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心的眼睛是肿的,鼻尖发红,看起来是消沉了好一阵子,天天在家里哭。
“这是什么运气,失恋都能挤一起?”
裴慕隐强调:“我是提分手,你是被分手。”
江楼心道:“又有什么不一样,你当你现在看起来很好?”
他在低迷期就是个哭包,说着说着就小声抽噎了下,被裴慕隐递了一包纸巾过去。
他再道:“我都没能说几句话,认错的机会都没有……告别也是。”
“顾临阑走了?”
“是啊,他也有瞒着我的事情,现在一走就走到了我找不到的地方。”
江楼心问:“可你为什么要和祝荧分开?”
裴慕隐不吭声,其实用“不合适”就能搪塞过去,但他没说。
他在自己和自己较劲,明明分开时积累了很多的矛盾,这时候却觉得无关紧要。
看到江楼心那么痛苦的时候,他满脑子在想,祝荧会不会也这样?
会伤心地红着眼眶,也会恋恋不舍这段潦草收场的恋情。
“唔,这么好的日子就不说这个了。”江楼心道,“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没有提醒,裴慕隐最近消沉无比,真记不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他沉思片刻,似乎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而非索要礼物。
接着,他指了指窗外,道:“帮我个忙吧。”
·
“这张卡片真好看。”
同学看到祝荧在玩一张名片,忍不住被吸引:“是不是很贵?哪位呀,太有心思了。”
祝荧实话实说:“不知道,酒吧的客人给的。”
名片上只有号码没有名字,他收到以后从没有打过去,无从猜测具体是谁。
之前他陆陆续续收到过不少名片,或者添加好友的请求,都被处理掉了。
因为这张名片很漂亮,所以他觉得新奇,虽然没有拨打电话的意向,但也没有直接扔掉。
半透明的材质,举起来细看有星空在其中,阳光下格外漂亮。可惜今天阴沉沉的,效果不是最好。
祝荧最近心情不太好,和裴慕隐分开后不能传达只言片语,前几天又送走了一起长大的顾临阑。
他看到这种亮闪闪的东西会分散点注意力,权当苦中作乐。
“我要去趟办公室,待会回来。”祝荧道,“你帮我占下座位。”
同学道:“没问题,不过你去医院更要紧啊,脸色一天比一天白了。”
“下课去挂个急诊就行,我感觉没什么事,可能就是最近没好好吃饭。”
祝荧起身去行政楼,同学打了个哈欠,用手机的光去照那张名片,看到桌面上投影出星星点点。
“这是祝荧的位置?”
同学一转头,看到是裴慕隐来了,惊讶道:“哇靠,你没转学啊!”
裴慕隐不自在道:“是他的吗?”
“是是是,哦对,这个也是他的。”同学把名片还了回去,塞在祝荧的笔盒里。
裴慕隐看到这张卡片上的号码有点眼熟,留意了一眼。
他记不起来是谁,在这里等着也是等着,随即打开江楼心借的手机,一点点把数字输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可他觉得很漫长。
他在祈祷,甚至一度退让,是谁都能往好的方面解释,只要不是……
页面关联到了江楼心的联系人,明明白白地写了[周涉]。
同学一头雾水地看裴慕隐过来又匆匆离开,喊住他:“要不要和祝荧说你来过?”
裴慕隐道:“不用了,不想见。”
但祝荧从办公室回来时,还是在拐角处遇到了裴慕隐。
他发现原来裴慕隐的信息素也可以那么富有攻击性,或者说,本该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因为祝荧有信息素紊乱症,那股难受劲近期越来越强烈,受不了这种顶级Alpha释放出来的气息,所以他眼前发黑,一瞬间以为裴慕隐是想自己死。
裴慕隐递给他名片:“走的时候昏了头,差点把你的宝贝给带走了。”
祝荧没有接,疑惑裴慕隐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装什么糊涂,我这个取款机要走了,抓紧时间敲定下一个也是正常的。”裴慕隐道,“要我给你当场打电话你才认?”
“你就这么揣度我,那我说什么都会被理解为撒谎。”
没有接祝荧的话,裴慕隐拿出手机拨号,那边接通,是周涉的声音。
“楼心,找我有事?”
不等周涉颇有风度地朝这位Omega嘘寒问暖,裴慕隐直接挂断电话。
他冷漠地说:“你最好编的时候编仔细点,不然你们这机缘巧合,我只想直接祝福你们俩。”
祝荧的腺体快被袭来的信息素弄到崩溃了,居然肚子都跟着绞痛,教他险些疼得说不出话。
这些天来的委屈积压到了一个爆发点,他不允许自己流眼泪,只能强忍着。
他道:“你能不能收一收……”
裴慕隐古怪地在这穿长袖衬衫的天气披了件薄外套,好像搭配起来比前者帅点,好像也比前者更能遮掩什么。
祝荧看不出来,耳鸣嗡响之中,只听到裴慕隐烦躁地在问话。
“你在拿什么和我谈条件?凭着周涉对你有意思,搞不好我留学回来要改口叫你嫂子?”
悬着的心沉到了谷底,指尖狠狠掐进手掌里,他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裴慕隐。
这几秒里,他的眼神本来因为裴慕隐的出现而亮起了雀跃的光,这下被三言两语浇灭了。
他呛声:“不行么,周涉对你妈妈中意的儿媳那么礼貌,你对嫂子说话的态度不该放客气点?”
说完祝荧就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裴慕隐缓慢地点了点头,把手里那张略有厚度的名片捏碎了,破损的边缘刮过掌心,泛着火辣辣的疼。
他浑然不觉般,只顾答应道:“好,谢谢你送我的这份生日礼物。”
第25章
下午有两大节的课,祝荧全程没出现。
学霸会旷课简直难得一见,连教授都不相信,反复问了好几遍有没有请假条要交。
祝荧出了学校就想去找周涉,在门口和方逸辰打了个照面,对方正好也要翘课出去,身后还跟着几个朋友。
方逸辰道:“你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发现祝荧神色冰冷,他问:“谁惹你了?消消气,要不要来我家玩?”
祝荧低头发着消息,自己的记忆力一向出众,刚才看裴慕隐输入了一遍数字就能背下来。
[我是祝荧,想和你见一面。]
周涉没问来由,丝毫不慌地发了个坐标,是裴家宅邸附近的咖啡厅:[可以等你一小时。]
祝荧发:[半小时就到。]
他和方逸辰说:“正好顺路,捎上我吧。”
方逸辰没有开自己的车子,坐的是朋友的保姆车,上面还有三个人。
不是大学同学,全是自幼就认识的富二代。
他们对祝荧有点好奇,过了会,有人问他是不是就是裴慕隐的男朋友。
方逸辰有些发愁地瞄着祝荧的脸,祝荧道:“已经不是了。”
他没有望向那些人,转过头一直盯着窗外,所以大家也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番表情。
祝荧在后悔。
他明白言语是一把无形的利刃,说话恶劣只能让场面变得更糟糕,可就是控制不住。
有时候他很羡慕那些互补型的情侣,灵魂的轮廓紧紧贴合,怎么吵架都吵不散。
而自己和裴慕隐在某些方面太像了,一把火烧起来了就是两败俱伤,没人能当赢家。
即便自己头脑发晕地放完狠话,意料之中地收获对方满是受伤的表情,回味起来时却只有痛苦。
为什么爱情能把人变得这么矛盾?
祝荧在酒吧见过一些失意的Omega,前脚数落前任的种种恶劣,打电话过去开骂,后脚又独自醉倒在吧台,喃喃着想要和好。
他没想到自己也因为裴慕隐变成了这样。
方逸辰小心翼翼地给祝荧发短信:[你和他怎么样啦?]
不知道祝荧出于怎么样的心态,发了个[拜拜]的手势。
看上去是潇洒,但方逸辰知道他估计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害,我懂你这低迷阶段,我和初恋分手那阵子天天买醉,感觉没他就活不下去了,其实没有谁离不开谁。]
[我给你分享点走出失恋阴影的心得?]
祝荧回复:[我现在不需要。]
方逸辰问:[那你这时候需要什么?哥们帮你搞定啊!]
祝荧说:[我可以自己来。]
车子开到咖啡厅门口,停了一会。
周涉坐在外面的座位上,看到祝荧从里面下来。
最近外面比较凉快,怕祝荧吹风受寒,他主动起身要去里面的包厢。
周涉道:“你现在和裴慕隐断了啊?”
祝荧问:“这不是你想要的?”
强壮高大的Alpha推开门,等着祝荧进来。
他意有所指道:“我要的多了去了,他挫败的表情,拥有的地位,还有到了手又失去的东西,我都挺想要。”
祝荧弯了弯眼睫:“包括他扔掉的垃圾?”
“你知道么,我把那种十块钱能买一大把的破绳子扔水坑里,他还能蹲下来捡。能让他弯腰的人,不该被归类为垃圾。”
周涉打量着祝荧:“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会很快来联系我,现在我对你确实还有好奇心,再过两周那可就不一定了。”
祝荧很短暂地顿了下,憔悴的Omega看上去很虚弱,刮过一阵大风就能被吹走似的,有种易碎的美感。
车子里的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见祝荧跟在周涉身后,两个人一起进了门。
整个过程没有废话,就在周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祝荧抡起拳头照着他脸揍了过去。
这是之后的五年里,祝荧和周涉最后一次见面。
周涉猝不及防地挨了两拳,却没生气和追究,反而笑出了声。
在被父亲接回裴家前,他随母亲生活在混乱的红灯街,平时见多了歇斯底里的缠斗。
自己打碎过别人的牙齿,也被别人揍得鼻青脸肿过。
面对Omega这样发泄怒火,周涉没太较真。
他若有所思地对祝荧道:“就算我不蹚浑水,他离开你也是必然的,你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最能伤害人。”
他还说:“你才是我们这群人里最疯的那个。”
·
裴家因为裴慕隐的出走乱成了一锅。
江楼心帮忙支走了保安,事情暴露以后,借出去的手机都来不及拿回,就被父亲拎走了教育。
而裴母匪夷所思:“他在二楼,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以防万一,窗口的梯子早就被拆掉了。
由于裴慕隐走了快要四个月,她一直在置气,特意嘱咐佣人们不准去收拾洋楼,四周树木都没被修剪,枝丫随意生长着。
但顺着爬树也不太可能,裴慕隐被管得严,这种小孩子常干的事情,他从来没做过。
那就只能跳窗了,他不要命了?
就在她告知裴父打算找人的时候,裴慕隐却自己回来了。
裴慕隐看着忧心忡忡的裴母,恹恹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找那谁的。”
他连祝荧的名字都没再提起。
裴母瞧他心灰意冷,一时没有出声,甚至没喊人关住他。
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年都过得热热闹闹,现在没了宾客的祝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可裴慕隐并没在意,让父母不要去怪江楼心,继而坐在花园里发呆。
眼前的状态感觉比反抗更可怕点,裴母烦躁地想说些什么,可仔细一想,这样不是很省力气?
之后,她特意去江家登门拜访。
江锡冷着脸,在答应不会计较江楼心帮裴慕隐逃跑以后,说:“我有别的事情在和他谈。”
“他怎么了?小孩子不懂事,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
“只比裴慕隐小了几个岁,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听不懂人话。”
江锡这么说完,让管家出来送客。
他上楼的时候被许砚拦住,火气冲冲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猫腻了?我现在托人查了他的手机才知道!”
“两个小孩都分手了,你……”
“怪不得之前敢和我顶嘴,都有胆子收拾行李想一走了之,到头来灰溜溜回家!”
这后半句是冲着卧室说的,江楼心听到了。
江楼心赌气说:“对啊,要不是他甩了我,我还不回来呢!”
“你有本事别怂,之前偷偷删聊天记录,现在破罐破摔来叫板!那小孩的资料是一起送到我办公室来的,信不信他全家都能被你害到走投无路?”
这么威胁完,江锡又说:“从小到大,说过多少遍?你的婚姻你自己能做主?之前那么温顺,背地里给我闹翻天!”
紧闭的房间没了声音,过了很久,江楼心说:“你说的我就要遵守?”
在此之前,他对感情并没具体概念,婚姻也只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或许就是和家世相当的人生活在一起,和室友差不多。主要是为了两家互相成就,达成父亲和对方家长的心愿。
那时候他是真的无所谓,打记事起,江锡就反复地说自己的唯一作用就是通过联姻得到利益。
这种意识陪伴他长大,他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就像活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