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樵现在已经把他的工作流程熟稔于心了,这似乎比突然造访更令他高兴。他笑了笑,说:“好,晚安。”
电话挂断,乔宇颂不断发送了自己的房间号码,还把接下来三天飞行的航班号一并发给了宋雨樵。
发完以后,他特意逐一查看了这些航班的拥挤程度,确认均有余票后,松了口气,连忙提醒宋雨樵赶紧抢票。
不过,宋雨樵没有回复信息。
乔宇颂看了看他的航班信息,得知飞机已经起飞了。
疑虑终归只是疑虑,它像是平静大海之下的暗涌,船只上的人多是短浅得只顾欣赏浩瀚海洋的风光。乔宇颂是多数肤浅的人之一,所以即使心里有再多不解,只消想到还有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够见到宋雨樵,还是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哪里能够平静呢?要知道,当他启动紧急措施,向机长反应情况后,他的第一个想法是:看来这两天见不到宋雨樵了。
现在得知宋雨樵要来,他最大的感受当然是惊喜。
反正睡不着,乔宇颂索性重新确认了自己的登机箱,保证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
因为没带过夜袋,乔宇颂不得不把仅有的一套制服送往客服部清洗,面对没有关上的登机箱,他总神经质地觉得少了些什么。
该注意的、不必注意的,乔宇颂都注意了,这耗费了他太多的时间。即使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还是说服自己休息休息,毕竟接下来还要飞一整天,这不是开玩笑的。
宋雨樵的航班上有没有配餐?如果没有,他等会儿来,肚子该饿了。——这是乔宇颂睡着以前,最后想的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乔宇颂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
梦中,他依稀听见敲门声。
他立刻睁开眼,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直奔房门。但他通过猫眼往外一看,走廊外却空空如也。
他纳闷地回到床上,拿起手表看时间,这才确定应该是做梦。
丢下手表,乔宇颂倒在床上,扯过枕头抱在怀里,重新闭上了眼。
但似乎没多久,他又听见敲门声了。
这回,他没有马上飞奔去开门,而是看了看时间。确认这时间宋雨樵是该到了,连忙下床穿鞋。
还没走几步,又传来两声敲门声,他更加确定是宋雨樵,加快脚步。
到了门口,乔宇颂取下防盗锁链,打开反锁的门,果然看见带着行李箱的宋雨樵站在门外,立即敞开门,上前抱住他。
“嗯……”乔宇颂往他的颈窝里蹭了蹭,闻到参杂在香水尾调中的汗味,说,“辛苦了。今天很奔波吧?”
宋雨樵听罢不解,但很快猜到他的意思,失笑道:“我马上洗澡。”
乔宇颂笑,帮他把行李箱拎进房间内。行李箱挺沉,他问:“你要跟我飞几天?”
“看你下一轮的安排吧。你这轮飞的地点都能落地签,所以跟你飞几天没事。但下一轮如果你飞羽田之类的地方,我来不及办签证,就跟不了了。”宋雨樵知道这回自己的安排很突然,说,“要是不行,这轮飞完以后,我办几个签证吧。”
乔宇颂伸手,道:“我看看你的护照?”
宋雨樵不明所以,打开行李箱,找出护照给他。
乔宇颂翻了几页,笑道:“你的章没我的多。”
“得意咧。”宋雨樵将拿回的护照往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不过,那几个章的含金量都好高,出签一定特别快。”说到“快”,乔宇颂问,“怎么突然就请到了假,决定跟飞呢?不是说下周么?”
宋雨樵努了一下嘴,说:“不是说了?想你嘛。”
他微微抬起下巴,问:“你哪天没想我?”
宋雨樵错愕,点头道:“是,每天都想。今天特别想。”
看他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乔宇颂佯怒白了他一眼,却不追问,说:“快收拾收拾,赶紧睡吧。明天你和我飞同一班回析津吗?如果是,得早点儿休息。”
真正应该抓紧时间休息的是乔宇颂。知道如果再多说两句,肯定会耽误乔宇颂休息了,所以哪怕宋雨樵仍想和他说说话,还是把想法压在心里,道:“你先休息,我洗个澡。”
想到接下来忙碌的工作,乔宇颂点了点头。
宋雨樵知道自己是匆忙的。
他匆匆忙忙地来到乔宇颂的面前,也以为自己有满腹的心事将与他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乔宇颂的那一刻,他又觉得那些又不必说了。
酒店房间里的床挺宽,而乔宇颂依然留了大半。
宋雨樵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心地掀开被子,在乔宇颂的身侧躺下。
房间里只有夜灯,昏暗得宛如黄昏将要结束前没有霓虹的夜。宋雨樵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突然感到出奇的疲倦。
“小颂。”对着空气,宋雨樵轻声唤道。
乔宇颂该是睡着了,没有回答。
他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下,转身抱乔宇颂。
乔宇颂很快醒了,在半梦半醒间依偎进宋雨樵的
怀中,往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颂哥哥,”隔着布料,他亲吻着乔宇颂的肩膀,“谢谢你。”
迷迷蒙蒙的,乔宇颂听清他的话,却无法理解,疑惑道:“怎么了?什么意思?”
宋雨樵的头有些疼,他沉吟片刻,唏嘘道:“我今天想,如果你不是现在的样子,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我以前特别肤浅,觉得自己以后要出国,你又留在岳塘,那我们还怎么见?可你没有一直留在那里。你出来了,而且,你和小时候一样好,温柔、体贴,有点敏感,但是善解人意。谢谢你,我知道这不是为了我,但是谢谢你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乔宇颂的印象当中,宋雨樵一直条理清晰,他鲜少表现出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更难得的,说的话居然有些语无伦次。偏偏是这样的凌乱,深深地触动了乔宇颂。他转身抚摸宋雨樵的脸庞,微笑说:“我也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回国,我们也未必遇得上。”
宋雨樵笑道:“不一定,你的护照上应该盖满了美国的入境章。”话音未落,他就被乔宇颂捏了捏脸颊。
乔宇颂知道,他一定不是平白无故地发这样一通感慨,正如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各种假设。会做假设的人,通常都是乔宇颂自己。
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只是选择不在现在说,或者不说。乔宇颂心中笃定地认为。无论如何,宋雨樵此时此刻的惆怅和失意是裸露在外的,说不定他正是因为那些说不出口的事,才匆匆忙忙地赶来投奔自己。
“但即使那些‘如果’都成立,而我们还能再遇见,那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谁又说得准呢?小樵,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吗?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如果’,是没有用的。非要用‘如果’这个词,我们把它用在将来吧。”乔宇颂轻声地告慰道,“想想如果下周我得飞仁川或者新千岁,你是不是回去上班。想想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以后会如何。”
第90章 跟飞-2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这回一样,宋雨樵累得不省人事。
他压根不知道乔宇颂是什么时候出门的,醒来已经是因为乔宇颂打来的电话,问他出门了没。
眼看着就要到登机时间,宋雨樵急忙穿衣洗漱。
他的行李箱已经被乔宇颂不知在何时收拾清楚,需要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则放在桌面上。
这缩减了宋雨樵出门的时间。
酒店距离机场航站楼很近,宋雨樵打车只需不到十分钟。
但他出门得太晚了,才办好行李托运,就已经听见机场催促登机的广播。
安检人员看了他的身份证件,动作立即变得匆忙,道:“你也来得太慢了,赶快!”
宋雨樵谢过对方,拿了刚脱下的外套,朝登机口飞奔。
登机口已经空荡荡的,再没有别的乘客。
地勤人员正在播报广播,才说完宋雨樵的名字,看见有人跑来,便问:“是宋雨樵先生吗?”
“嗯,对。麻烦您了。”宋雨樵气喘吁吁地回答。
终于,他得以在舱门关闭以前,走进了机舱内。
站在舱门内迎接的乔宇颂哭笑不得地看他,说:“欢迎登机。”
宋雨樵避开他的目光,兀自往舱内走。
很快,头等舱的乘务员上前道:“请问是宋雨樵先生吗?”见他点头,对方说,“您的座位在这边。”
宋雨樵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将外套丢在座位上,疲惫地坐了下来。
“宋先生,您好。请喝水。”3号位很快送来清水,微笑道,“稍后的飞行过程中,将由我为您服务。”
“哦……”对上3号位疑惑的眼神,宋雨樵问,“头等舱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
听罢,对方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答说:“今天前舱的服务工作,由我和乘务长一同完成。”
宋雨樵正要说话,余光瞄见乔宇颂站在机舱门内,看他的眼神透露着责备,便道:“哦,好。暂时没事了,你先忙吧。谢谢。”
以往,宋雨樵鲜少买头等舱的机票。这回之所以买,很大的原因是机舱已经满员了。
他坐了这个座位,才能看见关闭空乘关闭舱门的动作,也才知道原来飞机的舱门是两名乘务员一同确认关闭的。
舱内都是被耽误了一整晚的乘客,坐在宋雨樵身边的那位乘客,两眼发直地对着进行安全演示的3号位出神,那表情仿佛在说:知道了、知道了,赶快起飞吧。
“这不是临时加开的飞机吗?你还能买到机票?”这人对安全演示视若无睹,转头朝宋雨樵搭讪道。
这趟航班过早了,宋雨樵还在犯困,模棱两可地点头。
“唉,你知道吧?我们这一车,哦不,一飞机的人,都是昨晚备降落下来的,本来昨晚就该到析津了,偏生有个嫌命短的,明知自己有心脏病,还飞要坐飞机。结果耽误了咱一飞机的人。”他嫌弃地摆摆手,斜睨了3号位一眼,“哎,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头等舱两个都是男的!乖乖,竟然还有这种航班,男的当头牌!我第一次坐。哈哈,怪好玩儿的!”
听见“头牌”二字,宋雨樵险些皱眉,但看这位大哥似乎挺乐于沟通,便问:“您昨天也坐这个位置?”
“呵呵,没,我昨晚坐你的座儿。票是这个,但昨天你那儿空着,我就坐了。”他乐呵的样子,看来并不觉得有错。
宋雨樵顺势道:“您还想坐我这儿吗?我不能靠窗坐,会晕机。”
大哥惊讶地打量他,打趣道:“看你也是会晕机的样儿,脸嫩得跟
奶油似的,平时很少锻炼吧?来,咱俩换换。”
宋雨樵不过是说了一个谎,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评价,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随即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已经坐下的3号位见状连忙道:“宋先生、崔先生,我们的飞机就要起飞了……”
“我俩换个座儿。”大哥不耐烦地回答,重新坐下后嘀咕道,“怎么跟娘们儿似的,唧唧歪歪。”
闻言,宋雨樵心生不好的预感。他坐下以后,看向乔宇颂,对方果真正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端量他,那模样像是正在看一个屡教不改、只会给人添乱的小孩。
但宋雨樵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依旧不会让乔宇颂省心。
他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在客舱服务开始的时候,能够对3号位说了。
“谢谢。”3号位放下早餐后,宋雨樵说,“之后我这边需要的服务,可以请乘务长提供吗?”
3号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俄顷不尴不尬地微微一笑,道:“好的,我为您转达。您请慢用。”
“还能点名服务?”崔先生像是见到了稀奇事,凑近宋雨樵,小声笑道,“下回我坐飞机,得点个漂亮的。”
以前,宋雨樵因为出差,也常常坐飞机,不过他现在纳闷极了——从前坐飞机,怎么没发现飞机上有那么多奇葩?这位老兄,把客舱当窑子了?
宋雨樵如是腹诽,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自嘲:此时把飞机当“窑子”的,怕是他自己。
他正这么想着,抬起头,就看见“头牌”走过来了。
“您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接下来的航行中由我为您提供服务。”乔宇颂微微欠身说。
他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配上那张漂亮的脸,简直无可挑剔。不过,宋雨樵却接收到了他眼底迸出的光,那光如果是箭,此时宋雨樵恐怕已经被刺成筛子了。
偏偏,宋雨樵却因此不厚道地低头笑了。
乔宇颂险些瞪他,努力保持着笑容,问:“请问今天的早餐,您还满意吗?”
宋雨樵还没开始吃,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
“那您请慢用,有什么需要,请使用呼唤铃。或者直接叫我,我就坐在那边。”乔宇颂向宋雨樵示意L1门的内侧,“不打扰您。”
“哎。”宋雨樵看他转身离开,叫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乔宇颂还没回头,宋雨樵已经想象出他翻白眼的模样。
宋雨樵再次忍不住笑了,正好对上乔宇颂转身后的微笑。
“我想吃冰淇淋,请问有吗?”宋雨樵问。
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要求,换做其他乘客,乔宇颂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面对宋雨樵眼睛里狡黠的光,他总是不由得觉得宋雨樵在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