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还有点儿活,等你睡着了再走。”
“什么活儿不能留到白天再干啊?来来来,躺下躺下。”
磨蹭着祈铭直到对方被拽倒进怀里,罗家楠听旁边的床上传来几声窃笑,甩出副浑劲儿低吼:“睡不睡?不睡滚蛋!”
笑声立马戛然而止。
—
拿到批捕文件,陈飞立刻叫上赵平生去医院给林凯茹报喜。他答应过对方,无论如何要给卞钰这孙子绳之于法。通过韩琳的询问,得知当年林凯茹没报警,确实是除了对自身名声的考虑外,更怕陈飞犯错。这让陈飞内疚不已,说如果自己是赵平生那脾气,该不至于让林凯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诚然,林凯茹还有另外一层考虑,那就是林家奇。案子一旦公诸于众,孩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强奸犯的儿子,就算他自己能调整心态,也免不了被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所以接受陈飞和赵平生的请求去见奚凌,确是让她纠结不已。孩子是无辜的,可她不现身说法给奚凌打一剂警醒针,那个混球很有可能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个决定异常艰难,最终让她点下头的,依旧是身为人母的责任。她是这么对陈飞他们说的:“如果我不站出来,将来有一天让家奇知道了一切,他会怎么看我?我一直教他做个明辨是非的人,可我呢,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糊涂。”
基于对林家奇的保护,陈飞特意交待盛桂兰,不可向媒体公开卞钰故意杀人以外的罪行。盛桂兰当即向他保证,但凡有媒体敢乱写,她保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揣着满心的喜悦,陈飞和赵平生推开病房门,却只看到一张空荡荡的床铺。心头倏地掠过丝惊恐,陈飞转身奔向医生办公室,不出所料,听到的是林凯茹于清晨时分去世的消息。
这一刻彷如五雷轰顶,陈飞彻底僵在了原地。
“老陈,老陈!”
看陈飞脸色发白眼神发直,赵平生难过之余还得顾他。给人拖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赵平生一个劲儿的给他胡撸后背:“老陈!老陈你说句话,别吓我啊!”
“……”
许久,陈飞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挤出一丁点声音。代价太沉重了,他已然承受不起。林凯茹是签了免责书医生才放她出院的,因为她的状况实在不稳定,哪怕是丁点的刺激都有可能再一次引起心跳骤停。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依然拖着虚弱的病体,去给那个天杀的畜生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陈……老陈……”赵平生鼻音浓重的唤他,生怕他一个扛不住当场背过气去。
忽然间陈飞的眼中凝起丝光亮,回手一把扣住赵平生的胳膊问:“家奇呢?那孩子去哪了?”
送林凯茹回来的时候,林家奇就在病房里等着,想来是他伴着母亲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时光。可这孩子居然没给他们打电话,不知道是悲伤过度不愿与人沟通,还是太过懂事不想打扰他们。
赵平生听了,赶紧拿出手机给林家奇拨打过去。响了几声,那边接起,很疲惫的声音:“喂?”
“家奇啊?你在哪?我跟你陈叔过去……找……找你。”言语间赵平生潸然泪下,刚给陈飞提着的心,此时已被悲伤彻底占据。
“……我在……”那边叹息着,随后是带着哭腔的倾诉:“赵叔,我妈走了……我没……没家了……”
赵平生不敢点外放,生怕给陈飞那死压着的难过劲儿勾出来:“不哭了啊,孩子,不哭,在家呢是吧?我们这就过去找你……甭担心,有我们在呢,啊……”
说到后面都出颤音了。等挂上电话,他转头招呼陈飞,却看对方握拳抵着口鼻,极尽所能的忍着憋着,可眼泪还是啪啪的往地上砸。
太难了,他觉着自己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
果不其然,卞钰因故意杀人而被批捕的消息公开后,先前死活不肯指控他的受害者们纷纷给悬案组打去电话,表示愿意接受警方的询问,将那个畜生干过的烂事全都抖搂出来。
唐喆学这几天是累并快乐着,每接待一位受害者,都是厚厚的一摞笔录。曾经他们苦口婆心都劝说不动的女人们,进了悬案组办公室个个愤慨得滔滔不绝。当然没人有资格指责她们什么,除了她们自己,那种恐惧感无人可懂。
同时依然有三个受害者拒绝接受询问。唐喆学不厌其烦的打电话,耐心的劝说她们来作证。这在林冬看来简直是犯了强迫症的节奏,笔录对应受害者名单,一个都不能缺。
在分局工作的时候,林冬接触这类受害者较多,比较清楚她们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揭疮疤的,你别逼她们,给她们点时间,也许能想明白。”
唐喆学并不赞同:“等她们想明白了,卞钰都烧成灰儿了吧?”
林冬淡笑:“那你就带着骨灰盒上门,让她们朝里面吐口水,一样解气。”
“……组长你的思想可真邪恶。”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说着话,放桌上充电的手机震了一震,林冬拿起看了眼屏幕,只见上面显示出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简讯——【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我回电话】。
眼神微凝,他拔下充电线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唐喆学跟后面喊他:“嘛去啊组长?”
“上厕所。”
“你不刚上完么?”
“上岁数了,肾不好。”
话音从楼道飘来,惹得唐喆学无奈一笑——这话就林冬敢说,要他,打死也丢不起这人。
拐进安全通道,林冬弹出根烟点上,盯着手机沉思片刻,点开屏幕中的一个软件,轻触电话形状的图标。很快,耳机中传来嗓音低沉的声音:“你让我调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嗯,具体什么情况?”
“晚点见面说,地址等下发你。”
“你在国内?”
林冬不禁愕然。上礼拜接到林阳的消息,这家伙还在南美某个世界地图里都未标注的岛屿上呢,居然这么快就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刚下飞机。”林阳的声音毫无调整时差的疲惫,“想着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你。”
抬起执烟的手,林冬无奈的搓了把脸:“我挺好的,不用看,真的。”
那边沉默了一阵,随即是一声叹息:“还恨我?”
“不是,只是……”林冬继续搓脸,“见你的话,我还得跟二吉那编瞎话……”
“跟他直说,不过他敢向任何人透露,我会处理他的。”
“喂!”
“开个玩笑,急什么。”
林冬朝窗外翻出个白眼,“行吧,那就见面说。”
“哦,对了,我想吃你做的干煎海鲈。”
“不是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嘴馋了!”
“我想妈了,想去看看她和爸爸。”
“……”林冬心头一坠,片刻后叹息道:“行,我给你做好了带过去。”
“谢谢。”
“不用,你帮忙查祈铭的案子,我给你做干煎海鲈,咱俩扯平了。”
听筒里一阵沉默,少顷传来声轻笑——
“回家的感觉,真好。”
【第五卷 完】
第六卷·谎言背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南方的冬天一旦进入阴雨连绵的时期, 简直是冷得透骨。寒气裹在水气里沁透衣物,这种时候取暖可就全靠抖了。下了整整一夜的雨,到早晨还没停, 牛毛般的淅淅沥沥,体感温度接近零度, 呼吸间已见白雾。从地铁站口走到办公室这段距离给高仁冻得脸都白了, 进屋戳空调通风口底下不挪窝了。
之前都是跟吕袁桥的车一起上班,出电梯直接进车库,穿少点也不感觉冷。可昨天吕袁桥值夜班,早晨他自己坐地铁, 没看天气预报,不知一夜间骤降了十度, 还穿着昨天那身单薄的衬衫加外套,结果出楼门就给冻透了。想着没几步就进地铁了又懒得回去换衣服,却是高估了自己的御寒能力。
眼瞧着夏勇辉裹得跟个北极熊似的晃悠进办公室, 高仁满眼的羡慕:“啊, 小夏,你看着就很暖和。”
“我瘦, 不多穿点扛不住。”夏勇辉说完忽觉自己戳了高仁的肺管子, 随即改口道:“你也得多穿点, 你看你这外套, 太薄了。”
自打入冬之后高仁这脸是肉眼可见的圆, 先前瘦出的一点点下巴尖儿, 现在只要一葛优躺立马成俩了。高仁以前是练体操的,高消耗高摄入,练出来肌肉一停下来就抽抽回去了,耗能下降可饭量没减必然会长肉, 这和大部分运动员非赛季都会变胖同理。而且他属于胳膊腿瘦脸圆肚子圆屁股圆那种,体脂率稍微上来一点就显得肉乎乎的。其实要搁夏勇辉看他根本不用减肥,其一,没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其二,BMI指数正常,其三,人家吕袁桥又不嫌弃。所以,该吃吃该喝喝,只要健康比什么都强。
哆嗦了得有十分钟,高仁稍稍暖和过来,白里透青的脸上可算见着点血色。给吕袁桥打电话叫一起去吃早饭,他转头问夏勇辉:“你吃了没啊?没吃一起。”
“吃过了,你去吧。”
说着话,夏勇辉涮好拖把,弓身认认真真的拖起看着反正挺光洁的地板。打从他进法医办的第一天开始,只要不加班熬夜,早晨来了必拖地擦桌子。当然了,桌子他只擦自己那张,其他人的桌上有个人物品,比如高仁桌上的高达手办——吕袁桥送的生日礼物——据说价值五位数,碰坏了不好意思。
法医办公室的勤快实习生让专门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姐很是无奈,感觉是饭碗要被抢的节奏。对此夏勇辉给她的回复是:“没事儿大姐,您放心,只要有重案组这部门在一天,您就不会失业。”
他这话一点不夸张,但凡赶上需要加班加点追进度的案子,重案组办公室里就跟台风过境一般,空的矿泉水瓶饭盒快递箱一堆一堆的,一天光垃圾能收出来三大黑塑料袋。头一次见着这种阵仗,夏勇辉曾好奇的问过苗红,为什么不让实习生们打扫卫生。他刚进医院实习的时候,每天早晨到单位第一件事就是打扫主任办公室,有没有保洁阿姨另说,这是规矩。
“睡觉的功夫都没,谁还有空打扫卫生啊?”苗红的桌子算整个办公室里最整洁的了,电脑屏幕上贴着的女儿照片,对比局里其他女警员们的工位,完全没有代表女性特质的装饰物。不过她也就干净自己那一片地方,隔壁罗家楠的办公桌要是没人给打扫,两天就能堆成垃圾场。
总而言之,保洁是全局最不可或缺的工种,没有之一。
去食堂的路上,看高仁冻得缩起肩膀,吕袁桥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裹上。这围巾是安保处的大姐亲手给赵平生织的,纯毛加绒,暖和又舒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毛线选了个奶绿奶绿的颜色,戴上后给老赵同志那张脸映得泛绿光,果断转手送给吕袁桥。
进了食堂高仁一路小跑奔到窗口边,搓着冷冰冰的手指头说:“老胡,快,给碗热的。”
食堂窗口负责打饭的老胡同志超喜欢高仁,这小家伙懂得珍惜粮食,吃什么都不剩,也不挑食:“要粥还是面线糊?”
高仁抻脖子看看:“来碗燕麦粥吧,额……再要一条小炸鱼,一个花卷,两个卤蛋,芹菜炒豆干也要,啊!那个酸豆角多给我来点!”
他妈是山西人,家里吃饭除了粥什么都放醋,给这孩子弄得没酸的吃不下饭。
“谢谢,胡师傅,我和他要一样的。”吕袁桥跟在后面刷饭卡。
俩人端着托盘找位置坐下,结果一勺粥还没吹凉,各自的手机在兜里同时震了起来——不出所料,有案子。
真是的,连顿早饭都吃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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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铭和罗家楠是在去局里的路上被通知出现场的,直接拐去了目的地。本来罗家楠打算今天写个年假申请,带祈铭去暖和的地方好好潇洒几天,然而陈飞一个电话就让他的申请表彻底扔进了废纸篓。
到那一看,除了陈飞和苗红,只有接警派出所的警员在拉警戒带,居然没有上一级单位的同僚——分局法医痕检警员,没一个到场。
“怎么回事啊?人呢?”
罗家楠头回碰上如此清净的现场。此处位于城乡结合部,是一处新开发的住宅区,周围全是工地。几栋在建的楼房还都没封顶,灰秃秃的水泥框架外围着绿色的安全网。四下空旷,无遮无挡,冷风呼呼的往脖领子里灌。
案发地在其中一栋钢混结构的施工楼内,民工早晨来开工,坐那种四面透风的工地专用电梯往楼上去的时候,瞧见三层的水泥板上跪着一人,怎么招呼都没回应。等靠近一看,妈呀凉透了,赶紧报警。
“嗨,我刚来也纳闷呢,”陈飞皱眉苦笑,“按说这地界归县里,该县公安局来人,可开发商为了顶学区房的名头,愣是从区里拿的开发手续,所以弄的这儿啊现在是个三不管地带,出了事,除了辖区派出所的,没人往身上揽麻烦。”
“嘿,真特么够可以的,感情是谁都不管,所以才着急八荒的通知重案组。”罗家楠听的直运气,不过也没的可指摘人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出了凶杀这种大案,不是自己辖区的都恨不得腆着脸往上凑,可现在呢,大部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谁不想正点下班啊?忙活半天,最后功劳都归市局重案组,别人难免心里不平衡。
“陈队,我先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