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朔想放狠话,但想到齐琛又不太敢,只得轻蔑地嗤笑道,“像你这种人,也就配在这儿打打嘴炮了。告诉你,老子总有一天是要当大明星的人,身家几亿,出入都是豪车,到时候你还有金三角这群烂在泥里的垃圾,都只配在电视前仰望我。”
许朔抬手,扯了扯纪星的背心,讥讽道:“到时候别说老子不罩着你,你要过不下去了,来找我,我给你介绍个提鞋的活,嗯?”
纪星:“……”
纪星:“……噗!”
许朔:“……”
第13章 13.离家出走
纪星不知为何,这番话完全没能刺激到他,反而让他非常想笑。
他现在相信许朔真做过群演了,起码这番“台词”说得还挺有玛丽苏反派的味道,就是发音不太准,含糊不清的,还得再练练。
他顿时失去了继续和许朔抬杠的兴趣,用两根手指掸了掸许朔刚才碰过他衣服的地方,转身再不搭理许朔的叫喊,径直离开了。
傍晚领工钱的时候,纪星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工头已经发完了钱正要走。
纪星一脸懵逼:“我没拿钱,我刚去厕所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工头擦了把汗,急着回家接孩子,不耐烦道:“一个一个来领的,你看这字都签了。走走,别跟我这儿叨叨!”
纪星只觉耳朵里嗡嗡响,拦住工头要看他的签名本:“你这是不负责任!你核对身份证了吗?你怎么确定是我本人签的?你凭什么把我的钱给别人?!”
工头被纪星吼得也来了脾气,推了他一把:“小子!别跟老子这儿犟!你没领到钱那是你自己的事!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你几岁了?我还得帮你代管是怎么的?金三角的规矩,结钱了事,今天的事就翻篇儿了,你跟我再没关系!让开!”
纪星被推到一边,沉默地站在原地,收破烂的车从他身边慢悠悠驶过,车上的喇叭重复喊着:收废品、收彩电、收洗衣机、收电冰箱……
傍晚的夕阳被密密麻麻的自建房割裂成彩色的碎块,看不清原本的样貌。
他终于领教到了“现实的厉害”。
又是金三角的规矩,又是他自己不负责,他又被坑了一次。
金三角的规矩不能惹麻烦,于是他被开除了;被偷了行李中介不负责,他被赶走了;现在又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对方却总有借口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都是些什么人?!
纪星大概知道是谁干得好事,却没有证据,他今天买了充电器、几件贴身衣物,已经连仅剩的钱也没有了。
他累了一整天,小腿发酸,白日的高温烤得他口干舌燥,浑身难受,脖颈后的皮肤被烤红了一大片,满头大汗,浑身酸臭。
他从未这么狼狈过,奔忙一天日薪也就100元,现在还没了。
没了。
纪星觉得自己不是会被钱左右的人,但他现在很愤怒,眼眶憋得通红,牙龈都快咬碎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不断地安慰自己:苏长玉应该让人把东西都送来了,他能吹空调,能住在更舒服的家里,齐琛为了感谢他一定会请他吃饭,他要点一堆烧烤,要喝酒,晚上和齐琛一起看新电视,一起聊天。对,这些不愉快的烂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结果他在家门口听到了屋里的争吵声。
“都拿走!谁让你们送来的?!”这是齐琛的声音。
纪星:“??”
“地址就写得这里啊。”屋里站着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小小的客厅和门**满了各种包装纸箱,将逼仄的楼道都占满了。
纪星抬眼扫过去,有电视、洗衣机、鞋柜、空调……
“拿走!”齐琛的声音低沉,带着怒气,“没人买这些东西,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先生。”对方无奈,摘下帽子擦了把汗,“不需要您付钱的,钱已经都给过了……”
“付没付钱都不关我的事!”
纪星从一堆箱子后探出头来,举手道:“那个,是我买的。”
齐琛抬头,一双充满了怒火的眼睛瞪着他。
纪星:“……”
纪星万万没想到预料中的“惊喜、兴奋、感激”这些都没有,有得只是劈头盖脸的怒火和指责。
“谁让你买这些东西的?你现
在又有钱了?你跟我商量过没有?”
“合同里也没写不能换家电啊。”纪星错愕地瞪大眼,“我以为你……”
“让他们把东西拿走!”齐琛坐进沙发里,抱着手臂,“不然我就把东西一样一样丢出去,砸坏了自己赔!”
纪星本来就一肚子的火,闻言登时炸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合同里没写不能换家电!我们是合租!我想换家电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但你得跟我商量,现在我不准。”齐琛看着他,脸色黑沉,额头青筋暴起,显然也没了耐心,“你要跟我说合同?那好,现在就把这个月的房租交了,再给三个月的押金!”
“你!”纪星一口气顶在脑门儿上,上不去下不来,气得耳朵里嗡嗡响,脑子里一团乱麻,看人都有重影了。
他踉跄了一下,晒了一天跑了一天还没吃晚饭,这让他的委屈和火气前所未有的大,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充满了火药的气球,越来越鼓,就快炸了!
他真是自找苦吃,自找罪受!他现在就该收拾行李回家!他该去跟老爸道歉,只要低个头服个软,他就能回纪家,吹着空调吃着满桌的好菜,吃不完就他妈倒掉,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谁敢给他脸色看?谁敢这么跟他说话?谁敢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踩在脚下不屑一顾?
齐琛敢!
齐琛是他妈个被驴踢了脑子的傻逼!大傻逼!
纪星真想冲下楼去取钱,然后将红彤彤的票子当面砸在齐琛脸上!
齐琛站起来,指着他:“让他们都出去,把东西拿走,不要浪费时间。”
纪星深深地吸了口气,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将手心掐出了可怕的印痕,他碰到了手心里的创可贴,想起了男人在台灯下柔和的脸。
还有他说得那句:“你不是那种人,我见你第一眼时就知道了。”
他呼出口长气,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给苏长玉打了个电话,苏长玉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安排人把东西都搬走了,齐琛起身去做晚饭,板着脸,浑身寒气逼人,仿佛一台人形制冷机。纪星冷冷看他一眼,翻了个口袋出来,将自己买的贴身衣物、充电器、毛巾和牙刷装在一起,小小的口袋连一半也没装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将门摔得震天响。
齐琛在厨房里放下锅,双手撑在案台上,眉头皱得死紧。
人有时候很奇怪,原本从不在乎的东西,一旦变得稀缺珍贵起来,尤其当他付出了自以为辛苦的劳动后还无法顺利得到时,心态就会失衡且会觉得不公平。
纪星现在就是这样,他其实并不真的在乎那100元钱,也不在乎齐琛不领他的情。但他在乎自己在高温下忙了一天,被冒领了工钱还得不到一个公道;在乎自己满心期待着能轻松一下,能吹吹空调,和新舍友喝酒聊天,却被对方指着鼻子斥责,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就想好好地吃个饭,吹个空调,睡个好觉而已!
想他堂堂纪家少爷,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他提着口袋漫无目的地闲晃,目光几次看向通往金三角外的长街,就觉得那里仿佛有声音在召唤他:算了,放弃吧,回家吧。
他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磨磨蹭蹭找到了刘婶的摊位前。
“小纪?”刘婶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又跟人打架了?”
刘婶也正在吃饭,在摊位后架了个小锅,热着米粥摆着一小碟泡菜,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来拿了盒酸奶给他:“这眼睛红的,怎么了?被人欺负了?跟刘婶说说?”
纪星嗅着那米粥的味道,觉得特别香,可怜巴巴道:“我饿了,婶儿,我喝点米粥成么?
”
这话一出口,纪星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他居然都混到跟人要饭的地步了吗?
他怎么这么窝囊呢?
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是苏长玉打来的,纪星给挂了,被刘婶拉着到了摊位后坐下。刘婶给他舀了一碗粥,又道:“你这年纪的小伙子,这点东西可吃不饱,你等会儿啊,婶儿去给你煮碗饺子来。”
纪星端着热粥,道:“我要喝饺子汤。”他低低道,“我喜欢喝饺子汤。”
刘婶笑了出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哎好,给你舀碗饺子汤,再撒点葱,嗯?”
“嗯。”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是齐琛打来的。
纪星直接给挂了,又将对方号码拉黑,眼不见为净。
吃饭的时候,刘婶总算问出了纪星心情不好的缘由,嗨了一声:“这事啊……”
纪星吃饱了饭,心里舒服多了,擦了把脸道:“您别帮他说话,我不跟他住了还不行吗?我惹不起躲得起。”
刘婶笑着道:“不是,你听我说。婶儿有事说事啊,你这事确实没先跟人商量。你想想,换成是你,住了几年的屋子突然被外人给换了,你高兴吗?”
纪星无法理解:“我给他换得是好东西啊。”
“不管是不是好东西,你问过他的意愿了吗?”
纪星抿唇,抠着裤腿不说话。
刘婶道:“他没提前告诉你,也是他的不对,应该要在合同里写明的。你生气也有你的道理。”
纪星听乐了:“婶儿,你这是各打一板子,和稀泥啊。”
“嗨,人和人相处,不就这样的吗?”刘婶道,“有摩擦,有误会,都很正常。遇到事了,彼此不要憋着,更不要一动气就一走了之,坐下来好好谈谈,谈不拢再走也行啊。”
纪星低着头,靠在椅子里咕哝:“他可以好好跟我说啊,凶什么凶。”
“他不喜欢新的东西。”刘婶道,“他几乎不买新东西,也不怎么接触新东西,你看他的手机,还是个老人机呢。不过你不知道这一点,不能怪你。”
纪星听得奇怪:“不喜欢新东西?为什么?”
刘婶摇头:“这我可不清楚。”
纪星想起来,齐琛说过他是两年前来的这里:“婶儿,你认识他的时候他也这样?他家人呢?你见过吗?”
“记不太清了。”刘婶收拾了碗筷,仰头想了想,“我认识小齐的时候,他脾气比现在差多了,不太好惹,在这附近打了几次架,哟,下手可狠了。”
纪星瞪大眼:“为什么打架?”
“这我可不清楚,年轻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不是很正常?”刘婶道,“这里的人就没几个好脾气。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沉稳多啦。他家里人……我没听他说过,他也不爱提。”
第14章 14.生活不易
纪星在刘婶那儿待了一晚,刘婶让他去家里住,他婉拒了。
没钱再去交床位钱,也没人再敢留他,怕他一个不满意再把警察给招来。他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人才市场空荡荡的大厅里找了个角落,席地而坐。
大厅里住了许多流浪汉,味道臭烘烘的,但比大通铺好了不少。
中间放着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摇头风扇,呼啦啦地吹着风,将人们用来垫地板的编制口袋吹得呼啦啦地响。
纪星累得很,但又不想睡,抱着口袋靠在墙边发呆。他不相信这里的人,也许趁他睡着了,他的口袋又会被偷走,又或者发生点其他无法预料的事,谁知道呢?
他翻着朋友圈,屏幕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显出一片虚弱的惨白。
朋友圈里一派和谐,苏长玉不知道又在哪家夜店里嗨,酒桌上摆着骰子和几杯颜色漂亮的酒,其他狐朋狗友不是在吃大餐,就是在主题派对上当游魂,亦或者窝在家里打游戏。
屏幕那头的世界,仿佛没有痛苦和绝望,没有晦暗和不公,只有白茫茫好干净的金碧辉煌。
大姐的朋友圈都是工作内容,偶尔有一些时尚秀,二哥的朋友圈则都是他的小女儿——纪星小侄女的照片,穿着公主裙拉着妈妈的手,笑得一脸灿烂。
老妈的朋友圈是麻将桌,老爸的朋友圈常年一个字也没有,十分高冷。
纪星翻到自己的朋友圈,再往前几天,他的朋友圈都还是另一番景象。
仿佛那不是自己发的,如今心境真是天上地下,两番模样。
他翻到了和盛言杰的合照,在朋友的私人游泳池前,盛言杰搂着他亲过来,他则笑得无忧无虑,水珠沾在脸侧,反射出灿烂的日光。虽然设置了三天显示时间,但他还是将所有和盛言杰有关的东西都翻出来,挨个删除了。
做完这些,他收起手机抬起头,突然看见齐琛从门外经过的身影。
纪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做贼心虚似的,立刻抱着口袋躲到了人工窗口后面。
齐琛拿着手电,在大厅里一一扫过,随即又朝远处走去了。
纪星抿了抿唇,想:还来找他做什么?没骂够?
刘婶站在街对面,见齐琛过来,担忧道:“找到人了吗?”
“没有。”齐琛沉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