,怯怯地眨了眨清澈的眼睛。
陆青折说:“我的影子好玩吗?”
话音落下,方饮一下子涨红了脸:“……”
他落后了陆青折几步,两人隔了一小段距离,继而陆青折冲他这里走了几步,两人的影子逐渐融合在了一起,难以分辨各自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 要被反过来玩了
第64章
方饮努力找理由:“吃得太多了,活动活动。”
好像有点牵强, 但是不管那么多了。他眼神飘向一旁, 想要快步离开, 但是陆青折先他一步说:“我送你回去吧。”
方饮道:“我现在不住家里。”
陆青折意外地看着他。他说:“我睡在学校, 挺自由自在的。再过几天, 苏未要搬去打工分配的宿舍了,我一个人占着一整间。”
陆青折叮嘱:“那要小心点。”
被陆青折这么提醒了下,方饮想起来学校最近在整改装修,进进出出不少外来人员,辅导员发过几条信息,让大家注意自身的财产安全。
回忆了下自己的东西,他谨慎地答:“我没什么贵重物品。”
副卡被停掉以后,除了衣服鞋子, 他把手表之类的奢侈品配件全转手了。方小少爷虽然娇生惯养,有一身少爷病, 但适应能力还行, 没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么不自在。
这会还正好省心了,自己没什么可以偷的。
陆青折见他回答得那么认真,撇开头笑了一声,道:“小心别人摸进来偷小朋友。”
方饮:“……”
“既然肚子撑到了, 你要去湖边走走吗?”陆青折问。
方饮回过神来, 立马言简意赅地拒绝:“不去。”
感觉自己说得太不假思索了,生怕慢了一秒钟,就会被陆青折拉去散步。他踌躇了一会, 怕陆青折伤心,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必要。
自己实在有些多情,即便分了手,也没法对陆青折彻底冷漠。这如同软肋,被陆青折拿捏住了,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自己看似回避般的后退,其实是沦陷。
正确表现应该是不管对方如何动作,自己始终能没半点反应。可惜他太弱了,不行就是不行。
太弱的方饮还是出了声:“我不喜欢走太多路,腿疼。”
“考试周前,你们物院举办了场拉练活动,要走好几公里。”陆青折道,“当时我就觉得你会腿疼,不太想参加。”
尽管陆青折用着平常聊天的轻松语气,方饮还是有点紧张,道:“我参加了。”
“嗯,我去看了。”陆青折说。
看这个动词很委婉,看拉练怎么看?当然是陪着一起走。
“你一开始好像在和人吹牛,一副很兴奋的样子。到了半路,你开始累了,企图偷偷溜掉,被同学抓了回来。最后真的连腿都抬不起来,同学就扶着你走完了全程。”陆青折道。
方饮道:“那是我们班班长。”
“他还想背我呢,但是背不动。”他说,“他自己虚,还怪我太重,我哪里重了?明明很轻的。”
陆青折打断他:“用扶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对。也拉你了,拖着你,过了一会还试着架住你。”
方饮心累,为什么话题会偏到这件事情上去?
陆青折看向他,说:“那时候我有点嫉妒他。本来我觉得这种情感是莫名其妙的,因为你又不喜欢他,可到了后来,我能列出好多条理由来,证明我到底为什么嫉妒他。”
地上的一对影子变得更紧密了一些,轮廓比较瘦削的那道影子刚想要撤开,转而被覆盖住。
方饮像是被施加了定身魔法,一动也不动地杵在那里。他主要是不敢有什么反应,感觉做出任何举动,都会惹出不可收拾的回应。
陆青折和他十指相扣,接着,手指微微用力,不轻不重地牵住了他,是个让他没有压迫感,但也甩不开的力道。陆青折道:“他碰你这里了。”
方饮作为一个弯的,平常也要正常社交。当时场面就是普通的打打闹闹,没有十指相扣那么暧昧,班长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他的手,在他吃疼之际,扯着嗓子催促他,要他赶紧迈开步子。
概括性描述下,就是他死皮赖脸把班长当拐杖,班长身负辅导员的嘱托,用尽办法把每一位同学挪到终点。
……陆青折是多能吃醋,这点事也能让他醋到。方饮无奈,要不是此刻动弹不得,他一定会抬起手扶住额头。
“还碰了你这里,对不对?”陆青折问。
陆青折的手贴在他肩膀上,再滑到背部:“这里也碰了吧?”
方饮以为自己整个人都麻掉了,但事实上没有。他最后清晰地感觉到陆青折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腰上。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的温度对他而言十分熟悉,可以回忆起对方温暖干燥的掌心。
陆青折说:“他扶着你的时候,搭在你这里。”
方饮闭了一下眼睛,抬头直视陆青折,道:“不可以吗?”
陆青折神色不明地垂着眼睫,浓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说:“我没说不可以,你在怕些什么?”
他追问:“上上次把你堵在楼梯间,上次问你讨债,你怕我这次又对你做些什么?”
方饮在心里和他顶嘴,这次已经做了很多了!
陆青折道:“他那时候递给你的那瓶矿泉水,他喝过吗?”
方饮:“……”
被这么一说,他真的怕到不行,怕陆青折待会以检查为由,直接亲他。
“没有,没有喝过!只是拧了个瓶盖!”他辩解。
陆青折说:“拧完瓶盖没顺便喝一口?”
现在要是能把瓶子捡回来,方饮一定去捡回来做个唾液检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呸!他摇了摇头,不是,自己上赶着证明什么清白?自己又不打算和陆青折好,有必要和他讲这么多吗?怀疑就怀疑了,让他随便怀疑去,关自己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