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香味包裹着入眠,乔宇颂有时候会梦见宋雨樵,有时候不会。但不管怎样,他通常睡得很好,起码在这两个多月里,他没有做过噩梦。
如果说,真有什么是噩梦,那真是莫过于前些天乔宇颂闲着无聊,算了算春节的上班时间。
从年廿九到大年初二,他都得飞。明航和北航一样,节假日期间请假特别困难,就算乔宇颂不惦念着加班费和事假薪金,怕同样难以请到一天的假期。
所以,他只能通过调班腾出一天的时间了。可他最近没能和宋雨樵联系,不知道宋雨樵什么时候回家,所以还无法计划如何调假。
宋雨樵说的去做公证,又是在哪一天呢?
想到这事,乔宇颂一时睡不着。
他打开床头的抽屉,取出里面的丝绒戒盒。
装在里面的两枚男戒看起来温柔又低调。这是乔宇颂在元旦那天购买的。当时店员口若悬河地向他介绍了许多,无外乎哪种类型的女孩喜欢哪种款式的戒指。最后乔宇颂选择男戒,对方的脸上顿时写满尴尬。
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哪怕客人有点儿“奇怪”,店员依然在结账后微笑着说:“祝您幸福。”
乔宇颂恍然间发现这个店员是第一个祝福他们的人,由衷地说了一句“谢谢”。
会幸福吧。看着盒中的戒指,乔宇颂这么想。
不过,他转念又想:其实他现在已经挺幸福了。
把戒指放回抽屉,乔宇颂重新躺了下来。
雪还在下,呼啸的北风敲击着窗户,依稀有雪霰敲打在玻璃上的细细声响。
乔宇颂窝在充满香味的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乔宇颂:o(* ̄︶ ̄*)o我会演奏莫扎特了。
乔宇颂:你过年什么时候回来呢?现在定下具体的时间了吗?廿九到初二我都要飞,请不了假,你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可以告诉我。这样我看看能不能调班,留出多一天在家。
乔宇颂:没有定下来吗?还是没能看消息?明天就是小年夜了。上回你说的去公证,打算什么时候去?你回来能休几天?
乔宇颂:过年了,大家都计划着调休,我再不申请就来不及了。我调了初三的班,后面的班也调了一下,这样初四到初八待家里,这样应该OK?公证处初八会上班吗?要是休息,就只能等下回了。但是,你什么时候回西部城呢?
乔宇颂:今天飞穗湾。到底是南方,过年不但张灯结彩,还有很多鲜花。我想买一些回家,又怕晚上回到家里,花已经蔫了。
乔宇颂:中午我妈给我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去。我因为不能确定时间,和她吵了一架。真是太没意思了。
乔宇颂:345302.jpg
乔宇颂:糖醋里脊,大功告成!算上这道菜,我能做七个菜了。过年兴许能张罗一桌喂饱你,但前提是你不能挑食。
乔宇颂:今天的第三段是春林-西部城,第四段是西部城-析津。在西部城只有三名乘客登机,看样子不是科技城的人,是一家三口,大概要去析津过年吧。你们不放假吗?都快过年了。在基地里,有没有饺子吃?
乔宇颂:越到年关,客舱越挤了。大家都像是候鸟一样。今天的第四段遇见一个析大的研究生(他在飞行时写实验报告,我看见的),他以为飞机上提供机餐,问我们有没有,结果没有。他看起来很饿,我在后厨房待了好一会儿,等到他来上卫生间,在他回座位前给了他一个饭团。那是我在上午登机前买的,担心别的乘客看见,只能如此。今天已经年廿九了,他居然才回家。以前你在析大读书,也是这么辛苦吗?
乔宇颂:今天年三十,飞大四段,凌晨一点才能抵达析津。跨年得在飞机上了。提前说声,新年快乐。
宋雨樵:新年快乐,我在到达口外等你。
在飞机落地以后收到的第一条信息来自宋雨樵,乔宇颂面对手机屏幕呆住,没过几秒钟,屏幕上的字就模糊了。
“哥?”4号位提醒道。
乔宇颂回过神,眨了眨眼,将盈眶的泪水忍下去,对同事们抱歉地微微一笑。他翻开笔记本,说:“现在开始总结。”
飞行结束后简短的总结会,乔宇颂开得有些恍惚。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一天的工作结束,他顾不上其他人,拎起登机箱朝出口奔去。
宋雨樵回来了。
毫无征兆。
乔宇颂顾不得怀疑这消息是真是假,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怀疑。因为他明白,宋雨樵一定知道他的想念,一定不会拿这样的想念开玩笑。
宋雨樵再孩子气,总不至于到了这种时候还欺负他。
所以,乔宇颂毫不怀疑,他知道自己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奔往到达口,一定会在那里看见宋雨樵。
他跑得太快,险些在扶手电梯上摔倒。
即使已经是大年三十,机场里依旧有许多还在旅途中的人。
跨年的钟声早已响起。
机场的电视屏正在直播春节联欢晚会,此时此刻,已经是晚会的尾声。
像是曲终人散的时候,又像是终得团圆的夜晚。
乔宇颂走出到达口,看见站在围栏外的宋雨樵,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比起乔宇颂,宋雨樵看起来更加风尘仆仆。他带着一个行李箱,头发有些许凌乱,略显苍白的脸上泛着疲惫的微笑,下颌泛青,分明是没来得及剃的胡渣。
乔宇颂望着他,忍不住微笑,也忍不住泛泪。
隔着眼镜的镜片,宋雨樵疲倦的眼神看起来格外轻软和温柔,他对乔宇颂微笑,抱歉地耸了耸肩。
乔宇颂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大步往外走,走到宋雨樵的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乔宇颂问的时候,目光反复地打量宋雨樵的脸,心底有些涩涩的疼——宋雨樵看起来,瘦了许多。
宋雨樵说:“几个小时前。回来前看见你的信息,给你打了电话,但是关机。所以干脆在这里等了。”
乔宇颂的心头发紧,张开嘴巴,千言万语捡不出一句像样的说,问的竟是:“你饿不饿?吃过没?”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失笑道:“吃过啦。吃的豚骨拉面,满满一大碗。”
闻言,乔宇颂的鼻子忽然发酸。他不得不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再次微笑了。
“你开车来的吧?”宋雨樵问。
他点头。
宋雨樵笑道:“那就坐你的车回家吧。”
“嗯。”乔宇颂又点了点头,看宋雨樵没有转身走的意思,索性放下登机箱,抱住了他。
他的劲儿很大,宋雨樵突然被抱住,不由得愣了愣。感觉他的胳膊愈发收紧,宋雨樵回抱他,轻轻拍他的背,安抚道:“没事了,回来了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闻言,乔宇颂轻微地打了个颤。他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宋雨樵,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道:“你瘦了好多。”
宋雨樵错愕,讪笑道:“不会吧?我没发现。”
“我发现了。”乔宇颂说。
乔宇颂说得既委屈又肯定,好像终于抓住宋雨樵最对不起他的证据,非要宋雨樵赔礼道歉不可。宋雨樵的心头微微颤抖,俄顷,他吻了吻乔宇颂的耳朵,说:“没关系。有小颂哥哥在,很快就会胖回来的。”
听罢,乔宇颂怔了怔。他睁着眼睛,以求眼泪不要流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出最想说的话:“我快想死你了。”
“我也是。”宋雨樵放开他,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笑道,“可是,你看,我又活过来了。”
第124章 下雪天续-1
睡得太沉,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连闹钟的声音也仿佛是在梦里。
乔宇颂以为是梦中的闹钟响了,不去理会,直到梦中的自己做出那个取消闹钟的动作,铃声却仍在继续,他终于睁开眼睛。
他往身边看了一眼,见是空的,心头忽然一颤,连忙起身。
乔宇颂急于证明自己没有做梦,但这十分容易。他看见身上没穿衣服,悄悄松了一口气,四处寻了衣服来穿,不忘喊道:“小樵?小樵!”
“我在厨房!”宋雨樵回答。
乔宇颂往房门一看,见门虚掩着,声音从外头传来。
大年初一,窗外特别安静。
天还没亮,除夕夜里欢庆的人们大约都还在休息。
这天的航班拥挤程度不高,其中一趟只有百分之五十。想必此时此刻,很多人已经回到了家里。
乔宇颂得飞四段,来回都是经停的航班,顺利的话能在午夜前回到家里。
起床后,乔宇颂换好制服,忙着清点除夕夜里没能清点的登机箱。
想到好不容易等到宋雨樵回家,他却还得工作,乔宇颂忍不住泄气。他拉上登机箱的拉链,还没飞就累了。
走出房间前,乔宇颂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
终于,他打开房门,对宋雨樵说:“新年好!”
“新年好。”宋雨樵正在煮咖啡,回头看了他一眼,“压岁钱在茶几上哦。”
乔宇颂一愣,看向茶几,果真看见一个写着“大吉大利”的红包。他既讶异又好笑,拿起红包,发现不薄。
“你真有钱。”乔宇颂说着玩笑话,打开红包点钱,数到最后,是九百九十九元。他哑然失笑。
宋雨樵转身,见他对着红包发怔,问:“喝咖啡吗?我煮了咖啡。”
乔宇颂得去公司开准备会,早餐也在那里和同事们一起解决。但既然宋雨樵问了,他自然不拒绝,说:“好,谢谢。那个,我没买红包,晚点儿买了再给你发吧。”
“没事儿,你用手机转给我也行,还环保。”宋雨樵将两杯咖啡端到餐桌上。
早已到了给小辈们发红包的年纪,乔宇颂哪里想得到自己还有机会收压岁钱?宋雨樵送了,他当然得还礼,可说到手机转账,似乎又不是那个味儿了。
不管怎样,能得到这份压岁钱,乔宇颂感觉心头十分暖和,像是不管到了多大的年纪,还有人当小孩儿一样宠爱着。
乔宇颂在宋雨樵的对面坐下,捧着咖啡杯,说:“谢谢你。”
宋雨樵耸肩,淡淡笑道:“太客气啦。”说完,他发现乔宇颂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自己,便问:“怎么?”
“我发现,你这次回来,说话多了很多语气词。”乔宇颂不太乐见如此,或者说,他不乐见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宋雨樵的改变,“是基地的同事们喜欢这样说话吗?”
宋雨樵眨了眨眼睛,回答:“应该不是吧,我没注意他们怎么说话。”
在大年初一挑刺不合时宜,但乔宇颂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真的,你说话多了很多语气词。你没发现吗?”
“我当然发现。我故意这么说的。”宋雨樵看他着急,不禁笑了,“是你太可爱了,所以想用这种语气和你说话。”
乔宇颂错愕。
“这样才配得上你的可爱,不是吗?”宋雨樵说完笑了,端起咖啡喝。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乔宇颂真真切切地面红了,嘴上却是不服气的,说:“基地的猪肉很便宜吧?吃得多了,说话油嘴滑舌。”
“你昨晚还说我瘦,真吃多了猪肉,那看来肉质有问题了。”宋雨樵深以为然地点头。
乔宇颂说不过他,白了他一眼,低头喝咖啡。
这段时间,乔宇颂的头发长长了。宋雨樵昨晚看见他从到达口出来,梳着背头,神情尽管焦急,却是说不出的帅气。现在,他只是换了制服,没把刘海梳上去,人看起来乖顺很多。
宋雨樵托腮看他,直到他抬头。
“你……”乔宇颂想了想,抱歉地笑道,“这还没到六点,你少喝点儿咖啡。我去上班以后,你再睡会儿回笼觉吧。难得休息不是?”
宋雨樵扁了扁嘴巴,说:“要睡也是到了飞机上再睡了。”
乔宇颂一愣,疑惑只有一秒钟,下一秒钟就惊喜得把答案脱口而出:“你要跟飞?!”
他笑道:“当然。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时时刻刻跟着你,反而在家里睡大觉,不是亏死?”
一瞬间,乔宇颂对上班的抗拒荡然无存了。他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傻乎乎地乐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是飞高高原,忙道:“今天得飞高高原,海拔3900,你受得住吗?”
“受不住也没事,机场肯定有氧吧。”宋雨樵随口说完,见他担心,说,“何况,还能怎么‘受不住’?也不是长住,待一会儿就往回飞了,不是吗?”
这么说倒也是。说到底,乔宇颂更希望能和宋雨樵多相处,也喜欢看他跟飞,所以就算有点儿担心宋雨樵的身体,还是很容易就被说服了。他问:“你是飞今天吗?还是……”
“我休一个月,等十五过了,找几天回所里看看学生,布置布置工作。其他时候,你上班我就跟飞,你休息我就在家陪你。”宋雨樵欣赏着他脸上慢慢浮现的笑容,“我们还得找一天去做公证,你还记得吗?”
乔宇颂用力点头。
他的认真和满足让宋雨樵不自觉地微笑了。
说到底,公证比不上结婚,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在国内做公证比在国外结婚有实际用途。宋雨樵向来不屑于做那些华而不实的事,但凡要做,就该能派上用场。然而,他知道乔宇颂比他感性许多。如果说,公证对宋雨樵而言是目前为止的最佳方案,那么对乔宇颂来说,就是“退而求其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