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会长顿住了。
岁积云的手指又拨弄几下马鞍的鞍翼:“还是,要钝刀子割肉,慢慢将他磨死?”
宣会长哑然。
“或是想刺激一些,像钓鱼似的,一下收、一下放,一下给他些希望,让他起来一些,到他开心的时候,又勒他脖子,过会儿便放了,等他跑一会儿,再射冷箭?”岁积云拍了拍马鞍,发出闷闷的响声,“你不讲明白,契爷怎么告诉你清楚?”
宣会长陷入了混乱:“我……不清楚。”
“哦,你不清楚。”岁积云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那我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要它破产,还是只希望它惹麻烦,吃教训?”
宣会长想了想:“恐怕是后者。”
“我看也是。怕它真的倒闭了,你又心软后悔。”岁积云缓缓道,“干掉这种企业,就跟干掉一条狗一样,不难,但是不人道。我们人类要爱护动物,打两下就算了。”
第44章
泗湄上市委员会的技术专家组里,宣会长是最年轻的一个,但说话却很有分量。除了因为他家底深厚之外,更因为他是少年天才,在技术上很有成就,这个年纪能拿的奖都拿过了,业内地位卓然。
专家组这边也都是些德高望重的人,大多是成就斐然的学究,原本还怕和宣会长这等年轻气盛的富家公子处不来,却不想,这个宣会长虽然是富家公子,却不盛气凌人,做事踏实沉稳,话也不多,倒是相处得来的。
专家组这边便都是拿着保温杯喝热水,聊聊技术,研究报表,彼此融洽和谐。
这些专家基本上也有自己本来的工作,并不是天天到岗的。讲好了要开会才会聚集一堂。因此,今天宣会长出现在办公楼的时候,让人有些疑惑。
隔壁办公室的组长正路过,见了宣会长便笑着说:“今天不开会啊,是什么风把大公子给吹来了?”
“大公子”这个称呼,是很有意思的。
原本,不相熟的、不想干的人都称宣不凡为“宣会长”,只有“圈子里”的人才叫宣会长做“大公子”。因为,他是岁积云的“大公子”。能够这样称呼宣不凡,证明他是岁积云圈子里的人。
但事实上,宣不凡并非岁积云“契仔群”里年纪最大的,也不是头一个加群的,只是不知为何,大家都默认了宣不凡是“大公子”。
宣会长看了看组长,又说:“我正好是来找你的。”
“哦?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是这样的,我想问隔壁办公室的同事能不能把四通影业的上市材料完完整整的重新审核一次?”
组长一听,便干咳两声,只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宣会长默然。
组长又一笑,说:“是这样的,大公子。按照程序来说,这个四通影业既然上市了,所有材料都是已经经过详细的审核了。没有重大的发现或者别的确凿原因,是不能重新启动审核程序的。这样不合规矩,会扰乱秩序——”
“是契爷的意思。”宣会长轻声说。
组长道:“好的,我马上叫人去办。”
看着组长干脆办事的态度,宣会长却不觉得志得意满,反而想到了“狐假虎威”四个字。而自己,就是那只狐。
四通影业上市的材料被重新审核,这件事立即被爆了出去。
这话传得沸沸扬扬的,坊间都议论,说四通影业上市材料作假,才被重新审核的。
上市公司最怕这些议论,这一议论,股价就撑不住了。
南绿在办公室哭哭啼啼的,只央求老爸救命。谷总只骂:“先别吵嚷!”几个高层已走了进来,急冲冲地说:“有机构在做空我们。”
“那还不救市?”谷总骂道。
“没钱啊,怎么救?”
谷总又问:“奶奶的,商业银行的贷款不是说批下来了吗?”
“是啊,”财务总监满头大汗,“但不知怎的,突然卡住了,说批不下来!”
“怎么会!”谷总顿感难以置信,“凭我们和商业银行的关系——”
财务总监焦灼地说:“我已打了电话问银行的熟人,他们讳莫如深的,只暗示‘谷总是不是得罪人了’?”
谷总也感不可思议:“胡说!我能得罪什么人?”
这一顿闹起来,整个企业犹如大厦之将倾。
谷总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余力去为南绿、石嘉懿的官司周旋。
白惟明那边倒是一点不落下,利用了媒体的威力,大肆造势,一边唱衰四通影业,一边批判南绿、石嘉懿害人,两边没耽搁。网民们一边刷着四通影业随时要倒闭的新闻,一边激情辱骂南绿、石嘉懿害人精,也是两边都没耽误。
审判之日,南绿和石嘉懿自知毫无胜算,二人当庭痛哭流涕,在堂上认罪,恳求宽恕。然而,他们无法取得容君羡的谅解。而且,这案件受到民间的高度关注,也不太可能放过。最后,二人故意伤害罪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10个月。
南绿和石嘉懿只哭着对容君羡说:“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却要咬死我们、送我们去坐牢!你真是铁石心肠!”
容君羡被这样的言语攻击,本是要生气的,但又看着二人哭得那么惨,又不气了,只冷笑切齿说:“你们有空说我,不如用这个闲工夫去洗干净屁 股等坐牢。”
等这风波过去,《天烧赤壁》也拍摄完毕了。杀青宴上,容君羡想着这些天来在山里的苦日子,又想到自己险些因为过敏而丧命,还真是五味杂陈。
梅旻也暗道:这次拍摄真是多灾多难啊!演员里还出了两个刑事犯!都不知是不是拜错神了!
杜漫淮看着倒是很淡定,和大家谈笑喝酒,又对容君羡说:“这次拍摄,我印象最深还是你生病的那次。可把我吓坏了。幸好没事。”
容君羡也笑了,说:“可不是么?要说南绿和石嘉懿角色不吃重,换角也好、删戏也好,都很容易。要是我出了事,这部戏可怎么办?”
杜漫淮笑了:“君羡哥还真是专业,这个时候还想着戏好不好呢!”
众人倒也其乐融融,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下离开了剧组。
白惟明亲自来接走了容君羡。
容君羡上了白惟明的车,又有些疲倦似的,打了个呵欠,说:“拍了好几个月,可算是拍完了。”
白惟明便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你这次会很成功的。”
容君羡一笑,说:“祝我成功没用,要祝电影成功。”
“哦?”白惟明笑道,“这么有大局观?”
“不是我有大局观,是我还是懂得几分道理的。”容君羡娓娓道,“一个演员技术再好,要是电影整体不行,也是无法成功的。相反的,要是电影方方面面都很引人入胜,那演员就算是块木头,也能沾点光。”
白惟明点头,说:“嗯,容老板确实有见地。”
容君羡又问:“对了,那接下来是不是我可以放长假、好好休息?”
“你不喜欢工作的话,可以推掉。”白惟明语气很轻松。
“那也不可。”容君羡想了一下,说,“我不工作哪儿来的钱?别说我不要钱,你也要提成啊。”
白惟明闻言一笑:“谢谢容老板还惦记着我。”
容君羡点头,说:“不能亏待了你呀。”
白惟明点头微笑。
容君羡瞧着白惟明的侧脸,颇为沉醉,又一笑,说:“嗯……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我,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白惟明险些笑出声来,却忍住了,只牵着嘴角说:“嗯。好的。”
容君羡把头仰起,挨在副驾座的头枕上:“那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周五晚上是秦小爷的品茶味。你去那儿露个脸,拍个照。”白惟明说。
容君羡倒想起来了,白惟明说过,容君羡需要给人一个“很有人脉”的印象,因此让容君羡参加秦小爷的宴会。之前说好了让他参加秦小爷的生日会,但因为容君羡身体未愈又赶着拍戏,又考虑到容君羡不喝酒,便先做罢了。
等现在容君羡杀青了,又碰上了不喝酒的品茶会,才决计带容君羡去了。
白惟明又跟容君羡说好了:“秦小爷他们一行人都是混账东西,且胆子特别大,嘴上没把门儿。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别听他们的生气,也别回骂他们。”
容君羡闻言,只说:“不能生气?不能回骂?那我就受着气?”
白惟明笑道:“有我在,怎能叫你受气?”
容君羡却又说:“你说他们都是混账东西,那我怎么还要和他们结交?”
白惟明说:“没让你们结交,只是叫你们合照。”
还有一句,是白惟明隐而未说的:“其实,我是他们里最混账的东西。”
秦小爷的品茶会定在了一个名叫“迎风山庄”的私人会所。那儿在山下的一个湖泊旁边,风景绝佳,恰逢冬天过了,春日来了,两岸的花开犹如羞红脸的美人,柳树的颜色则似美人的画眉,潋滟美好。
白惟明携着容君羡到了此处,一下车,却隐隐听见了哭啼的声音。容君羡皱眉:“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白惟明只说:“你听错了。”说着,白惟明便拉着容君羡进了室内。
原来,这在柳底花间哭啼的人,确实是容君羡见过的人——那就是四通影业的谷总。谷总正在那儿央秦小爷救命。
秦小爷相貌堂堂,却带几分痞气,年纪却轻。从年龄上而言,他做得了谷总的儿子,但派头上,他则当得了谷总的爷爷。
秦小爷坐在一把酸枝椅子上,一脚支在椅把上,一脚抬起,踏在跪地的谷总肩头,笑道:“我替你问好了,到底委员会的事情是大公子办的。大公子,你知道吗?那是契爷的心肝宝宝小蜜糖,我哪儿敢帮你说话?”
谷总被这个小伙子的脚几乎踩脸上了,心里怨愤,但嘴上不敢,只恭顺说:“我也不敢啊!我只是问商业银行、还有媒体评论……”
“这两件还真不是大公子做的。”秦小爷摇着头说,“是旁人。”
“不是他?”谷总震惊不已:还有谁是我得罪了的?说起来,我是怎么得罪了宣会长的,好像还不知道呢……
原本,正如岁积云所建议的,宣会长并未想置四通影业于死地,不过是借着查上市资料之名,稍微让他受罪。却不想,白惟明这边却也下手了。
这两人,每人都只是给谷总一拳,却难想,一人一拳,竟快要把人给捶死了。
秦小爷说:“这人你别问。我帮你周旋,你记得给我好处费。”
“当然。当然。”
秦小爷一脚踢开了谷总,便起身往茶室去了,却见白惟明已在席间。秦小爷笑着说:“白大爷,来啦?”
听到了“白大爷”三个字,容君羡噗的差点把茶喷了出来。
第45章
白惟明倒是习惯了这个称呼了,不觉得别扭,自然地跟容君羡介绍说:“来,君羡,这位是秦小爷。”
容君羡怔了怔,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白惟明那声“君羡”。之前,白惟明都是客气称呼容君羡为“容老板”,这忽然唤的一声“君羡”,倒是显得亲切了几分。
白惟明倒像不在意,又跟另一边介绍:“秦小爷,这是容君羡。”
“哎哟!容君羡是吧?我认得,是大明星啊!”秦小爷笑嘻嘻地说,“幸会、幸会。”
容君羡这才回过神来,和秦小爷握了握手。
来之前,白惟明早吩咐了容君羡不要乱说话惹是生非,只让容君羡没事别开口,保持微笑、点头即可。
因此,容君羡便很有“明星范儿”地跟秦小爷点头微笑了。
秦小爷也没多说什么。倒是在白惟明的关照下,秦小爷和容君羡的社交账号互相关注了,容君羡也听从指示,在平台上发了一张几个小爷和容君羡的合照。
秦小爷也很配合地在平台上转发了,附上文字“认识了 @容君羡 这个新朋友!很开心!”
这一发,立即上了热门话题了。毕竟,秦小爷是一个行事高调的年轻富豪,全国许多人都认识他。而他也经常在平台上发合照,明面上往来的都是些富商巨贾。要他公开说一个艺人是他的朋友,是很少见的事情。
这个“朋友”,秦小爷倒是认下了。
当然是看在“白大爷”的面子上。
容君羡完成了拍照发平台的“社交任务”后,便落座在旁侧,一边喝茶一边吃茶点。这些茶点相当精致,茶叶也是精挑细选的。可他也没吃出个门道的,囫囵地吞了。白惟明也不跟他掉书袋,并不跟容君羡解释这是什么茶、什么来历、泡茶的水又是什么水、如何珍贵,只道:“尽管吃。”
秦小爷又飘来这边,拉着白惟明说:“白大爷,来这边,给你看个好东西。”
容君羡只想说:什么好东西,白惟明看得,我不看得?
但既然答应了白惟明要保持沉默、点头微笑,容君羡便也不多言了。白惟明便对容君羡说:“君羡,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去便来。”
容君羡沉默,点头微笑。
秦小爷拉着白惟明一边走开,一边又说:“这小明星,瞧着挺美的一个人,怎么不会说话?跟个哑巴似的?”
白惟明却笑道:“哪有他这样牙尖嘴利的哑巴?”
“他牙尖嘴利吗?”秦小爷好奇,“倒没看出来啊。”
白惟明说:“还是看不出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