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家休息。”
“不。”钟恺凡本能地拒绝,他害怕看见与
钟灿有关的东西、面对继母陈丽。他仍记得陈丽当时发了疯似的,恨不得把他撕碎的模样。
如果死能换回钟灿,他有什么不可以。
“爸爸现在只剩你一个儿子了……”
这句话如同致命的一击,准确无误地锤向钟恺凡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他退无可退。
“人老了,心肠就变软了,最近我老是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爸觉得很愧疚,其实陈姨也知道,小灿的事情不能完全怪你,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除了‘爱’能支撑人走下去,‘恨’其实也可以。”钟鼎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虽然竭力保持坐姿,但仍显得有几分佝偻:“我很需要你,恺凡。”
“你有什么条件?”钟恺凡碰了碰茶杯,水已经变温了。
“条件?”钟鼎恒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的条件就是没有条件。”
“我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而且马上也要毕业了。”
“我可以等你拿到毕业证和学位证,但是你也要清楚,如果接手钟氏产业,有些事情你必须从头开始,打碎你之前的认知。”
第12章 决心不够
钟恺凡抬起头,第一次在威风凛凛的父亲身上,看见年老的无助感,于是做了最大的妥协:“如果一切步入正轨,我想找职业经理人来打理。”
钟鼎恒站起身,眼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缓步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除非你解决不了,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一下,人到了一定的位置,会眷恋某些东西,比如权利,说不定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钟恺凡没有回答,沉默地犹如湖水。
钟鼎恒不得不承认,其实恺凡更像年轻时候的自己,稳重、沉默、坚韧,只不过之前的某些经历,阻止了他往正确的方向走,倘若他配合,现在纠正也不算太晚。
“好了,至少你有这个态度,我本来以为说服你会很难。”钟鼎恒拄着拐杖,朝房门口走去:“先吃饭。”
傍晚,陈丽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家,保姆阿梅是她表姐,也是钟子铭的母亲。
“怎么现在才回来?”阿梅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忍不住啧啧道:“我说你到底是买了多少?”
陈丽在玄关处换鞋,另一只手扶在阿梅身上,身上挺得笔直,女人活到她这个份儿,已经有几分骄矜的姿态,她故意提高音量:“我要是不多买点东西,上哪儿打发这么多时间?”
阿梅一听这话就怕,嘴角抽搐了一下,压低声音:“我说姑奶奶,你少说两句。”
在这个家里,敢说陈丽的,也就阿梅一个人了。
陈丽白了阿梅一眼:“你这是要折煞我,管我叫姑奶奶。”说着,甩开她的手,步伐从容地上了二楼。
自从小灿去世以后,陈丽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她并不像现在这样铺张浪费,她也曾想成为贤内助,要不钟鼎恒当初也不会跟她结婚。
当日子没了盼头,精神失去依托,总要找点什么事情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她当然知道钟子铭养不熟,表姐对她真一半假一半,但失去钟子铭这个得力的棋子,她便没有任何筹码,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换了居家服,陈丽走到厨房开始问阿梅:“早上叫你煮的燕窝,煮好了吗?”
“已经盛好了。”阿梅把瓷碗端出来。
陈丽洗了洗手,有点开心:“我问你,今天白天怎么样?钟恺凡有没有跟他吵起来?”
阿梅瘪了瘪嘴,“没有,吃完饭就走了。”
陈丽有些泄气,给自己盛了一碗燕窝,靠在厨房台面旁,“往常钟恺凡不都是跟老钟鼻子不是,眼睛不是眼睛吗?出什么稀奇了?”
阿梅摇了摇头,那会儿钟恺凡进书房,肖正一直站在门口,她就是想听墙角也听不到。
“亲儿子来京,没给老钟买点什么?”陈丽思维跳跃,似乎想到了另一茬。
“空手来的。”
陈丽一听这话,把汤匙往碗里一扔,没好气地说:“真是亲生的好儿子,就这样还巴儿巴儿疼呢。”
“你小点声!”阿梅蹙眉道,憨厚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担忧。
“吃不下了,帮我倒掉吧。”陈丽没了胃口,重新盛了一碗燕窝,往书房走去。
阿梅在她身后指指点点:“浪费!”
书房响起‘笃笃’声。
“进来。”
灯光幽暗,钟鼎恒还在看这个季度的报表,时不时回复一下邮件。
“你怎么来了?”钟鼎恒戴着眼镜,从眼镜上方瞥了一眼妻子陈丽。
陈丽面带笑容,“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说着把燕窝搁在办公桌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气。
“你啊,”钟鼎恒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放下手中的鼠标,舀了一口,“嗯,还不错。”
在婚姻里,除去撕破脸的瞬间,总得保持几分体面,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
“怎么样?”陈丽眨了眨眼,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也能风情万种。
钟鼎恒很给面子,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婆疼人。”
陈丽一掀眼皮,酸酸地说:“阿梅煮的。”
“那我就当借花献佛。”钟鼎恒喝了两口,觉得有点撑,“我还要忙,你先去休息。”
陈丽点了点头,“别太晚。”
这是一场持久战,她不能像之前在医院那样失态了。
夜里街道车水马龙,两旁的路灯亮起,这个城市的夜生活仿佛才刚刚开始,像五光十色的潘多拉之盒,等待着有缘人亲手打开。
肖正亲自开车,“咱找地儿转转?”
钟恺凡摆了摆手,对一切似乎没什么兴趣,筋疲力尽至极:“不了,回酒店吧。”
肖正点头,车子调转方向,一路飞驰。
钟恺凡下榻酒店后,肖正接到了钟鼎恒的电话:“恺凡怎么样?”
肖正刚离开酒店不久,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车,烟瘾犯了,在口袋里摸烟:“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我看他决心还不够。”钟鼎恒没好气地说道,“前几天叫你留意的事儿怎么样了?”
“那孩子回了上海,目前在谈一部综艺。”肖正点燃了一支烟。
“他对恺凡到底还有没有影响?”钟鼎恒问。
第13章 反正又饿不死
肖正站直了身子:“这两天我收到了几张照片,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什么照片?”
肖正言简意赅地说:“是林远去恺凡公寓的照片。”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良久才说:“那不是正好么。”
抽完烟,肖正试探着问:“如果这种消息传到董事会,会不会对恺凡不利?”
“谁会信?”钟鼎恒笑了笑,又说:“当初他自己都不怕,你倒替他担这份儿心,该怎么做,不用我提醒吧?”
肖正面容凝重,“明白。”
钟恺凡没打算在北京久待,睡前接到了姚希文发来的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科室忙成一团。
钟恺凡回复:快了。
姚希文忍不住发了语音:快了是什么时候啊?你不知道我们科室的小护士有多想你!
钟恺凡笑出声,只发了个晚安的表情。
在杭州还好,很多事只要他想忘记,就不会轻易记起。
可是一来北京,这里关于林远的记忆太多了。
钟恺凡的手机里到现在还有个隐秘的相册,里面放了一张林远19岁的自拍照,很模糊,但这是6年以来唯一能安抚人心的笑容。
以前他觉得,要忘记一个人其实不难。
可自从上次偶然遇到林远以后,他发现有些东西,慢慢刻进灵魂,平时可能发觉不了,一旦生活变得安静的时候,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过往才能喂饱饥饿的灵魂。
钟恺凡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很久以前,他从书上读过一句话‘我爱你,与你无关’,就是他现在的写照。
上海这天下了雨,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密不透风。
林远接受了安然的安排,跟老师一同练舞,找找跳舞的感觉。说起舞蹈,他其实底子很好,十几岁开始跳hip-hop,Breaking也很擅长,吴元威最早一眼看中他,便说了:神的孩子在跳舞。
那时候,林远19岁,很年轻,也很张扬。
偏偏他还有一张不同寻常的脸,丢在人群里尚且让人过目不忘,何况在舞台上。
身为新锐的星探,吴元威费尽心思地说服他签约。
起初并不顺利,不过最终还是签了,这都是后话了。
练舞房四面都是镜子,音乐声炸裂,李萌抱着矿泉水和毛巾从进来,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沉浸在舞蹈中。双腿修长似剪刀,身体轻盈的如同影子,无论眼神还是姿态,每个节拍卡得恰到好处。
动作行云流水。
她甚至有点羡慕与他合作的女搭档,在音乐撞击的那一刻,能亲密地接触他的气息。
音乐戛然而止,周遭发出掌声,“wow——”
学员们还是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林远朝众人鞠躬,挠着头发说:“别闹了。”
女搭档在一旁红了脸。
李萌立马上前递水和毛巾,舞蹈老师走过来说:“你功底不错,很容易捡起来,只是想要恢复自己的巅峰状态有点难。”
李萌怔了一下,“为什么?”
舞蹈老师解释:“他腰上有伤,左腿也有,如果一味透支,身体吃不消。”
林远擦了擦汗,不以为然地说:“跳舞的谁没点伤啊?你怎么不说人家读书的都戴眼镜呢。”
“林远!”李萌瞪他。
“每天保持练习,强度适中即可。”舞蹈老师笑了笑,又说:“看好你,加油。”
这个训练室都是圈内人,没人会过度围观。
中间休息时,李萌忍不住问他:“远哥,这么多年,你的舞蹈没有大放光彩,后不
后悔啊?”
林远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后悔什么?我现在不挺好的吗?”
“你不想红啊?”李萌觉得有点可惜,“你的师弟蒋子屹现在火的一塌糊涂,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林远撑在地板上,大口呼吸,“着急有什么用?又没饿死。”
说完,冲李萌做了个鬼脸,拍拍胸脯:“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保准饿不着你。”
李萌仰着脸傻笑,“这话实在!”
林远又去练舞,哪怕穿着普通的T恤,他的舞蹈仿佛带有张狂的生命力,舞不止,命不休。
他不在意火不火,最想给那个人跳一辈子的舞,如今只能痴心妄想。
上海休假期间,林远零零星星会接一些封面拍摄。
他只是没想到还会碰见饶瞬宇,中间休息的片刻,林远越过拍摄器材,拍了拍饶瞬宇的肩膀:“你也在这儿?”
“林远?”饶舜宇回过头,显然有点诧异,嘴角带了笑容:“好久不见啊。”
第14章 那姑娘呢
林远今天穿着冷色系细条纹西服,背头,由于瘦的缘故,西服穿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但有种说不出的‘潮’感,“工作安排,你呢。”
“那不是吗?”饶瞬宇下巴抬了抬,顺着他的视线看,摄影区中间站着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包臀裙,姿态十分性感,“陪女朋友。”
林远记得饶舜宇是以组合出道,女搭档名叫向诗瑶,俩人还传过一段恋爱绯闻,轰动一时。也不过几年的光景,组合解散,他做了幕后,也给同行们写歌、编曲,好多年没他的荧幕消息。
向诗瑶更是销声匿迹。
他和饶瞬宇一起上过一档综艺节目,棋逢对手的斗舞太过精彩,曾经一度收视爆表。
林远也算得上饶瞬宇半个知音。
“最近怎么样?”林远问他。
饶瞬宇还和以前一样有张温和的脸,看起来像邻家会念书的哥哥,人非常温和。
“挺好的,准备定下来了。”饶瞬宇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格子衬衣,破洞牛仔裤,把鸭舌帽反戴,一点也瞧不出快三十了,“你还跳舞吗?”
林远笑嘻嘻:“跳啊,不跳喝西北风啊。”
二人相视一笑,饶瞬宇说:“我已经不跳了,转型失败,现在做幕后,挣得够花就行。”
林远听见不远处的摄影师在喊自己,应声道:“欸,知道了。”
饶瞬宇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说:“改天聚聚,你手机号还是那个吗?”
“还是那个。”林远答,临走前忍不住问道:“那姑娘呢?”
饶瞬宇一怔,“哪个?”
这个圈子的确光怪陆离,但是饶瞬宇和向诗瑶这对儿却令人印象深刻。
他俩相识于微,最知道彼此真实的模样。
那时候林远、饶瞬宇、向诗瑶,甚至包括钟恺凡,都一块玩儿。向诗瑶最早叫向晴,改名字是为了出道,人很瘦,特别会跳舞,颦笑间能把魂儿给勾走。
那会儿林远还问饶瞬宇:“你们俩在台上那么火花四射,你不怕有反应啊?”
饶瞬宇一开始如实作答:“都在练习室练过千百次了,哪那么多荷尔蒙没地儿发泄?”末了,又觉得林远不怀好意,忍不住怼道:“你看见钟恺凡还不那样,好意思说我。”
两个人在地板上扭打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