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纪星踹翻了脚下的竹椅,拿起来就要往许朔头上抡。
许朔躲得倒是快,身旁几个混子不干了,嚷嚷着上去推纪星。
“干嘛干嘛?当我们死的?”
“就你这样子,还他妈学人打架?先学学怎么在金三角做人行吗?”
讽刺的话扑面而来,纪星气得红了眼睛:“做你们这样的人?我看还是不必了,狗都比你们像他妈个人!”
“我操!揍他!”混子们踹了过去,几人扭打在一处,谁也看不清谁。
刘婶在旁边急道:“别打!别打了!许朔你倒是劝一劝啊!”
许朔抱着手臂靠在一边,闲闲道:“是他要骂人的,关我什么事?正好了,就教教他怎么在金三角生存。”
说着他还高声对着人群里的纪星喊了一嗓子:“这是学费,不用谢啊!”
纪星还从未在外面跟人打过架,尤其是跟这些混子毫无教养地在大街上私斗成一团,像是沾了满身泥的土狗,怎么想怎么窝囊。
可心头这把火今天不发出去,他可能真就要憋死了。
他根本没听清周围人在喊什么,也没听清许朔在说什么,一脸倔强地卯足了劲要给这群人好看。
他举着竹椅子四处乱挥,也不知打中没打中,自己背上、腿上倒是挨了好几下,疼得钻心。
他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非得来这儿受这种屈辱?
被开除,被赶走,被偷行李,还要被他妈一群傻逼围殴。
纪星越想火气越大,眼珠子都红了,推开面前几人就冲那一脸嘚瑟的许朔冲了过去。他今天就是被人打死在这儿!也要拉个垫背的!
许朔一脸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想躲,没想到纪星看着斯文秀气,卯起劲来还挺狠。他被纪星一把拽住手臂,竹椅直接照他脸抡了过去,竹椅边缘破开的竹签从他脸侧划过,疼得他一声大喊。
然后纪星就被人从背后提住了衣领,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对方力气很大,几乎要将他提得双脚离地了,另一只手则抢过了他的竹椅,粗糙的椅子腿从纪星手心里划过,摩擦出火辣辣的刺痛感。
许朔捂着脸大喊“我破相了?!”,那一嗓子吼得几乎要劈叉了,抬腿就想踹纪星一脚,提着纪星的人只稍微一让,扔了竹椅,单手就将许朔的手臂扭了过去,反剪到背后,令人毫无反抗之力。
“想干什么?”齐琛低沉的声音响起,纪星眼眶一红,低着头不动了。
齐琛将许朔推开,目光扫过那几个混子:“一群人打一个,出息了?麻子人呢?”
那几个混子不敢吭声,忙不迭地跑了。
许朔也想跑,却被齐琛阴恻恻地叫住:“你站住。”
许朔顿时膝盖有些发软,头也不敢回,结巴道:“是他他……他先骂人……”
“然后你们就一群人打他一个?”齐琛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麻子阴他,一次就算了,还来第二次?怎么的?金三角什么时候姓许了?”
许朔立刻回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这怎么可能?齐哥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就是想给他,给他一点教训,我以后不不不会了。”
齐琛指了指他:“别再碰他!”
许朔立刻点头,就差伸手发誓了,忙又跟纪星道了个歉:“那什么,对对对不起啊。”话音未落,人已经溜了。
刘婶忙跑过来查看纪星:“伤到哪儿没有啊?看你这样子嘛就
不会打架,硬抗什么啊?身体要紧呀!这要是被你爹妈看见了,不得心疼死啊?”
纪星被这番半斥责半担忧的话一刺激,顿时鼻头发酸,抬手揉了揉眼睛。
“伤哪儿了?痛吗?”刘婶又瞪齐琛,“你把人放下来啊!提着做什么!”
齐琛:“……”
齐琛有些尴尬,他刚才就发现纪星好像是要哭,他长这么大就没安慰过人,此时就觉得手里提了个定时炸弹,刘婶一开口,他立刻将人放下并且往后连退了三步,恨不能就这么原地消失了。
“小纪?”刘婶道,“身上哪儿痛吗?要去医院吗?”
纪星摇摇头,一言不发,扯了扯被拉皱的衣服抬腿就走。
“哎!”刘婶担心道,“你是不是晚上没地方住了?要不住婶儿家里去吧?”
齐琛皱着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纪星只摇头也不说话,不管刘婶怎么劝也没用,越劝,那小脸上的眼泪就越多了。
刘婶焦急得很,回头看见齐琛,小声做口型道:“劝劝啊!”
齐琛:“……”我劝什么?关我什么事?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恼火地道:“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先住我那儿。”这语气哟,真是十分僵硬了。
纪星抿着唇,声音沙哑:“我不,你之前还赶我走了。”
齐琛:“……”得,这小孩儿还挺记仇。
刘婶趁机道:“那住婶儿家去,啊?”
纪星想了想,吸着鼻子可怜巴巴地问:“刘婶,您家有多少人?”
“就我一个。”
“那不行。”纪星垂下头,“不方便。”
刘婶气笑了:“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儿子都有你这么大了!我看你啊,就跟看我儿子一个样!”
纪星很坚持:“那也不行,我也不是您儿子。”
刘婶无奈:“那你今晚住哪儿啊?”
齐琛叹气,不甘不愿地道:“我不让你白住,合租愿意吗?我那儿还空一个房间。”
纪星停下步子,转回头睨着齐琛,鼻音很重地道:“合租?”
齐琛啧了一声:“房租水电气对半,每个月交一次,迟到一分钟你就自己搬出去。”
原本他一个人租那房子就有些嫌贵了,但这里也没有更合适的房源。他想存钱,如果能多一个人平摊费用,自然是更好的。金三角其他人的素质他信不过,所以一直没找合租人,但纪星不同……
他第一眼就知道,纪星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同。
刘婶忙道:“哎这不错啊,小齐也能省不少钱!”
齐琛那屋子虽然简陋,但比起大通铺实在是好太多了,纪星顿时心动了,犹犹豫豫道:“但我现在……身上没钱。”
齐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看了眼刘婶,又看纪星,僵硬道:“先欠着,下个月一起交吧。”
纪星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揉了揉脸,蹭到齐琛旁边站着,兴奋又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啊!”
齐琛看了眼纪星嘴角边的小酒窝,移开了视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第8章 08.齐琛
三有黑拳赛,地点位于富三有人才市场负二楼。
每天到了夜里十二点,这个地方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数人在这里狂欢烂醉,将白日的颓丧抛之脑后,拿着手里为数不多的钱只为拼一把搏一次,仿佛过了今日没明日,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诠释得淋漓尽致。
富三有人才市场和金兴人才市场又有不同,富三有更靠近郊外,有几个临河而建的工厂,大多招得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未成年童工很多,原本富三有一带的淘金者要多出其他两个人才市场很多,但由于近几年大量的产业转型,这里的工厂关了很多家,淘金者们要么离开,要么朝另外两个人才市场涌去,倒不像早些年那么热闹拥挤了。
齐琛带着纪星和刘婶朝黑拳赛走去,途中经过一个路口,纪星看到了几栋自建房上挂着白底黑字的大横幅,写着“无良地产商还我家园”云云,黑字硕大,被路灯晃着,带了几分泣血的味道。
刘婶见纪星看着那横幅,道:“这一带啊都要拆迁了。”
齐琛淡淡道:“说了两年了,也没见有动静。”
刘婶哎了一声:“价格谈不下来,怎么迁?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算来算去,就什么都捞不着。”
刘婶自言自语地嘀咕几句,又凑近纪星道:“你啊,别看小齐长得凶,其实心肠可好了。只要有他的比赛,我就可以去卖点东西,不用被收保护费啊。”
纪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齐琛高大的背影。
越靠近富三有人才市场,附近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烧烤摊和外围的小赌局也都开起来了,淡蓝色的烟气蕴绕在整条小街上,带出了金三角难得一见的烟火气。
这种感觉其实挺奇怪的,金三角流动人口多,鱼龙混杂,每日街上店里都能看到各色的人,年纪大多在20到30岁之间,但却实在谈不上有“烟火气”。
此时街上人们大声喧哗,猜测今日的比赛结果,面上终于显出了“活着”的生机感,但仔细看,又能看到几分诡异的疯狂。
人才市场楼梯口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穿着黑T恤牛仔裤,戴着黑墨镜,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他们看不看得见,但起码排场是够了。
内场没有座位号,得自己找地方坐,场地倒还挺大,看上去之前应该是个地下仓库,角落里还摆着不少铁箱子。
水泥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巨大的排气扇在远处发出轰鸣声,场中间摆着八角笼,旁边的墙上则挂着今日赔率。
还远远不到开赛的时候,人群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电梯边的窗口上挂着今日参赛人员的名单,窗口前挡了一半的木板子,只隐约透出一点光来。
纪星好奇地走了过去,手指在木板上敲了敲,窗后的人歪着头看过来,嘴上叼着烟,一只眼睛罩着黑色的布,看着模样有些狰狞。
“第几场?买谁?”对方抖了抖烟灰,甩出来一张场次表。
齐琛的名字就在第一排,看样子是第一场,名字后方跟着一个红色的三角形,不知道什么意思。
“齐琛。”纪星将表还回去,里面的人便扔出一块红色的小木牌。
原来颜色代表的是人,纪星看了眼齐琛的对手:肖勇,后方跟着个蓝色的三角形。
齐琛在旁边按住了他的手,皱眉:“别买我。”
“为什么?”纪星有些不解,“对手很强?”
刘婶要先去占地方卖东西了,此时没跟着二人,纪星左右看看,道:“你尽全力就好,我也没几个钱,意思意思而已,别往心里去。”
纪星接了红色的牌,摸了30元钱出来,这里的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钱能拿来赌,收钱人手边放着一个铁盒子,里面都是大把的零钱。
若是让苏长玉那厮看到这幅画面,估计得笑掉大牙。
齐琛没再劝说,径直去了休息室。
“什么?半路做个好事,然后把人接自己家去了?”助理小张在休息室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齐琛坐在长椅上,郁闷道:“闭嘴。”
小张笑呵呵道:“行,不提了。”
小张站在后头帮齐琛捏着肩膀,话锋一转道:“你注意着点,这次的对手肖勇没什么本事,你别把人给打坏了,没法跟雇主交代。”
齐琛垂着头,两手撑在膝盖上,想到纪星买自己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低低嗯了一声。
“让他打两拳过过瘾得了,你计算好时间,也别结束得太快。”小张继续道,“都是大老板,咱们既然收钱办事,就得办得漂亮。”
他说着话,目光落到齐琛背后,那里还留着上回比赛的伤,青青紫紫的,小张动了动喉咙,尴尬问道:“挨两拳……可以吗?”
齐琛似乎在走神,好一会儿才回道:“嗯。”
小张帮他放松了背部和手臂的肌肉,叹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是我见过最能打,也最抗揍的人了,那些大老板都很喜欢你,出手也大方,按理说你是不缺钱的,只是……”
小张揉了揉鼻子:“你真不考虑回去吗?就在这儿混一辈子?又还能混多久?难不成七老八十了,还得去挨揍?”
齐琛没说话,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小张虽贪财,喜欢占小便宜,作为一个拳击手的助理也并不合格,连许多基本的急救常识、训练常识和饮食搭配也不懂,但他偶尔也能说出几句像样的人话,也会为他考虑,这就足够了。
外面,纪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跟刘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纪星小声问:“他很厉害吗?”
刘婶道:“我每次来光注意卖东西了,也没留神他打得好不好。不过听别人说,是厉害的。”
刘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不过这地方你可别常来啊,都是害人的玩意儿。”
纪星笑了起来,点头:“我知道。”
比赛开始热场,主持人介绍裁判和规则,这时候比赛场上的大灯才亮了起来,温度逐渐升高,空气显得更加浑浊憋闷了。纪星闷出了一身汗,看见举牌宝贝穿着性感,迈着大长腿在台上转了一圈,引得下面的人口哨声不断。
刘婶跟他聊了会儿就又起身去卖东西了,纪星注意到最前面一排的位置似乎比较特别——那几个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身前摆了专门的桌子,上面还摆着好酒。
看样子是大老板,估计下得赌注也更大,是金三角这群土著人远远比不上的。
挂在四面墙上的小喇叭发出刺耳的电流,随即响起了入场擂鼓的声音,表示比赛开始,气氛逐渐被渲染得热血紧张起来。
纪星没怎么看过这类比赛,也不太了解规则,周围人快掀翻屋顶的狂吼声将他的耳朵震得嗡嗡响,他听见身边一人扯着嗓子大骂:“齐琛!这场再赢不了你就滚回去吃屎!你打个屁的比赛!怂货!傻逼!我操你妈!你就是个孬种!这辈子都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