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折翘了一下嘴角:“对你哭鼻子也没用吗?”
方饮迷茫:“啊?”
“伸手。”陆青折说。
他牵起方饮的手腕,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块新表,和方饮喜欢的那款是同系列,颜色更沉稳些。
皮肤触到熟悉的鳄鱼皮表带,方饮嘟囔:“还是你自己戴吧。”
“刚把你的宝贝衣服洗干净,你这么对我?”陆青折问,“以后有考试,这也得用到手表。”
他发现的不仅仅是方饮手腕空了,还有方饮有时候忘掉自己没有手表了,抬起手却又放下来。
给方饮扣好表带,他道:“不是你妈妈给你的,你收着就好。有些事情我清楚的,就任性送这一次,你不要有压力。”
方饮没推拒,推拒了也犟不过陆青折,暗自打算以后还钱。他好奇:“那你连这一次都忍不住?”
“路过手表店,我真的有点忍不住。再说了,你给过我那么多,价值远远不止这块表。”陆青折说。
方饮随便回忆了下,对这说法的真实性表示怀疑:“有吗?你算过?”
“算过的。”陆青折道,“光是你那天看我心情不好,送我回学校,就可以抵我的全部了。”
方饮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他说:“真的,要让别人知道你事实上是这样的,简直形象颠覆。”
陆青折无所谓:“不要了,反正也不对别人好。”
方饮要去坐公交车,没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而陆青折陪着他出去。中途见停车场边缘有个小男孩,快被炎炎烈日晒蔫了,方饮就多看了几眼。
小男孩朝停车场的方向望着,喊了声:“哥哥!再不来的话,我真的要走了!”
正好有辆车开了门,有人接着电话往外走,再把电话往兜里一揣。那人道:“你急什么?多晒晒对身体好。”
方饮看清那个人的脸以后,就加快了步伐,然而没什么用,对方看到方饮的背影,就把方饮认了出来。
白逸南眯起眼睛,对小男孩道:“巧了,今天遇到你的方家小哥哥了。”
第66章
白逸南是独生子,这弟弟估计是表亲。男孩响亮道:“方哥哥好!”
有时候方饮并不友善, 比如现在。他干脆利落地说:“抱歉, 我和你们不太熟。”
白逸南给了弟弟一点现金, 让男孩去书报亭买画刊。男孩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他则三步并两步追上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从住院部出来?自己生病了还是看望病人?”
方饮无视了他,一言不发地继续走,手上拎着袋子,里面装着的饭盒和勺子发出清脆响声。在这高温天气,他竟然想要打寒战。
白逸南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向下移:“你转给别人的手表,好几块在我这里。想要的话,你随时可以来拿。”
陆青折牵起方饮的手, 说:“他不需要,扔了的就是扔了, 想要可以再买。”
被陆青折冷淡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白逸南这时看到方饮的手腕上正戴着块新表。
现在方母和方饮的关系如何,白逸南不清楚,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知道方饮是被断掉资金来源的。
这表哪来的?
他很快想到了答案, 不过两人已经把他甩开了。今天能撞上方饮还挺让他意外的, 但也没太开心。
上周他去喝酒,还有人和他讲过方饮单身了。方饮今天却依旧和陆青折一起出现,这让他倍感疑惑。
陪堂弟复诊完咳嗽, 白逸南坐上车,正要送小孩子回家。他见陆青折在不远处走过,转而默默地熄了火。
盯着陆青折一个人开车离开,他心说,看来还没有重新好上。
“哥,你怎么回事?”男孩催促。
白逸南道:“你那咳嗽终于好了,替你开心,往后同学不会再说你肺痨鬼了。”
男孩不开心地说:“他们会找别的绰号骂我的。”
白逸南问:“为什么不骂回去?”
“反正横竖还有一年,毕业了就无所谓了。”男孩道。
白逸南听到他的想法,嗤笑:“咱俩还真是兄弟,以前我也被取过绰号。”
“当时也觉得无所谓,后来还是不行,咽不下这口气。”他道,“我就把当年领头的那个人揪过来了。”
男孩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看着那个人忏悔啊,以前他年少不懂事,懂事了就知道错了。”白逸南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似乎对当时场景很满意,“要努力求得我的原谅。”
·
尽管纪映和方饮说过,风水轮流转,白逸南回来以后用了点手段,把欺负过他的人给报复了,可方饮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报复的。
晚上出校门遛弯,他在一家糕点铺外见到那位遭报应的了。那人不学无术,又家道中落,混日子混不下去了,在糕点铺里当学徒,刚下班。
方饮和那人几年没见,在边上的连锁超市坐下。那人买了份盒饭,他喝热牛奶。
要是此刻自己还是个公子哥,对这种场景顶多抱有点感慨。但现在他自己也不再是以前那样了,看着那人吃盒饭,心里有种物是人非的触动。
那人问:“你还弯着呢?”
“是啊,这还能说变就变?”方饮道。
那人摇摇头:“你看着变了不少。”
眼睛照旧生动,言语也有趣活泼,变化是这样的少年逐渐成了大人。他一度以为方饮是不用长大的,方饮的形象很容易给人这种感觉,感觉能无忧无虑地快乐一辈子。
没多说这些事情,那人重新看向方饮,在几句寒暄过后,问出了自己心里最疑惑的事情。
他问:“你见过白逸南了吗?”
方饮说:“过年那会就见过两次了,怎么了?”
而且今天也碰巧见过,自己没怎么搭理对方。
那人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痛苦,如同在回忆噩梦:“我以前做错了事,取笑他,叫他球哥。”
“你也是嘴欠。”方饮耸耸肩膀。
那人道:“也还清了,他逼我喝了半瓶洁厕灵。”
方饮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捏紧了牛奶杯:“什么?”
“半瓶洁厕灵。”那人说,“没落下什么病根,算我运气好。你也当心点。”
方饮说:“跟风嘲笑他的人那么多,怎么轮得到我?”
多是多,都成集体活动了,有事没事就捉弄白逸南取乐。唯独他没欺负过白逸南,嫌这种事情既无聊又缺德。
“直觉,我觉得你挺危险的。”那人无奈地笑了下,“可能因为你对他意义特殊。”
方饮道:“那不该给我感激地送锦旗吗?”
那人解释:“白逸南的行为举止不大正常,尽量离他远点。他去年回国来找我,我以为他会骂我,可他笑嘻嘻的,在我放下戒备的时候,笑着踹了我一脚。”
方饮也觉得白逸南反常,起初和自己在电影院见面,他像看见了失联多年的老朋友,险些认不出自己了。
事实上,白逸南暗中观察着自己的动态,还存过视频让人模仿。
接下来被自己有意地冷落疏远,照理来讲,白逸南该窘迫地保持距离了,但他如同没感觉到自己的排斥,热情地和自己搭话。
……确实不能用正常思维去揣度这个人。
方饮道:“行,我注意,本来就巴不得和他隔个十万八千里。”
自己以前给白逸南解过围,正逢心情好,所以顺手打了个圆场,没有特意也没有留意,就觉得能帮一把是一把。
之前他知道了白逸南让人模仿自己,对白逸南的态度已经变成能躲多远躲多远了。
那人转移了话题:“哦对了,既然还弯着,那有男朋友了吗?”
方饮道:“要是早半年问我,我能把我肩宽腿长脸还帅的男朋友带过来,朝你炫耀一下。”
“现在呢?”
方饮摊手:“我想想,唔,该称为肩宽腿长脸还帅的前男友吧。”
·
肩宽腿长脸还帅的前男友这次没能成功送人回学校,不免有一点点苦恼,但想到方饮在进地铁站前,和他说了句“别晒黑了”,接下来的互动又让他很开心。
晴空万里,知了响个不停,香樟树下投下大片绿荫。
那时候,方饮从袋子里翻找出自己的伞,把伞塞到陆青折怀里去。陆青折道:“关心我啊?”
“毕竟救了我的宝贝衣服呢。”方饮眼神躲闪地否认,显然是嘴硬。
陆青折说:“凭着这衣服,我的待遇提高那么多?那待会我蹲在你们寝室门口吧,等你洗完澡了,我过来给你搓衣服。”
方饮道:“我怎么听出来你在醋这件衣服呢?”
“你这么在乎它,我偷偷醋一下,不小心酸到你的牙了吗?”陆青折说。
方饮看向别处,强行让自己的眼神不要和陆青折有碰触。陆青折以为方饮无措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方饮是为了说话的时候不笑场。
方饮道:“怎么,你也想当宝贝?”
陆青折想承认,又实在没办法说出口。虽然拿这两个字去打趣方饮的东西,去呼唤方饮,他都可以自然地去讲述。
但放在自己身上,他光是把话忍在心里,都觉得心口很烫。
“欸,不想吗?”方饮扬起下巴,说。
他肯定是看陆青折害羞了,所以变得调皮起来。陆青折哭笑不得地用拳头遮在嘴前,咳嗽了几声,然后被方饮追着问。
他感觉得到,方饮在去过自己姑妈家后,自己和他说的那番话,他当真了,也愿意再尝试一下。
方饮在敏感地观察着自己,接受着自己的靠近,感受着自己的索求。
陆青折酝酿了下,还是说不出来,甚至觉得方饮耍流氓。他无奈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不能单靠我一个人以为呀。”方饮说,“得是你确认。”
陆青折没办法,退了一步,说:“我确认了,事实是这样的。”
决定和方饮流露情绪已经做出了很大的改变,他不是讨厌这些行为,是不习惯,不会做。把自己的心思藏得久了,就不容易拿出来了。
而眼前这情况,实在远远超出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方饮并没因为陆青折的难为情而放过他:“事实是怎么样的?我比较糊涂,你说得明白点。唉,校草为什么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听了这番胡言乱语,陆青折看着方饮,使坏的方饮却不敢看他,垂着头在笑。
“事实是……”陆青折拖长了语调。
意识到陆青折要说了,方饮迅速抬头,并且和陆青折的视线相交,彼此在对视的一瞬间,不约而同撇开头,各自不自禁笑了起来。
陆青折一个能在国际比赛上淡定拿满分的金牌选手,此刻青涩无措得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那少年还一定是被自己暗恋的人给堵住了去路。
他想,方饮也一定没能好到哪里去。
看了一眼,方饮的确如此,不好意思地用手指绞着衣摆,在这种时候,也不再心疼这件白T了。
陆青折说:“事实是,我野心很大,不止是想当那什么。”
说出后半句时,他语速很快,而心跳仿佛更快,用力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膛,让他误以为自己快要听不见其他声音了。
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他姿态挺拔地站着,满心都是眼前人,轻声道:“我想当你独一无二的最好的……”
他不清楚自己最后嘀咕了什么,但他清楚地听到了方饮的嘀咕。方饮说:“紧张什么?放心,一直都是的,宝贝。”
第67章
从小到大,陆青折没被这么喊过。即便过了两三天, 再次回忆起方饮那时的语气和表情, 他还是会手足无措地捂住自己的脸。
方饮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尽管性格外向, 说这种话也是会害羞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见陆青折, 要么蹲在学校里啃文献,要么在医院里陪老人。
纪映找他玩时,他收到了陆青折的消息。照片里有几盘菜,看卖相就知道味道差不了,陆青折说这些是自己学着做的,有空请他来家里尝尝。
纪映瞄他手机:“藕断丝连啊?”
藕断丝连的联系太少了,方饮纠正:“千丝万缕吧。”
纪映没什么意外地笑了下:“德行。”
方饮靠在咖啡厅的沙发上,神色轻松愉快地打字。虽然此刻的暧昧对象和以前的是同一个人, 但与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容易小心翼翼,各自都喜欢收着自己, 生怕另一面会令对方不满。现在像是松了一口气, 踏实地彼此接纳。
他回完消息,陆青折打来电话。当着纪映的面,没什么好顾忌的,方饮直接接了电话。
陆青折说:“明天好吗?我后天要去夏令营, 过半个月才能回来。”
有出国意愿的人, 大多会趁着学校有交流活动时,去外面感受一下风情。陆青折会参加,肯定不只是随便看看那么简单, 去的学校估计是打算将来申请的那一所。
对方没说去哪里夏令营,有私心在。怕方饮听了有差距感,心里不好受。
方饮心知肚明,没追问。他道:“明天也行,本来想让你多练练手呢。”
纪映打听:“他是不是要去U大交流来着?我听说过点。”
方饮道:“没和我说,我猜也是,要去肯定奔着最好的去。”
在飘散咖啡和甜点香气的屋内,他喝了一口温开水,搁下杯子以后,殷勤的服务生拿着热水壶给他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