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东杰和马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蹲在尸袋旁边,贺沅踩着一脚泥泞,浑身不自在的站在马南背后:
“有什么发现吗?”
马南摇了摇头,伸手把尸袋拉链拉开,画面可能有点刺激,贺沅倒吸一口凉气:
“胳膊腿呢?周围三公里,安排警力仔细摸排……”
苗邈冰冷的声音,在旁边打断了贺沅:“我觉得没必要,凶手应该是刻意让我们先找到头,随后他打电话告诉周局第二个抛尸点。现在……”苗邈抬头和贺沅目光对视了几秒后:
“贺队,你应该祈祷凶手抛尸时,把四肢抛在一起。”
秋风还在肆意席卷着几个人的裤腿,建筑工地周围的空气似乎骤降了几度,贺沅点烟的手停在半空中,戳了戳苗邈的肩膀,讪笑着说:
“不愧是省里来的人,思想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啊。”
苗邈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领导,人不抓了吗?”
贺沅定定的看了他几秒,转身厉声道:
“马南,干什么呢!快拉上拉上!痕检呢,调取到什么有用线索没!……”
痕检员踩着小碎步跑过来,脚下溅飞的泥水让贺沅嫌弃的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的苗邈身上。
苗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贺沅不满的皱起眉头,冲着痕检员劈头盖脸就是:“你蹦啥,溅我一身泥!要是没什么线索,你就去法医组和马南作伴吧。”
痕检员低着头看向贺沅的鞋,半晌后才从牙缝挤出来:“贺队,因为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取证困难,没有发现什么有利线索。”
马南蹲在尸袋旁边,双手举起表示热烈欢迎。
远处几个警员正弯着腰仔细的摸排,贺沅扬了扬下巴,示意苗邈跟上,然后朝抛尸的楼走去。
楼顶的风比楼下平地吹得更凶,苗邈的头发被吹得乱舞,身上贺沅的警服宽松,随时随地的在漏风。贺沅瞥了苗邈一眼,心里有点担心这货会不会站不住脚,被风吹下楼。
苗邈似乎一点不担心自己被吹下去,站在边缘看向远处愣起神来,贺沅上前把苗邈朝后拉了几步,开口说:
“苗邈,你觉得凶手为什么杀害死者?”
苗邈看向尸块位置的眼睛眯了起来,思索片刻后说:“钱,感情,报复,过激杀人还有各种矛盾都可以是杀人的理由,周康明家中的钱财没少,可以排除为财杀人……”停顿片刻后,苗邈从贺沅的口袋中,顺手牵出一盒烟,熟练的点上后又开口:
“我毕竟没干过刑警,不如领导你在刑警这么久,细节注意的多。”
苗邈有意无意的拍了一下贺沅的马屁,贺沅心中嘚瑟起来,就没有计较他刚刚顺走烟的事。
风比两个人刚上来时候,吹的更大了,贺沅紧了紧衣领,吩咐着几个警员仔细摸排,然后领着苗邈下楼了。
这种没有建完的楼,水泥楼梯都没有扶手,甚至给人一种一踩就断的感觉,空气又十分潮湿,贺沅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苗邈一眼。早上张局刚说完让贺沅多注意这个人,别再一天不到,人就从楼梯上滑下去,直接送进医院。
托贺沅走在前面不忘回头关心的福,苗邈并没有从楼梯上摔下来。
市局会议室。
高晨站起身来,汇报情况。
“凶杀和碎尸的第一现场都是周康明家中,调取监控后发现,9号夜间九点出头,一个身穿黑色包身雨衣的男子,进入周康明家中,一直到次日凌晨一点半,嫌疑人拖着一个行李箱离开,驾驶一辆黑色本田出城,已经联系交警找到了车主,不过这个车牌是一辆白色凯美瑞,接走凶手的是一辆□□。”
……
“随后我们走访了周康明的人际关系,经常接触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已经打电话联系临港监狱,周副局早年抓捕的罪犯,除了在监狱的,出狱的已经安排人继续去走访……”
高晨停顿了一下,把投影仪画面调到南区建筑工地楼顶,继续说:
“下午三点十分,周副局接到电话,指出周康明抛尸地,现场没有提取到什么有用线索。手机号码是通过网络拨号打出的,IP定位是虚拟的无法定位。法医初步鉴定残缺躯干切面,和今晨发现的头颅切面一致,目前推测是同一人所为,由于工地建设不完善,没有监控器无法调取监控。”
贺沅握紧的拳又紧了紧,死死的盯着屏幕,半晌后开口:
“周局夫人呢,走访了吗?”
“已经走访了,根据周局家周围几位邻居说,韩宝玲平时带人温和,从不与人争吵,连买菜都不讲价,目前来看韩宝玲这边不存在可疑目标。”
会议室角落,周德一声不吭的坐在那边,眼神涣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死者前女友胡艳也调查过了,案发时正在花架酒吧工作,监控器拍下她从未离开过酒吧,不具备作案时间。”高晨说着,将几份档案发给众人,又开口:
“胡兵,死者前女友哥哥,29岁,现居住在城南一片平方区内,左腿曾骨折并留下后遗症,符合苗邈之前提出的观点。但,案发当晚,根据胡兵家对面邻居家监控可以看出,胡兵从六点回家以后,八点出来扔了趟垃圾,回去后没有再出来,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八点出门,目前不具备作案时间。”
听到这里,角落的周德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他抬头看着屏幕上胡兵的照片,片刻后又目光涣散的低下头去。
“着重调查一下胡兵,散了吧。”
会议结束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
贺沅坐在办公室,电脑还停留在胡兵的档案上,这个人到目前,是唯一一个和市局门口监控里,有相同之处的人,他会是凶手吗。或者说,凶手其实不是胡兵,临港市人口众多,左腿骨折或者有中风史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外来人口再算上,胡兵的嫌疑就又缩小了一圈。
“我感觉胡兵有嫌疑。”苗邈站在门口说。
“证据呢?”
“直觉”
贺沅有点汗颜,直觉要是能当证据,他现在早就下逮捕令了,贺沅扣扣烟盒,掏出两根烟扔给苗邈一根,开口:
“苗啊,我们刑侦不能靠直觉办案的,难道你卧底时候,也靠直觉活命吗?”
苗邈点头。
“你住的地方安排好了吗?”贺沅岔开话题。
“局里安排了宿舍。”
贺沅想到了几年前,他有幸去过一次局里安排的宿舍。
四五个人挤在一个小公寓里,地上四处丢着男警员下班后放飞自我的卫生纸,还有厨房里已经长出绿毛的泡面……贺沅至今觉得,这个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要是住不习惯就说,这附近我还有套房,你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苗邈打断:“不用,挺好,比以前的环境好多了。”
纵使贺沅一线干了多年,面对各种恶劣的凶杀现场,各样的瘾君子肮脏的居住处,他也想象不出,苗邈口中以前的环境到底什么样,可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贺沅没有在贩毒集团长期生活过。
“我回宿舍了。”苗邈说。
第5章 第 5 章
市局分配的宿舍小区里,苗邈在踏上台阶的一瞬间,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绿化带有个人影,正拿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但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看到那个人好像是……穿着一身黑色包身雨衣!
苗邈眼神一沉,拔腿追了上去,同时拿出手机拨了号,穿着雨衣的男人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出绿化带。
很明显可以看出,苗邈的体力不如前者好,他追不上那个雨衣男人,两个人相隔五米的时候,雨衣男人突然放慢脚步,掏出一把短匕首,侧身向苗邈挥去。
几到刀光贴着苗邈的身体削了上去,苗邈侧身,后撤,跟着雨衣男人觉得手腕一沉,匕首被苗邈用手刀拍落。
这人好像是受过训练一般,迅速弯
下腰身,抬手一肘打在苗邈肋骨上,苗邈冷吸一口气。紧接着雨衣男人用手臂框柱苗邈咽喉,从苗邈手中夺下手机,掏出一把枪抵在苗邈腰间,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
“苗警官,这么久了你的身手还是这么差。”男人低头看了看已经拨通的电话,轻蔑的笑了一声,将手机扔进绿化带,继而开口:
“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把苗邈一下带回了一年前。
周围警灯闪烁,人声喧哗,苗邈站在一片空地中,眼神死死盯着被警察押送的人,仿佛在向自己三年的卧底生涯告别。
“孙厅长呢!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应该是卧底‘蜂鸟’,孙厅长人呢!”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苗邈突然绷直了身体,目光呆滞的看着那具尸体的方向。
“是‘蜂鸟’,他反水了,我把他击毙了。”这是苗邈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般的从他口中说出。
警员的质疑声和警笛声混在一起,他心想他没有做错,如果“蜂鸟”将计划泄露出去,这次的围剿就不会成功,他也会死在这里,也许到那时候,“反水”的帽子就该扣在他头上了。
接下来一个月,苗邈一直在审讯室里度过,明明卧底行动成功了,却因为擅自击杀了一名反水卧底,就要被关在审讯室里,一天八小时制轮番询问。
哪怕在过去三年的卧底中,苗邈都从没像当时一样渴望过外界的天空。
“苗警官,我的哥哥可是一直很信任你呢。”
男人用枪抵着苗邈的腰,趴在苗邈耳边轻声的吐出了这句话,将苗邈拽回现实。
苗邈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他的胃突然拧在一起,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蔓延出一层厌恶,身体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夺下对面手里的枪。
“我可是很想你的啊。”
男人温热的鼻息再次扑在苗邈的耳廓上,他把枪使劲往苗邈腰间戳了戳,框住苗邈咽喉的手臂突然用力,将他拽到在地,一脚踢在了苗邈胸口,居高临下的把枪口对准了他的眉间。
“苗邈!”
是贺沅!市局宿舍就在市局后面,步行十分钟都不用。
还在办公室没走的贺沅接了苗邈的电话,那边的风声把急促的脚步吹的断断续续,贺沅对着听筒喊了几句没有收到回应,于是直接冲出市局,朝着这边跑来。
雨衣男人偏头瞥了远处跑来的贺沅一眼,朝着苗邈胸口又踹了一脚,转身冲进了车流中,贺沅紧跟其后追了上去。
没跑几步,一辆黑色本田擦着贺沅呼啸而过,停在男人身边,雨衣男人打开车门跳上后排,在一串汽车尾气中消失了。
市局办公室,正处级三级警督贺沅正黑着脸打电话。
“和交警沟通完了吗?!那辆黑色本田从哪里出来最后停到哪里!全都调出监控发我电脑!案子没破我的人到先被盯上了!凶手的车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市局宿舍了!他还有什么不敢,明天不得把尸体送到会议室桌上!”
贺沅沉吟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脾气:
“高晨,先把宿舍监控调给我,再调几个警员去宿舍周围蹲点,嫌疑人有枪,让所有蹲点的兄弟去申请配枪。”
坐在贺沅对面喝着热茶的苗邈,目光一直停留在贺沅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眉毛上。
“这人和凶手不是一个人。”苗邈开口。
贺沅举着手机的手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往外拨号。
“你的直觉?”
苗邈点了点头,只有苗邈知道宿舍门口的雨衣男人是谁,也只有苗邈知道这雨衣男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种所谓的“直觉”也传染给贺沅,贺沅打开了市局门口的那段监控,刚展平的眉毛再度凑在一起。
贺沅也看出来了,监控里这个抛尸的雨衣男人,即使镜头再模糊不清,也能看出身上雨衣已经快到脚踝。而刚刚那个雨衣男人的雨衣,虽然也是黑色的,可是才过膝盖,这个人比抛尸的人明显高了半个头!
“苗警官,你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睡了谁家已婚妇女?”贺沅点了根烟声音低沉。
苗邈:“…………得罪不少,你说哪一个?”
“要你命那种。”
苗邈目光一沉,又想起了那个雨衣男人的话,许久后才开口,声音带有一丝波动:
“我不知道,应该很多。”
苗邈避开了这个问题,收回了在贺沅眉间的目光,在桌子拿起烟盒,站起身走向窗边。
“咔哒”
是火机摁下的声音,随后一缕烟升起消散在苗邈头顶。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随后一桶泡面出现在苗邈视野里。
“先吃点吧,这个点食堂都下班了,今晚先在我办公室凑合一晚吧,你要是不想住,我把那个没人住的房子给你,你先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