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衮检查过后,拿出一盒印泥:“按手印。”
郭苍哲照做。
当他按下自己手印的那一刻,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有一根线猛然一震。震荡过后,他的灵魂好似被上了枷锁,被这一纸欠条所牵制。
他有预感,自己一旦违背欠条上的条款,立刻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沈衮把欠条抽过来,递给了刘胜。
刘胜疑惑地拿着欠条,问说:“我拿着吗?要不还是你留下,做个凭证吧……”
沈衮冷漠脸:“这字迹不配。”
刘胜看了眼自己表弟狗爬一样的字,只能承认:“……确实不怎么好看。”
郭苍哲:“……”
“对了。”沈衮突然问郭苍哲,“想知道你师父长什么样儿吗?”
最怕沈衮突然的提问,郭苍哲顿觉不妙,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沈衮:“师徒一场,竟然没见过他摘围巾的样子,为了避免你抱憾终身,让你见识一下。”
不!他不想见识!这种语气想想就知道绝对不是好事啊
然而他的抗拒并没有用,沈衮老神在在地打了个响指,郭苍哲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一个围着黑色丝巾的老者,缺胳膊少腿儿地躺在骨头堆上,丝巾摘开后,他腐烂的下半张脸显露出来……
郭苍哲一脸惊恐。
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环绕式展示,够他做几个月的噩梦!
刘胜没问他看到了什么,让他害怕一下是好事,以后做事懂得分寸。
“今天就到这儿了。”沈衮心情稍好,扭头对夏札说,“我们回家。”
夏札点头:“好。”
刘胜将欠条妥帖收好,想了想,说:“我跟你们一起回靖城吧。还得麻烦你们再载我一程了,回靖城之后找个4号线的地铁口把我放下就行。”说完,他转头警告郭苍哲,“你给我好好上学去,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跑过来检查督促你。”
郭苍哲连连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去上课。
“要不然这样,”夏札对刘胜说,“你和我们一起回天博,拿了阴阳八卦福再回家。也省了之后还要寄来寄去的,耗时又麻烦。”
刘胜也想这么做,但是刚刚他才告知了沈衮自己的家庭地址,现在又说要跟着一起去,这么多此一举……他看向了沈衮,等他表示。
沈衮点头同意了。
刘胜心道:果然,只要是夏天师口中说出来的话,就能代表沈学神……啊不,沈天师的意思。
折腾了一天,三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抵达天师博物馆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夏札一回天博,就被哭唧唧的毛绒团子扒住了裤腿,死也不放开。毛绒团子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连陌生人都不怕了。
为了避免它被看到,夏札背身遮掩着,带它去了阁楼。小胖蛟不服气,觉得自己失宠了,也悄悄跟上了阁楼,气势汹汹要跟小弟争宠。
一层只剩下沈衮和刘胜。
沈衮立刻画好了镇宅的阴阳八卦福,递给刘胜,随后又给了他诵经念佛的材料,让他督促郭苍哲背马哲毛概和思修。
刘胜:“你放心,我一定让他倒背如流!”
沈衮:“嗯。”
接下来的两分钟,两人相顾无言。
刘胜之所以留下来不走,其实是想表达感谢之情,寒暄一番再请对方吃顿饭。但是他高中的时候就震慑于沈衮的气场,到现在和沈衮单独相处,仍会觉得亚历山大,这才一时尴尬找不到话题。
为了减少尴尬,刘胜捡着沈衮可能感兴趣的话题说:“夏天师人真好啊!”
沈衮的神情果然肉眼可见地变柔和。
刘胜心中大振,再接再厉说:“你们很般配!”
沈衮:“……”
为什么沉默了?!
刘胜心惊肉跳:难道是我说错话了?!
正当刘胜纠结于是否该为自己的失言道歉时,沈衮终于说话了。
他面部表情格外沉静威严,可微微上挑的凌厉眉峰仍旧外泄出一丝喜意,说:“你也这么认为?”
刘胜:“……”还有谁?
总觉得他所高兴的和自己想表达的,不在一个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沈衮:还有我自己!
第123章 壹贰叁
尽管刘胜觉得沈衮和自己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是听到沈衮难掩高兴的反问,他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一旦自己认同得不坚决,就会被灭口。
点完头他还觉得态度不够诚恳,又极其认真地重重点头道:“没错,我也这么认为!打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觉得了!”
话音刚落,沈衮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
在说出“般配”的话之后,刘胜都准备好道歉了,说不好意思是我表述不清,我只是想表达你们在一起很合拍。
谁知反转来的措手不及。
“眼光不错。”沈衮的语气甚是欣慰。
被夸奖了,刘胜简直受宠若惊,同时也更加慌张,半天想不出下一句该说什么。
紧接着,不必他思考该说什么,沈衮率先露出了略显苦恼的神情。
刘胜心中一紧——要来了要来了!他有预感,接下来一定会听到必须守口如瓶、否则就会被灭口的话……
“既然眼光这么好,那你说——”沈衮道,“如果我告白,他会接受的,对吧。”
告白啊。
刘胜只觉虚惊一场、如释重负,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他还以为……
告白?!
刘胜登时瞠目结舌地望向沈衮。
沈衮平静且坦然,似乎并不是为了等谁的肯定,只是公布自己的决定,仅此而已。
刘胜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他本人看起来老实木讷,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没人愿意找他做恋爱咨询。如今高不可攀的沈学神,竟然问他该不该告白……
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等等。
为什么他不震惊于告白这件事本身?
刘胜想到夏天师那惊为天人的外貌、雅致出尘的气质,又想到沈学神的英俊挺拔、威严傲然,发现他们是如此的相衬与和谐。
他们两人是如出一辙的出众。
而沈衮看向夏札时的眼神,让刘胜相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让他动心,非那位夏天师莫属。
“因为理所当然吧……”
一不小心,刘胜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衮:“理所当然?”
刘胜赶紧解释道:“我是说,作为旁观者,我能看出夏天师待你与众不同。”说到这里,他语气肯定道,“我觉得你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
沈衮怔然须臾,而后转头看向阁楼的方向,露出几不可察的浅笑:“谢谢。”
刘胜离开天师博物馆的时候,人都是恍惚的
传说中的沈学神居然正常地笑了,他还跟自己说谢谢,只因为自己肯定了他和夏天师的感情。
一定是因为很喜欢吧。
.
沈衮走上阁楼去寻夏札,同时在心底思索告白的方式。
至于原因?能有什么原因。
当然是因为等不及了。
这世上不长脑子的人太多,整天到处搞事情,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世道就要乱上一遭。
——小鹤乔是他的小僵尸。
在那之前,他想尽快确认这一点。
阁楼靠窗的地面上铺了羊毛毯。
夏札正席地而坐,双手捧着哭哭啼啼的毛绒团子安慰。这场面似曾相识,和灵蛟刚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幼崽对新环境感到陌生,对未知感到恐惧,夏札都可以理解,所以他哄的格外耐心。
毛绒团子歪头:“biu~”
“我出去是为了工作,小灵蛟知道,你看它就不哭,非常勇敢。”
灵蛟听到他夸自己,立刻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虎虎生威地绕着夏札走来走去。当毛绒团子看向自己时,它就越发嘚瑟,昂首挺胸。
它正嘚瑟着,余光看到沈衮上来,立刻耀武扬威地走过去,指指哭唧唧的毛绒团子,又指指自己,向他展示自己的伟岸与无畏。
沈衮:“就这?”
小灵蛟:“叽!”
可是夏夏夸我了!
一旦涉及到夏札,沈衮从来不甘示弱:“他夸我的次数比你多。”
小灵蛟听了悲鸣一声,跑去夏札身边求更多的夸奖。
夏札笑看他们一人一蛟的日常拌嘴,毛绒团子也被他们吸引了目光,不再哭唧唧。毛绒团子见灵蛟过来求夸,立刻扒紧了夏札,让他也夸夸自己。
哄好这个,那个又该不高兴了,夏札便说:“你们都很棒。”
“那我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夏札应声看去,发现沈衮不知何时单膝跪在了自己身旁。
沈衮比夏札高壮,挺拔的身形能完全将夏札笼住。此时他躬着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搭在膝盖上,视线和盘腿坐的夏札齐平,姿势随意散漫却极富攻击性。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寸。
夏札很少这么近、这么细致地观察沈衮。
沈衮的相貌俊美无俦,这点夏札早就知道,也从心底里欣赏他的气魄不凡。
他至今仍记得,初遇时的沈衮就像一道凌厉的弧线,深藏其中的灵魂淡漠无比,哪怕山海湖泊尽数纳入了眼底,仍旧游离于世俗之外。
强大、傲岸、无可匹敌。
这是夏札寻他的最大初衷——在发觉自己的力量不可控,而人类的气息于他而言成了鲜美之味后,他希望有人能压制自己。
相处中,他们不知不觉腹心相照。
沈衮看向他的目光,褪去了尖利的锋芒。自己也在偌大的后世中,寻到了归处。
此时,夏札望进沈衮深邃的眼眸中,忆起过往,稍稍失神了片刻。
某些难以言说的情感滋长得悄无声息。
“biu~biu~”
毛绒团子的叫声打破了沉寂。
夏札回过神,回答沈衮刚刚的问题:“你也很好。”说完,他眨眨灵动双眸,郑重补充,“最好。”
小灵蛟:“叽!”
嫉妒!
毛绒团子:“biu~”
吃醋qwq
眼看两小只又要闹腾起来,夏札赶紧低头和他们玩闹,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沈衮凝视他的侧脸许久,眼底的珍惜几乎化为实质。
珍惜带来犹豫。
爱太过沉重,怕吓到夏札,那就说喜欢好了。
这天,夏札带着灵蛟和毛绒团子一起,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视频,他已经可以熟练运用这些电子设备。他们看的是一部为小孩子启蒙的动画,深得灵蛟和鸵鼠两只幼崽的喜爱。
动画里讲到的一些常识,也使夏札觉得受益匪浅。
沈衮坐在红木椅子上,看似专心地画着符。
之所以是看似专心,是因为他虽手上动作行云流水不出差错,视线却大半时间都黏在夏札身上。日夜长久的相处中,夏札潜意识里早就习惯了他的视线,并不觉得如何。
忽然,夏札轻笑了一声。
沈衮比缠着夏札的灵蛟和毛绒团子反应还快,几乎是立刻光明正大地看向夏札,问说:“看了什么这么开心?”
夏札看过来,眼睛还是笑弯的模样:“看到评论里有人模仿营销号说话的方式,觉得很好笑。”
沈衮:“写了什么?”
“咳咳。”夏札像个说书先生一般,清了清嗓子,念道,“端午节吃粽子是怎么回事呢?关于端午节小编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端午节吃粽子是怎么回事呢?下面就让小编带大家了解一下吧,原来端午节吃粽子就是端午节的时候要吃粽子,可能大家还有疑问,但事实就是这样,小编也感到非常惊讶。”
夏札悦耳的嗓音中夹杂着清澈的愉悦情绪,令其他一人两幼崽都沉迷其中。念到“惊讶”二字时,他的尾调微微上扬,明明是狡黠的声调,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有一股乖巧严谨的意味。
听在动机不纯的沈衮耳中,更是觉得莫名可人疼,搅得他心肝儿颤动。
偏夏札还不自知,在念完之后,倏然朝沈衮展颜而笑,弯弯的眉目似入了画中。
沈衮一时没忍住,扬声说:“我——”
他说了一个字就停住,现在分明不是时候。
夏札敛了笑意,歪头有些疑惑:“你……”
沈衮与他四目相对,堂堂能言会道、只会让他人哑口无言的沈天师,竟一时想不出要说的话。虽然早就将夏札揣进心上,可临到挑明的时候,他的理智居然离家出走了。
想着这里,沈衮失笑,这算是色令智昏吗?
刘胜说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沈衮很喜欢这个词,因为他喜欢夏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如此,就要拿出理所当然的气势来。
夏札仍在不解。
沈衮:“我有话想对你说。”
夏札点头:“好,你说。”
沈衮不言,而是将桌面上的黄符移开。他换了一只毛笔,笔尖沾了金粉,在桌子上着笔写了一行字。
随后,他放下毛笔,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抚过。
视线所碍,夏札看不到沈衮在桌面上写了什么,只看见他手掠过桌面之后,桌面上竟飞起一只金粉聚成的蝴蝶。
灵蛟和异兽鸵鼠都瞪大了圆眼,视线随着蝴蝶的轨迹转动,双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