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妃克劳廷娜·文·艾斯顿可文森在宫殿之外另有好几座私人宅寓。即便已经挂了2年王子妃的头衔,生性活泼的她似乎还不能完全适应宫中闲逸的生活。除非特别事务,她总是呆在婚前得到那几座别墅里。而她的丈夫--那个身体虚弱的王位第一继承人--对此也不闻不问。
克劳廷娜最有名的四幢别墅莫过于"四季"。如它们的名字一样,分别位于"春观百花,夏获清风,秋得红枫,冬赏冰雪"的美丽海边,山顶。也只有在这四幢别墅里时,喜欢开宴会的克劳廷娜谢绝一切宾朋,独自与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一起悠然享受难得的清静。
没有人知道"四季"究竟有着怎样美丽的风光,四季的设计师在完成草图后不久也离奇失踪,而总潜伏在房子四周的阴暗处,稍有动静就急跳出来的五大三粗的壮硕保镖也让好奇的人们望而却步。于是"四季"越发成为一个传奇,而传奇的中心--永远都是克劳廷娜·文·艾斯顿可文森。
安德烈一路开车到冬馆的途中,几次都被带着枪的黑衣保镖拦了下来。虽然侯内塞恩的家徽让他们有了片刻的犹豫,但安德烈还是被反复盘查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却被一句"没有预约"挡在了大门口。直到安德烈怒气冲冲地给屋里的姐姐打了电话,才等来老管家陀夫的迎接。
没有理睬陀夫满脸赔笑的道歉,安德烈径直冲进了门。克劳廷娜正坐在沙发上翻一本过期的时装杂志,听到安德烈的大头皮鞋在地板上敲下的"砰砰"声,她笑着站起来迎接久未逢面的弟弟。
"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该带把枪来。"
安德烈熟门熟路地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
"亲爱的弟弟,拜托别说这么可怕的话。我这里可不是男人们肮脏的战场。"克劳廷娜坐到弟弟的身边,故意作出害怕的表情。见安德烈没有反应,克劳廷娜放弃无聊的玩笑,直截了当地问:"好吧,告诉我,突然来访有什么事?"
"你和杰拉尔德进展得怎么样了?"
克劳廷娜怔了下,转而又笑起来,拉过弟弟与自己不同的黑色直发,问:
"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事了?"
安德烈深深吸了口烟,看看姐姐,没有回答。
"啊,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在关心我。"克劳廷娜拨开挡住安德烈双眼的长发,这个细小的动作和安德烈经常对亚兹做的一模一样。安德烈并没有发觉,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两人依旧被身上流淌的血液紧紧联系在一起。
"想让我帮忙就乖乖告诉我,安德烈,你来找我,是为了那个奴隶,对不对?"
安德烈牵了牵嘴角,无声点头。
"那个奴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够让你主动到我身边来。"
安德烈将未燃尽的烟头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碾灭,以掩饰心中的动摇。在姐姐面前,他总有股难以平静的强烈恐惧感。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或者半开玩笑的言行,而是一种深植在心底,宛若身陷一滩死气沉沉的泥沼般不可自拔的天然情感。
不,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自己之所以害怕她,是因为......
--安德烈是好孩子,要乖乖的哦
好黑......好暗......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一张惨白的面孔若隐若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个人......克劳廷娜!
"怎么了,安德烈?你脸色不太好。"
安德烈瞥了眼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语,眼里却闪着森森寒光的姐姐,挥手拍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不要碰我。"
"真绝情啊,安德烈。以前我们不还......"
"我们在说现在的事!"安德烈难以自制地吼起来,发泄过后,声音也慢慢疲软下来,"所以,别再提以前的事......"
"好吧,既然最亲爱的弟弟都这么说了,做姐姐的怎么舍得不照做呢?"克劳廷娜轻巧地耸耸肩,"那么,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安德烈。"
安德烈缓过气,调整好思绪,言简意赅地说:"我要让你偷个药方。"
"药方?"
"可以根治Joy Sugar的毒瘾的药方。军部已经研制出来了,但似乎不打算公开的样子,所以需要你的协助,把药方偷出来。"
"原来你那只小奴隶还吸毒啊......真是难为你了。"克劳廷娜饶有兴味地扬起眉,"很有意思,我可以帮这个忙。"
承诺来得如此轻易,安德烈不太相信地瞪着姐姐明亮的笑容,半张的嘴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过,我有个条件。"
安德烈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早在意料之中,他了解自己的姐姐。克劳廷娜从不做无益于自己的买卖。
"我想见见那个让你费劲苦心的人。"看到安德烈惊异的表情,克劳廷娜微微启唇轻笑,"我想看看那个代替我站在你身边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25
凯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两眼死死盯着俨然已经脱胎换骨的亚兹。
亚兹闲适地躺在床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罗伊送来的一本图画书。他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眉眼之间少了疲惫,多了些许生气。两人不动声色地对峙许久,亚兹突然把书放到一边,面向进房间后就没说过话的凯,问:
"有什么事吗?"
"呃?"凯愣了愣,似乎才缓过神来。他"唰唰"地抓了抓自己的金发,定下心后才慢慢说:"只是吃惊罢了。以前每次看到你,你都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现在像这样看书、说话,感觉就像自己养的猫突然开口了一样。"
"是吗?"亚兹撩开额前的发,意识到这是安德烈的习惯动作后,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啊......这就是变色龙的真面目吗?该说安德烈运气好呢,还是他有眼光?"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突然又想到什么,慌张地道歉,"抱歉,我没把你当作异类的意思。"
亚兹轻轻地摇头:"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异类,不是吗?"
"这种想法是谁灌输给你的?"凯等不到亚兹的回答,径自耸耸肩,"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怎么教育你是安德烈的事,和我没关系。"
"哼。"亚兹冷冷地笑了声。
凯皱起眉,道:"虽然长相变漂亮了,你的脾气倒是和以前没多大差别,或者还是应该说,变得更糟糕了?"
"我一直都是这个脾气。"亚兹淡定地说,"我只是照自己的想法说话,没有必要为了讨好你们特意说些违心的话。"
"嗯,平凡的交往的确是这样没错。可在这个家里,你只是一只宠物,更确切地说,只是一头奴隶。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有做奴隶的自觉。"
"刚刚是谁说怎么教育我是安德烈的事的?"亚兹瞥了眼凯。
"......哼,头脑还挺清醒的嘛。"凯退回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补充,"我还是那句话,我自始至终不赞成安德烈把你留下来。也许你又要说‘这是安德烈的事,和你没关系',不过我告诉你,我和安德烈的关系,决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凯说完,正要推门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亚兹不紧不慢的悠扬声音。
"我知道,你们是亲兄弟。"
凯猛地怔在原地,半晌想起什么,匆忙把半开的门关上,大步流星地冲回亚兹的床头,压低声音质问:
"你从哪里听来的?"
亚兹没有回答,猫一样的银色瞳孔不见一丝斑斓。
"回答我!"凯被亚兹的态度激怒了。他一把拎起亚兹的领口,将身单体薄的亚兹拉到自己跟前。两人身高差不多,但亚兹还没有痊愈的身体根本使不出力气,因此形成了凯单手将亚兹举起,而亚兹只能拼命抓住男人的手臂维持平衡不让自己摔倒的场景。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这件......连安德烈也不知道的事......
凯低声喃喃着,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随着音量的减弱,抓着亚兹的手也减小了力气。亚兹重重地摔在床上,却只是坐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服,脸色没有改变丝毫。
"你这家伙,到底......?"
凯瞪着一脸平和的亚兹,本想问些什么,却该不知从何说起。而亚兹却只是静静地将视线转向窗外的远处。
被无视的感觉让凯的怒火再度燃起,他一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亚兹跟前,试图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却突然看到那双银白的眸子起了变化。聚集在棱长眼眸四周的点点色斑逐渐浓郁,最终完全扩散开一片。顷刻之间,亚兹的眼睛转成了火一样的红色。不,红色并不足以描述这种色彩。这种颜色,更接近于在血光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危险而美丽。
凯奇怪地顺着亚兹看的方向望去,却迟了一步,只捕捉到一个一闪即逝的身影。褐色的长发在那个躲在窗外树上的人逃走时随风扬起。
"谁?!"
凯匆匆追到窗前,打开窗环视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那褐色的身影仿佛融入了楼下交错环抱的树丛中,怎么也觅不到踪迹。
"该死!"
鲜少说脏话的凯破口骂了句,关上门一直跑到屋外。在外面把守的保镖见到凯,接二连三地过来打招呼。凯一个不漏地向他们追问那个奇怪的人影,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一群废物!"
凯狠狠骂着。见向来笑脸相迎的老板变了脸色,身材魁梧的保镖的脸上一个个都失了血色,干巴巴地瞪着脚下的地面不敢吭声。
见手下的人都失了声,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挥挥手把他们赶回自己的岗位上。
我这是怎么了......那么容易发怒......
凯回头望了眼戒备森严的别墅,心中是满满的困惑。
那个躲在窗外的人是谁?杰拉尔德·洛克菲的手下?还是......
还有,那个亚兹为什么会知道"那件事"?那件,连安德烈都不知道的事......
26
"刚才是怎么了?"
凯回到屋里,正好撞上听到骚动赶出来的罗伊。凯瞄了眼罗伊褐色的短发,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但立刻就被自己否定了。
"没什么,只是一只比较大的鸟飞过而已。"
"鸟?"罗伊作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凯的敷衍。
凯不再搭理罗伊,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习惯成自然地把两条腿搁在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漫不经心地抽起来。虽然表面上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凯的脑子里却塞满了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褐色身影。
那个仿佛消失在空气中般难以捕捉的影子......
"这样子看过去,你和安德烈好像啊。"
原本应该已经回自己房间的罗伊毫无征兆地开口,把陷入沉思中的凯吓了一跳。他匆匆拍去抖落在身上的烟灰,不解地看向突然这么说的罗伊。
"虽然你们性格上差很多,长相也属于不同气质,但是皱起眉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特别是从我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两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的罗伊歪过头,似乎试图从其它角度进一步观察凯,"你们的背影也好像!如果把你的头发染黑,或者把安德烈的头发染成金色,再剪得短些,从背后看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嘛!"
与预期不同的轻松话题让凯舒了口长气。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突发事件让自己变得太过敏感了,这么想着,突然发现比起亚兹,对罗伊的排斥感减少了几分。心情多少放松下来之后,他耸耸肩膀,慢条斯理地说:"相处久了,多少会对彼此有一些影响吧。"
"哎?那我和威利老头一起住了那么多年,是不是也会变成他那样?"把恐怖的想象从脑袋里赶出去,罗伊自我安慰似的笑道,"啊啊,毕竟你们是兄弟嘛,像是理所当然的。我和老威利还不至于......"
罗伊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凯的脸色在"兄弟"一词出现后瞬间变得惨白,又慢慢阴沉下来。罗伊"嘿嘿"干笑了几声,小心翼翼地朝后退去,还没走远,就一脸惊慌地被气势汹汹的凯一把拉了回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啊,知道什么......?嗯......呃!"罗伊装出茫然的样子,却被凯紧紧勒住了脖子,只能乖乖缴械投降,"啊啊啊,告诉你就是了!是......老威利,咳!他、他喝醉酒的时候......告诉我的......放、放手......真是,你看起来这么瘦,怎么力气这么大啊!?"
"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凯放轻了手中的力道,声音里依旧充满了紧迫的逼问意味。
罗伊急急地喘了几口粗气,将新鲜空气灌满肺部之后甩开凯的钳制,不怎么愉快地回答:"放心好了,我还没傻到把这种事情到处宣扬。不管是谁,要是敢把侯内塞恩和洛克卡勒两大家族的丑闻放在嘴边乱说,肯定会被无声无息地干掉吧?想当年洛克卡勒家宁愿放出独子不具备纯正贵族血统的谣言,为的还不就是掩盖你真正的......"
"够了。"凯把掉在地板上的烟踩熄扔进烟灰岗,随后想起什么,转身问罗伊,"你有没有对亚兹说过?"
"啊?"似乎是被刚才凯暴怒的样子吓到了,罗伊谨慎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没有......当然没有!哈,这种事就算告诉他他也听不懂啊!"
"他成年之后,你没有和他说过话吧?"见罗伊一脸的僵硬,凯以为他还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便侧过脸避免和他正视。"那家伙虽然被洗过脑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但脑子和普通人一样清晰,不......也许更......"
"变色龙......"
罗伊喃喃地说,声音暗哑。凯转向音色突然低沉下来的罗伊,惊讶地发现即使被勒住脖子依然笑的出来的少年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干涩的嗓音和低垂的脑袋都诉说着发自心底的沮丧和无可言状的绝望。
"变色龙可以‘看'到人的弱点,然后抓住那个弱点利用那个人,使他成为言听计从的奴隶。"罗伊定了定神,突然又抬头笑起来,"啊,谁叫他们除了外表以外几乎一无是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也许会灭亡得更快......所以,最好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比较好,因为他们说的每个字,都是谎言,都是把人骗进陷阱的诱饵。"
"你......见过变色龙,对吧?"
面对凯突如其来的提问,罗伊愣了愣,打起精神笑道:"当然了,亚兹嘛!"
"我是说亚兹以外的变色龙。"
罗伊扬扬眉,不以为然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变色龙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全部消失了,亚兹是唯一也是最后一只......"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凯从随身带来的大包里掏出一叠资料递给罗伊,"这是我调查的成果。变色龙的特征很明显,想要完全隐藏身份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要愿意找,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这个是......?!"
罗伊瞪大了眼,噼哩啪啦地把资料来回翻了好几遍。
"最初的线索是亚兹对火的兴趣。按理说,除非是有清晰头脑的人类,任何动物和孩童对‘火'这种东西都会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亚兹对火那么执着,很有可能是因为残留在他大脑中的记忆作祟。我从火开始调查,结果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凯从罗伊手中的报告里抽出一页,"在全国各地都有关于焰色眼睛的传言,毫无疑问,这是普通人类绝对不会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