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给我点面子?”箫少茵笑道,“你让我输了钱,还不能陪我吃顿饭了?”
齐琛拿下毛巾,转头看她。他满脸汗水,豆大的汗珠顺着硬朗的轮廓滑下,粗黑的眉毛挑起,毫无愧疚地道:“是你不让我退钱的。”
箫少茵:“……”
齐琛目光越过她,看见了后方的纪星,纪星抱着手臂,两人四目相对,纪星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无声地用口型道:“打假拳?”
齐琛脸色阴沉,眉头皱着,转身回了休息室。
箫少茵还挺喜欢齐琛这款的,人狠话不多,每一滴汗都仿佛散发着野性的荷尔蒙。她舔了舔嘴角,余光看到教练扶着肖勇走来,顿时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
“茵茵。”肖勇捂着脸,浑身青紫,可怜兮兮道,“茵茵,那小子说话不算话……”
箫少茵啧了一声,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转身要朝楼梯走去,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笑眯眯的“少年”。
这男孩儿目测看着十分年轻,说是大学生也是信的,只是这么一个气质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纪星看着干净体面,笑容阳光,和箫少茵四目相对后隐约有种熟悉感,但想不太起来了。
纪星收敛笑容,担心自己会被对方认出来,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箫少茵走到他身边,奇怪地看着他,“你是做什么的?”
纪星抬眼看见刘婶挎着木盒子叫卖,立刻道:“卖杂货的。”
“卖杂货?”箫少茵眼里带着审视,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纪星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想好借口,休息室方向又传来了齐琛的声音。
“喂,你等等我。”齐琛看了眼箫少茵,又看纪星,“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纪星
立刻窜到了齐琛旁边:“好。”
纪星不等齐琛再说,直接钻进了休息室里。
箫少茵狐疑地看着少年人的背影,想再说点什么,齐琛却直接关了门。
肖勇怒气冲冲道:“他这什么态度!”
箫少茵瞪了他一眼:“闭嘴。”
休息室里还有很多做准备的选手,雄性荷尔蒙迎面扑来,对纪星而言简直像大型肌肉男选美现场。
纪星忍不住捏了捏裤子里的手机——这场面要是拍下来发给苏长玉,啧啧。
纪星目光不断从各式肌肉男身上扫过,齐琛走在前头,道:“这里闲人免进。”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纪星道,“我找个地方等你就行。”
齐琛回头:“……”
齐琛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拉回了某人的注意力:“你在看什么?”
纪星眨巴两下眼,一脸纯良无辜,道:“好奇啊。”
齐琛双目沉沉地看着他,心里有种预感:将这小子单独留下来一定没什么好事。于是只得带着对方往自己单独的休息间走去。
纪星小声道:“哎,你打假拳啊?这是违规的吧?”
齐琛不喜欢听人提这个,沉着脸没说话。
纪星又道:“刚才那个女人应该是买你输的吧?你赢了不要紧么?”
齐琛大步流星走在前头,他个头很高,被灯光在墙上拉出长长的虚影,纪星只得小跑着跟在旁边,道:“你这是违反合约吗?会被打吗?”
齐琛猛地停了下来,纪星差点一头撞在他胳膊上,忙站住了。
齐琛指了指前面的休息间:“去那里等我。”
然后他也不搭理纪星,径直拐弯去了淋浴房。
场馆内条件还可以,有淋浴房有空调,但即使如此地下室憋闷的环境依然让人热出了一身的汗,下了比赛的齐琛活似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他冲了个澡,沾湿的短发刺般立着,水珠沿着刚硬的轮廓滴落在地,一身强健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出性感的线条,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他关了水,一手撑在墙上,视线落在地上,盯着水流漩出的小漩涡发呆。
“老齐?”淋浴间外小张敲门,语气严肃道,“老齐我们得谈谈。”
齐琛没回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光着身子推门出去,随手从门后的架子上扯了浴巾围上,然后从包里摸出刮胡刀,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慢条斯理地刮胡子。
镜面上蒙了一层水雾,他随手抹开,看见了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以及身后矮自己一头的助理。
小张换了身不合身的西装,肩线往下挎着,像是套了人类衣服的瘦猴。他尖嘴猴腮,刻意在头发上抹了发蜡,将发丝捋得一丝不苟。虽然他极力想彰显自己的身份,但眼神和嘴角的笑却十分没有说服力,看起来如同菜市场上搭个台子举着喇叭卖菜刀的销售员——还是买两把送一把,再送一张砧板一小捆葱的那种。
小张看着齐琛光裸结实的肌肤,羡慕地啧啧道:“老齐你这身材,不是我说,金三角里就找不出第二个你这么完美的男人来,前几天按摩店的小妹还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齐琛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眼神毫无波澜,小张立刻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想了想又忍不住道:“老齐,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的……”
齐琛拿水冲了刮胡刀,在浴巾上随意擦了一下,转头看他。
淋浴间里的光线昏暗,加上水蒸气围绕,将齐琛的气势衬托得更加骇人。小张识趣地转了话题:“箫小姐的车在外面等着了,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你让人家输了钱,人家也不计较了,你总得做出点样子来吧?”
齐琛扯开浴巾,从包里抽出干净的衣服三两下套上,小张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夹紧了自己的腿,表情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齐琛拉好包的拉链,将包甩到肩膀上:“快凌晨1点了,吃什么?”
小张嘿嘿笑了两声,凑近过来道:“你知我知,就不用明说了吧?”
齐琛开门出去:“我退她钱。”
“你……”小张皱起眉,“这是你退钱就能解决的事吗?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了,还不清楚吗?不仅是人箫小姐,还有其他客人,还有主办方,你怎么摆平?你这是违约!主办方最讨厌不讲信用的人……”
在黑拳赛上说“信用”似乎过于可笑了,齐琛嘲讽地勾了下嘴角。
但齐琛心里也清楚,这次确实是他违规了。
别的不说,这事一出,主办方必定找自己麻烦。这就不是退钱能解决得事了。
“……改天再约,今天我有事。”齐琛退了一步。
小张生怕他后悔似的,立刻道:“你说的啊!我去跟箫小姐谈,你别让我下不来台!”
齐琛低低地叹了口气,胸中的郁结仿佛一直从心尖上堵到了喉咙口,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敲开了休息间的门,纪星正在台灯下看着手心,活像是要现场摆个算命摊子出来。他走过去道:“看什么呢?”
“喏。”纪星摊开白嫩的手心,那里有一道发红发肿的伤口,正是之前齐琛抢椅子的时候给他划伤的。
齐琛从包里掏出创可贴,又在柜子里翻出一瓶酒精来,面无表情道:“忍着点。”
纪星:“……”
纪星怕疼,自小也没什么机会受伤,酒精一上来立刻就红了眼圈。但他脾气很硬,始终一声不吭。
齐琛拽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躲,低头吹了吹伤口,纪星目光落在男人眉骨的一道陈旧伤疤上,台灯晕黄的光仿佛在男人脸侧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让他看着没有那么凶了,连带神情似乎也被晕染得柔和了一些。
齐琛刚洗了澡,身上带着沐浴液的味道,浑身蒸腾着热气;他只随意套了件薄衫,敞着衣服,露出里面结实的平坦肌肤,这样低头拉着纪星手的样子,莫名有几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煽情感。
纪星看着他给自己手心贴上创可贴,对方手指粗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圆润好看,明明是刚才在拳台上能挥出风来的双手,此刻却动作小心,贴好之后还拽着他的手腕左右看了看。
纪星勾了勾嘴角,道:“谢谢。”
齐琛抬眼,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没说话。
小张在外头敲门:“老齐?你在里面吗?箫小姐定了这个周末吃晚饭,说定了啊!”
齐琛眉头微蹙,直起身来:“嗯。”
第11章 11.你是好人
黑拳赛会一直闹腾到凌晨3、4点,刘婶还要多做一会儿生意,于是纪星和她告辞,跟着齐琛回家。
离开了富三有一带,喧闹的人群就少了许多,巷子里安安静静的,横穿头顶而过的晾衣绳上挂着颜色不一的花被单,在路灯下像是迎风起舞的大蝴蝶,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纪星想起临走前刘婶不放心地叮嘱:“帮我跟小齐说一声,回去可得好好冰敷一下。否则明天身上可痛了,还会肿的啊。”
纪星笑起来,将这事告诉了齐琛,又感慨道:“刘婶真是我在这里见过唯一的正常人了。”
齐琛点头:“刘婶是个好人。”
纪星好奇道:“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在他看来,齐琛不像是个轻易信任别人的人。
齐琛道:“我刚来的时候也受了她不少照顾。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纪星立刻来劲了:“你来这里两年了?”
“嗯。”
“为什么来这里?我看你打拳很厉害啊,受过专业训练吗?”
齐琛看了纪星一眼,冷淡道:“无可奉告。”
纪星偷偷做了个鬼脸,小小声道:“小气。”
逼仄的小巷里没有旁人,这里没有物管,没有像样的小区,房子都是临街而建,间距很窄,若是从上往下看,各巷子、小街就像穿房而过的细绳,绕着金三角一带弯弯曲曲,还要被各种广告招牌、晾衣绳分割得七零八落。
人在其中,仿佛要被挤压得不见天日,就算抬头,也望不见多少星空,时间久了,或许真会以为世界就这么大,这么窄,没有什么出路可言。
而金三角的人,或许连抬头看看星星的想法也没有。
初秋的凉风吹拂在身上,因为有了新的落脚地,纪星心里松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他背着手和齐琛肩并肩走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开始我觉得你挺凶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人很好嘛。”
齐琛挑了下眉。
纪星道:“知道我没地方去愿意收留我,谢谢啊。”
齐琛不咸不淡地道:“互惠互利而已。”
两人此时走到了单元楼下,齐琛抬头,看着楼顶那扇小小的窗口。
窗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像齐琛的内心,也是一片漆黑,不见半点亮光。
齐琛将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好一会儿才道:“打扫和做饭我们轮流来。”
“好!”
“不要进我的房间,不要碰我的东西,尤其是比赛用的东西。”
“好说!”
“垃圾每天都要丢,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洗完澡后要清洁浴室。”
“可以!”
齐琛暂时没想出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吧。”
纪星跟着他进了楼道,下面几层楼的灯早就坏了,两人摸黑上楼,纪星在他身后道:“既然是合租,我也提一些要求可以吗?”
齐琛嗯了一声。
纪星道:“如果你早起,我还在睡觉,不准吵着我!”
“好。”
“不准进我房间!不准动我东西!”立个规矩而已,谁还不会了?
“好。”
纪星清了清嗓子:“还有,我不会做饭。”
齐琛转头看了他一眼,楼道里昏暗,看不太清,纪星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笑——还是他看花眼了?
齐琛道:“我不挑食,你可以慢慢学。”
纪星:“……”
纪星好奇道:“这里的人这么多,为什么选我?”
齐琛走到顶楼,拍了下手,顶楼的灯还是好的,应声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他掏钥匙开门,道:“两年
前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大通铺睡过仓库也睡过,也跟别人合租过,但被偷了钱和行李,还没有证据。”
纪星感同身受,拍他肩膀,满脸凝重:“我懂我懂。”
齐琛侧头看了他一眼,纪星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人,齐琛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来这儿不可,但他能理解对方难以适应的感觉。
自己当年尚且如此,更何况纪星?他并非那么高尚,什么人都愿意收留,只是纪星在街边打架时那倔强又不服输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高傲执拗,永不低头的少年,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却始终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让他投降认输。
齐琛走了下神,侧身拉开门让出路来,道:“而你不是那种人,我见你第一眼时就知道了。”
纪星愣了一下,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似的,缓缓地满溢出来,有些酸仔细品又有一丝浅淡的甜味。
纪星只觉这一日犹如坐过山车,情绪跌宕起伏,这会儿放松了就有些犯困起来。
齐琛脱了衣服搭在门后的挂钩上,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冰袋,熟练地往自己身上慢慢揉按。
“你的房间是那一间。”他指了指主卧旁边的小卧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