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舟一直等着桑桥挂断,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挂断声传出来。
傅行舟以为桑桥睡着了,正要再轻声问一句。
突然听到桑桥的声音传了过来。
“傅行舟。”
和之前两人聊天时的气氛不同,此时电话那头的语气显得有些闷,也有些纠结和别扭。
像是已经自个儿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桑桥将头捂在被子里,顿了顿,才重新接上话:“你不要为了我,做不好的事。”
他又闷了一会儿,小声道:“就是……你不要做违法的事,不要做坏事,不要因为那些讨厌的人做不值得的事情。”
夜色幽凉。
桑桥的声音显得乖顺而安定。
他弯起嘴角,笑着对傅行舟道:“无论别人怎么样,我们都要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可以吗?”
傅行舟:“……”
傅行舟张了张嘴,却突然间有些语塞。
这对傅行舟来说实在是一种极少见的体验。
在这一瞬间,傅行舟甚至发现自己很难判断出桑桥到底是真的相信了他,还是根本就已经知道了方予洲的去向。
亦或者是知道了后,依旧决定信任他。
傅行舟的身形凝固了几秒。
还没能想出怎么回答桑桥的话。
便听到电话那头再次开了口:“还有哦,傅行舟,我想好了,等我这个节目结束,我们就公开吧。”
傅行舟一怔。
桑桥念念叨叨:“其实现在公开也可以……但是我想来想去觉得又不太好,万一现在公开以后他们都说我是沾你的光才排上的名次怎么办?不过好像我就是沾了你的光,可是……”
傅行舟道:“好。”
被打断的桑桥:“啊?”
傅行舟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桑桥:“……”
桑桥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那一长串话,一时间竟不能很确定傅行舟到底是针对哪一句说得好,只好紧捂着被子重新道:“节目结束以后吗?”
傅行舟:“好。”
桑桥:“你好像一个没有感情只会说好的机器人哦……”
傅行舟:“……”
傅行舟抬头,看了一眼上空雪花飘落的夜空:“桥桥,我很高兴。”
“傅行舟,我也好高兴。”
桑桥认真的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傅行舟的语气轻轻停了一停:“好。”
桑桥偷偷自己在被窝里笑得眉眼都成了一条线:“对啦,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傅行舟:“什么?”
“我爱你的呀,傅行舟。”
桑桥摸了摸自己滚烫滚烫的脸,小小声的道,“今天是初雪,以后的每一个初雪我都爱你。傅行舟,晚安。”
这次。
桑桥的电话挂的飞快。
还没等傅行舟从从天而降的巨大礼物中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干脆利落的挂机声。
傅行舟:“……”
傅行舟沉默的将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屏幕,面无表情的转身,朝方予洲的方向走了过去。
Raven甚至已经无聊的跟车上的其他几个人猜起了脑筋急转弯。
只剩下一脸土色的方予洲充满丧气的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
见傅行舟过来。
车内的人和Raven齐刷刷的停了动作:“老板。”
傅行舟在车旁停下脚步,看了车内的方予洲一眼:“你应该感谢桑桥的好心,他帮你选了第二条路。”
方予洲:“???”
傅行舟提起手腕看了看表:“你们后天公演,明天还有一天的训练时间。公演结束,我安排飞机送你和方薇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意味着放弃国籍,放弃积攒的名利与粉丝。
方予洲总有一种感觉,傅行舟说不会让他有生之年再回来,那么他可能真的再也回不了故土。
而且,和方薇。
那个十几年不见,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的,他名义上的母亲。
绝境之中方予洲终于冒出了最后一丝勇气:“凭什么?傅行舟,我答应你不再困扰桑桥,我不去国外!”
傅行舟冷漠的转开了视线,对Raven道:“方薇的户籍很好弄,明天你操作一下他的。尽快让他消失。”
Raven点了点头:“不过老板,如果桑先生以后还想见到方薇女士的话……”
傅行舟道:“我会安排。”
傅行舟的路虎没有开进来,和Raven说完后就径自往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予洲在车内眼睁睁的看着傅行舟离开,还要再开口,被Raven拦了下来。
Raven对他笑了笑,客气的道:“方先生,人贵在自知之明。你现在走,至少在你粉丝的眼里是你光荣退场,留下一个好名声,说不定还能在国外东山再起。如果您继续得罪傅先生,您就不怕遗臭万年么?”
方予洲:“……”
方予洲咬紧了唇,没能在开口。
“后会无期,方先生,为了您的自身安全着想,请时刻记得闭嘴。”
Raven对方予洲绅士的颔首,接着伸手关上了面包车的车门。
黑色的金杯面包很快便消失在乡道尽头。
漫天的大雪覆盖了车辙和脚步留下的痕迹。
Raven走到自己的车旁,意外的发现傅行舟竟然还没离开,而是盯着面前的雪景不知在看些什么。
Raven:“……”
在Raven的记忆里,傅行舟似乎从来没有赏景的雅兴。
所以他不得不十分好奇的开口问了一句:“老板,您在干什么?”
傅行舟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看了Raven一眼:“下雪的时候,恋人间有什么讲究吗?”
Raven:“……”
自从开始工作,Raven便鲜少有这个兴趣关注这方面的事了。
他努力在脑海里回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大学的时候有同学似乎跟他提过一次。
Raven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是有。我以前听别人说过,说是如果在初雪的时候向自己爱的人表白,那么这段爱情就会得到上天最真诚的祝福。”
“说起来,老板,今天好像就是初雪吧?”
第六十八章
虽然第三次公演的时间就在后天, 但桑桥还是睡了一个很好的觉,连第二天醒来之后都觉得自己心里甜滋滋的。
甚至就连睡醒起来放水,刚出宿舍门就撞上方予洲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方予洲身上还穿着平时晚上睡觉的睡衣,只匆匆在外面罩了一件外套。
和桑桥面对面在门口碰到的时候。
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方予洲整张脸都是青的。
桑桥捂捂嘴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主动往旁边走了一步,给方予洲让开了几门的路。
方予洲:“……”
方予洲的唇开合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又还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方予洲绕开桑桥走进了宿舍里, 结束了两人相对无言的场面。
北城的冬天有暖气,宿舍里也早已经供了暖。
桑桥的身上睡得热腾腾的,方予洲走过去的时候则带了一股屋外严冬的寒意。
天色还未亮,屋内的其他练习生都还在沉沉睡着。
桑桥缩了一下脖子, 下意识借着走廊透过来的昏暗灯光转头看了走进门里的方予洲一眼, 眼瞅着方予洲沉默的走到了自己的床边,站定片刻, 换了拖鞋, 无声无息的爬上了床。
桑桥:“……”
行叭, 说不定人家是梦游刚回来呢。
距离练习生们早上起床的固定闹铃时间已经差不了多少。
桑桥也没打算再回到床上去, 轻手轻脚的从床底下取出了自己的洗脸刷牙用具, 抱在怀里第一个霸占了卫生间。
早晨七点半。
练习生们准时早饭。
起床时低迷的气氛已经渐渐的散了开去, 坐在食堂里的A班练习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看了半晌, 终于还是发现了方予洲和桑桥之间的不对劲来。
虽然在这之前桑桥已经单方面拒绝和方予洲有任何沟通了很多天, 但方予洲却一直锲而不舍的去找桑桥说话,似乎全然不在乎桑桥的冷脸。
而今天。
桑桥依旧完全不理方予洲倒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怎么方予洲也沉默的像是吞了十八近秤砣似的,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郭鹏飞和坐在他周围的几个练习生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在方予洲和桑桥之间做出选择:“桥桥,你和方予洲吵架了啊?”
今天早上食堂阿姨不仅照例给桑桥来了一大勺老干妈,还给他分了点自家做得小咸菜,打花卷的时候也给桑桥多打了两个。
桑桥昨晚睡得好,今天也吃得好,两个腮帮子像仓鼠屯粮似的咕噜咕噜了半晌,疑惑的将脑袋抬起来:“哈?”
郭鹏飞:“……”
这怎么看上去也不像是吵架了啊。
然而A班的练习生里只剩下一个郭鹏飞和桑桥有着曾经F班同学的交情。
在其他队员的疯狂暗示下,郭鹏飞只得重新又问了一遍:“桥桥,你和予洲哥吵架了吗?”
桑桥:“……咳咳咳咳咳!”
桑桥嘴里的花卷一噎,差点没把自己给呛个半死。
大概是辣椒末进了气管,桑桥整个人都咳的停不下来,连脸都慢慢泛上了一层红色。
原本坐在桑桥旁边位置上的方予洲今天早上也换了惯例的位置。
他从面前的托盘里略微抬头,目光在桑桥身上落了几秒,开口道:“没有。”
郭鹏飞:“?”
郭鹏飞有些懵,但好歹也得到了当事人的回复,赶忙确认道:“真的啊予洲哥?”
桑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咳得眼泪都沁了出来,抓起旁边的水杯就猛灌了几口水。
方予洲的视线又重新移回了桑桥身上。
他顿了顿,伸手将自己盘子里干净的餐巾纸沿着餐桌桌面推到了桑桥面前,顺便回答了郭鹏飞的话:“真的没有。”
桑桥:“……”
桑桥的早餐盘里还有一个水煮蛋,半勺老干妈和剩下的最后一个花卷。
那张方予洲推过来的纸巾就停在了桑桥的托盘前面。
桑桥双手扶着自己的餐盘往身边拉了拉,挺直了背给自己顺了顺气儿,开口对郭鹏飞道:“有什么吵架不吵架的,就普通队友关系,你再不好好想想动作练习小心等等庄老师再罚你!”
郭鹏飞是学音乐出身,舞蹈的底子本来就是A班最弱的,加入桑桥的公演队伍之后经常被庄辉拉出队伍进行单兵训练。
庄辉向来严格,同为男人训起练习生来更是毫不客气。
郭鹏飞一听就变了脸色,双手合十朝桑桥拜了拜:“桥桥你和庄老师关系好,今天可一定要帮我求情,让庄老师饶我一条狗命!”
桑桥将剩下的一点老干妈夹进花卷里咽进了肚,冷酷无情的道:“关系好个屁咧,我自己也半斤八两,我们一起瞎几把挨骂吧。”
郭鹏飞:“……”
果不其然,吃完饭到了训练的时候。
郭鹏飞又遭了庄辉一顿从动作到感情表达再到肢体语言的无差别攻击。
桑桥队伍这次选择的公演曲目属于快节奏舞曲,动作熟练度和标准度都要求很高。
庄辉叫停了一个动作,然后让开镜子,从一个个练习生面前走过进行最后的动作纠正。
走到桑桥面前。
庄辉停了停,低下头看了看桑桥的手:“伤好了吗?”
桑桥一边保持着踢腿一边努力回答:“好得差不多了,庄老师。”
庄辉似乎还要说什么,又考虑到其他人还在没有说出口。
一直到训练结束。
桑桥正要跟在其他练习生后面走出训练教室。
在小讲台上收拾东西的庄辉突然叫住了他。
早上是节目组在公演前训练室内的最后一次训练,等中午吃过饭后所有练习生就要一起坐车去体育场进行彩排。
桑桥急着去吃饭,于是迅速的转过头:“庄老师,怎么啦?”
庄辉的大衣就随意搭在训练室的舞蹈杆上。
他走到自己的大衣旁,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一件东西,停顿了半晌,还是走过来递到了桑桥面前:“给。”
是一个半透明的棕色玻璃瓶,个头不大。
桑桥好奇的看了那瓶子一眼:“庄老师,这是啥啊?”
庄辉又将东西往前松了松:“本来想之前给你的,一直没有机会。是我朋友他们中医研究院的祛疤膏,好像挺有效果,我就给你拿了一瓶。”
桑桥摊开自己的两只手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翻给庄辉看了看,笑眯眯的道:“谢谢庄老师,不过不用啦,反正都是掌纹的位置,其实没什么疤的。”
庄辉低头看了看。
狰狞的伤口已经随着时间转成了淡褐色的细长疤印,应该只要等痂脱了就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庄辉敛了表情,依旧平和道:“确定不需要了吗?”
“不要啦。”
桑桥将手揣回了兜里,朝庄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段时间辛苦庄老师指导我们,之前手受伤您也帮了我,您真是我见过的第二大好人了!”
庄辉将药瓶在手心里攥了攥,放进了衣兜里:“是吗?那第一大好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