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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着联系骆宇,但又始终不敢亲自去他家或者公司门口堵人。出院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车去他家,结果在门口看到他之后,又退缩得连车门都没敢下就打道回府。其实,即便他回我的消息接我的电话,我也压根没想好对他说些什么,我也不敢想,因为无论千方百计,结果好像都是兄弟没得做。
我本质上还是个逃避现实的缩头乌龟,毕竟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四年的大学同学,九年的好兄弟,我发誓,我完完全全没发现他对我还有别的意图。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的表白做出与之相同的回应,我相信,他一直都明白这点。
认识骆宇这么多年,他并非不明就里之人,也绝不缺乏理智,但这次他却选择了将我们的友情陷入困境。
不过,在担心友情危机的同时,我也松了一口气,这就充分证明,骆宇上次在酒馆洗手间对我说的诸如我不爱季靖闲这类话都是不切实际的过激言论。
求爱不得的人,在判断力和言语方面难免会有失偏颇,这一点我非常了解。
百无聊赖的下午,我在耳机里的Hiphop中偷摸喝了一罐冰啤,例行尝试联系骆宇,结果我依然还在他的黑名单里。不免失落,但又完成任务般放松了下来。
有一家武术俱乐部给我发来了邀请,我回复之后,去家用健身房打了一下午拳,然后赶在季靖闲回来之前洗头洗澡,冲去满身大汗,再装作一副乖乖窝在沙发上养病的样子。
晚饭后,季靖闲回书房工作去了,而我则思索再三敲了书房的门。
“进来。”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季靖闲刚放下鼠标,四块显示器拼成的巨大电脑屏幕上是我完全看不懂的股票,他瞥了一眼我脖子上的红绳,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找我有什么事?”
“靖闲,我联系了一家武术俱乐部,大后天工作日,我想……”
“不行。”
“啊……”我立刻耷拉下眉眼,“那和几个朋友出去聚会呢?”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得肺炎进医院的吗?”
季靖闲的反问总能让我哑口无言,但让我像一个煮夫一样整日呆在家里,即便是季靖闲的家,我也实在扛不住。
“可是季长官,呆在家里真的很无聊啊,跟坐牢一样。”想不出别的借口,我只好说出实话。
“天天打拳也治不好你的多动症?”
“……”
我这才想起来,季靖闲家的健身房设备都是智能的,会在终端精确记录使用数据,并绘制出体能图谱,所以我下午花时间毁尸灭迹完全就是白费力。被季靖闲抓个正着,我有些尴尬。
“外面有霾,这段时间我可以多抽点时间在家呆着。”
“你说什么?”我懵了一下,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看来你不需要。”
“需要需要,我太需要了!”生怕季靖闲反悔,我马上表下态度与决心。
季靖闲“嗯”一声,也没立刻赶我出去。
我抓紧机会献殷勤:“靖闲,你是不是电脑看久了眼睛不舒服?要不我来帮你做眼保健操吧,我小学得过眼保健操大赛第一名。”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抑制喜悦,只能说出这个有些奇怪的提议。
“居然还有这种比赛。”
“是真的,获奖证书就在我房间,你要看吗?”
证书是前段时间我老妈打包一起寄来的,不过,季靖闲显然对这种无聊的东西不感兴趣。
“你小学也是在虹榆市上的?”
“虹榆市青野县一小,你不会也是吧?”
季靖闲没有回答我, 而是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示意我给他缓解眼部疲劳。
拇指抵上季靖闲的太阳穴,我轻轻刮着他的眼眶,无论有意或无意,我的手每一下都会碰到他眼角那颗泪痣。他闭着眼,看不出心情,但他把脆弱的地方毫无保留地袒露给我,还是让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不只是眼周,季靖闲的全身都随着我的眼部按摩放松了不少,看样子,我的手法还是很到位的,没有砸了眼保健操冠军的招牌。
“有人说,泪痣用作三生之后的重逢,为爱人偿还前世的眼泪。”
季靖闲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搭在下眼睑上的睫毛却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动了一下。
“怎么确定所补偿的那个人即是亏欠过的人?”
我手指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我还以为季靖闲要嫌我封建迷信,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我一时语塞,这不过是我道听途说的,想借来跟季靖闲开个玩笑罢了。
“倘若亏欠之人今世已无法再接受补偿,下一世还会因为它而相遇吗?”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锐利的眸中突然浮起无助,如同溺水时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的心脏抽了一下,像这样偶尔在我面前展露脆弱的季靖闲,总是令我心疼。
我一心疼,就会心软。
“会的吧……”我安慰道。
我还想继续,季靖闲却一把按住我的手:“行了,你先出去。”
“……那你别忙太晚,早点去休息。”
我最后感受了一秒季靖闲脸部皮肤的温热,收回手,退出季靖闲的书房。
“靖闲,晚安好梦。”我对着面前紧闭的米色房门,轻声又真诚道。
虽然,我确信,季靖闲的好梦中是没有我的另一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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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季靖闲那晚说要多花时间在家里陪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从来吝啬于给自己放假的季总真的每天抽了大把时间在家呆着。
虽然和季靖闲呆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的上床,每次都弄得我腰酸背痛,但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明明是夏末秋初之际,我却恍然间觉得春天到了。这段时间的他就像一阵冷冽又温和的初春之风,吹开了我心头被霜雪裹挟已久的花簇。
于是,我恋爱了,准确地说,是我偷偷地把这样的时光当做恋爱。反正我从来没恋爱过,我把这辈子唯一的喜欢都给了季靖闲,所以让我稍微脑补一下,也不过分吧。
起初我还在盘算,以季靖闲那琢磨不透的无常性格,这样的平和还会持续多久,但小半月过去了,我和他之间还是一个样。
这种冷淡中的温情才是最为致命的,总让我控制不住地沉溺。
其实对于现在的状况,我还总结出了一个关键性原因: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很本分,没有主动提及任何不该提的东西。
只要不涉及到唐玦,他大多理智又冷静。
章节目录 第18章 秘密周二
第18章 秘密周二
“最近有人问我,怎样拴住一个人的胃,从而拴住一个人的心。唔,三分钟到了,先加一勺砂糖,再用小火炖两分钟……我告诉他,根本就没有最爱的口味,只有最爱的人,胃是没有思想的器官,而人心恰恰相反,人心最为复杂,所以不要再尝试用美食俘获人心的做法了,如果这样可行,他何不直接去爱上一位米其林厨师?又或者说,会做菜的大厨就一定能得到所爱吗?比如说,我。哈哈,开个玩笑。总之,一劳永逸、得寸进尺终归不可取。其实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说的这些都是我后来悟出来的道理……”
我最近关注了一个叫阿路的美食主播,因为他从来不露脸的缘故,直播间人气并不怎么高,但从他和气的声音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来判断,他应该是一位气质温柔的男性。
比起那些被礼物弹幕刷满屏,主播为了人气满嘴骚话的直播间,我更喜欢这种清静的,还能偶尔和主播话几句家常,而且有问必应。阿路的声音和语速都自带降噪气场,听的多了,心都静下来不少。
这几天我都在跟着他学做菜,厨艺也稍有长进,朝着最令我头痛的“煮夫”身份持续迈进,痛并快乐着。
季靖闲每天都会在家吃至少一顿饭,前些日子他陪我养病的时候,更是一日三餐都和我一起。以前他还会在我的期待下提出一些改进意见,但越往后,他的评价就越趋近于“还可以”,这是他对我厨艺的一种肯定。
在季靖闲身上,我很少能获得成就感,所以每当他夸赞我的某个地方可取的时候,我都会抓紧机会再接再厉,争取做到更好,以免退步了会被他收回。
譬如他从一开始就称赞我的腰不错,于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拼命锻炼腰肌,保养腹肌,即使是肺炎期间,我也瞒着他在病房里偷偷做健身运动,再譬如更早的时候,他在球场边赞赏的一眼,硬是让我投进了一个我并不擅长的三分球……
昨晚雨疏风骤,直到今天天气还是阴沉沉的,下午又下了半小时的雨。
我一边看阿路直播,一边想着季靖闲有没有带伞,导致笔记都没做好,后来我一拍脑门儿,人家季总有车有司机,还需要自己亲自带伞吗?
窗外的色调从灰白落至暗黄,直到最后一丝天光湮没,整个别墅都黑了下来。我打开一部三个多小时的英文电影,看得直打瞌睡,到了今夕不知何夕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了,季靖闲还没回家,我给他拨电话过去,提示对方关机,我一看日期,果然,今天又是周二。
经过近两个月的同居生活,我差不多发现了季靖闲晚归的规律——每个星期的周二,季靖闲都会在晚上九十点才回来,他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接我电话的,而且他每次回来,都会有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地方,说不清道不明,也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
其实最开始我有意识地想打探季靖闲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过他从来没有回答过我,所以后来,我给这一天取了个名字,叫作“秘密周二”。
既然是秘密,我就不方便去强行窥探了。
只不过,今天是他回来得最晚的一个“秘密周二”。
夜风一下一下卷起乳白色的窗帘,我特意开了一扇窗,为了能及时捕捉外面的动静。
听到楼下汽车声音的时候,我立刻睡意全无,并以最快的速度下楼把沿路所有的灯打开,迎接季靖闲回家。
然而当我兴冲冲地想要打开门的时候,门却从外面被打开,力道大得我整个人险些被甩出去,我惊魂未定地扶住门框站稳,刚抬起头就被吓了一跳。
门外的季靖闲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还没到家就把领带紧紧缠在了手里,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捏着领带的拳头有些颤抖,铁青的脸上满是烦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目光如锥般看着我,仿佛要把我钉在墙上。
“靖,靖闲……?”我声音发抖,迅速思考自己做了什么惹恼季靖闲的事情,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我最近比任何时候都要本分。
不过,那可怖的样子只是稍纵即逝,紧接着,他俊美的脸上泛起倦意和一点与他身份不符的颓唐,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变回了我熟悉的样子,每个“秘密周二”之后,他都会像这样有一点疲惫。
我使劲晃了晃头,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幕的真实性。
关上的大门发出“咔哒”一声,撞进刚刚放松的空气里。
跟在季靖闲身后,我心有余悸道:“靖闲,你身体不舒服吗?”
“那个……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你今天回来得挺晚的,要不我去给你煮点安神茶吧?”
“或者……”
他“嗯”了一声,截住了我的询问,往楼上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这种不对劲绝对不是来源于他对我的冷淡,因为冷淡才是常态,像前段时间那样的温情才是真的反常。
我的不安另有原因,但又说不上来。
煮茶的时候,我拿着手机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倒是和突然来找的孟伊剑瞎侃了半天。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有些丧气,季靖闲早就毫不留情地关掉了我们之间的门,还里三道外三道上了锁,阻断了与他有关的人、事、物,以及所有的可能性。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真正地靠近他。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走神,茶水就沸出来了,我只好手忙脚乱地又煮了一壶。
煮好安神茶上楼,我在季靖闲的书房里没有找到他,便先将茶放在他桌上。
当我回到卧室的时候,我发现卧室里浴室的门大敞着,而季靖闲就在里面。
“靖闲,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我的声音,季靖闲转过身,他站在我的洗浴用品架前,冷酷的双眸善意全无地睨着我。
我心下一沉,脑中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