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杀了他,一直都想。"亚兹低下头,沾满鲜血的手像是被自己的话声吓到,微微一颤,一把鲜血淋漓的折叠水果刀"砰"地掉落在地上。
安德烈慢慢靠近亚兹,尽可能小心地把手按在他肩上,见他没有抵抗,便一把将他拢进自己怀里。
"结束了,亚兹。跟我回去,跟我回家去......"
亚兹颤颤地抬头,满眼的暗紫。安德烈浅浅地笑起来,伸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污。
"安德烈,我......"
"呜--呜--呜--呜--"
尖刺的警报声如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亚兹的话。受惊的两人惶惶回过神,同时回过头去,见杰拉尔德·洛克菲正把手从警报器上收回去,手划过的地方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看见眼前的两个人,他做出一个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嘴角奇怪地向上扭起,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往上拉去,而非出于自愿地笑。男人张开满是血的嘴,慢慢朝安德烈和亚兹举起了枪......
"砰--砰--砰--"
最后三颗子弹。
凯像是从睡梦中突然惊醒过来一般怔了怔,随即晃晃脑袋让自己忘却飘浮在胸口的不安。从电脑里搜索出关于Joy Sugar所有档案,凯试图翻出其中关于治疗的资料,却只找到"已删除"的提示。
"怎么搞的!混蛋!"凯狠狠地骂着,突然听见一声巨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群武装士兵撞开门抱着枪冲了进来,瞬间将他团团包围。
耳边似乎有嘤嘤的语声,安德烈从鼻间挤出一声不满,突然想起什么,昏昏沉沉的睡意顿时打消了一半,惶惶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拉开窗帘的声音聒噪地响起,刺眼的阳光应声打进房间,让还未完全适应的安德烈仓皇闭了眼。克劳廷娜打开窗,又合上半边的窗帘,坐到安德烈的床边,细心地给他递了一杯水。
安德烈接过来,低头喝了半杯,本想把杯子放回去,却在克劳廷娜不容拒绝的严厉目光下硬是全喝了下去。
"你不喜欢医院,所以我让人把你搬回了家里。"见安德烈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克劳廷娜耐心地解释,按着太阳穴的手抬起、放下又抬起,眼角眉梢都映着疲惫。"你中了两枪,睡了3天,中途醒过来一次,不过你自己大概也不记得了。"
"凯呢......?"
安德烈坐起身,腹部立刻一阵绞痛。仔细看了眼,才发现上面缠着绷带,估计就是受伤的地方。
"被军事法庭押去了。不过因为没造成大损失,才半天就被保了出来。"克劳廷娜笑笑,"只是现在被老洛克卡勒关了禁闭,暂时是出不来了。"
"辛苦他了。"安德烈自己也笑起来,但短暂的笑意很快就被新的担忧覆盖,"......亚兹......他怎么样?"
"有你为他挡了两枪,性命是没大问题。"克劳廷娜敛起笑容,冷漠地回答,"但他杀了杰拉尔德,军事法庭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能想办法把他保出来吗?"安德烈急急地问。
"他杀的是将军,安德烈。当然,关于杰拉尔德反叛的证据正在搜集中,到时候也许会减轻那孩子的量刑。但想把他毫发无伤地带出来是不可能的。"
"王子殿下他......?"
"他旧病复发,正在接受治疗,暂时是帮不了你了。"克劳廷娜无情地切断安德烈的最后一线希望,"安德烈,别再管那个奴隶了。光是撇清你和将军的关系就已经费了我不少力气。过多干涉军事法庭的审判,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不可能。"
"安德烈......"克劳廷娜叹着,手指又习惯性地攀上太阳穴。
安德烈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头时眼里闪起奕奕的神采。
"克劳廷娜,你爱杰拉尔德·洛克菲吗?"
克劳廷娜略略怔了怔,继而粲然一笑,伸手抚慰似的拍拍弟弟的脸颊。
"比起他,我更爱我的弟弟。"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安德烈别扭地微微转过了头。午后的风吹进来,鼓起窗帘,暖暖的阳光铺了一地,却照不到床头。安德烈想起亚兹坐在窗前,呆呆眺望窗外风景的样子,突然觉得万分遥远。
那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座位如今空空荡荡的,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远远看去,直扎得人两眼发酸。
安德烈笑起来,满嘴的苦涩。
"克劳廷娜,我想让你帮助我得到这个国家。"
一大早,国家最高监狱里刮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从狱卒到清洁工,每个人都交头接耳地交换着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有人要来,而且是非同一般的人物。至于那人是谁,为什么而来,则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会面室里,安德烈脱下帽子和大衣,挥手赶走守在一旁的狱卒,静静地在亚兹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
亚兹冲安德烈点点头,没有回答。
"怎么,不想看到我?"安德烈苦笑起来。
"听说你为了让我出去,费了不少心思。"亚兹看看安德烈,旋即微微撇过头躲开男人的视线。
"只是想办法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上而已。就像凯说的那样,真要做起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虽然现在还有几个家族表示异议,不过妥协是早晚的事。"安德烈一脸轻松地说着并不那么轻松的话,试图把这个话题一笔代过,"说起来,前几天罗伊来过了,大吵大闹地骂我太冒险,还说等着看我怎么死。......那小子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坏。"
似乎是想起罗伊连蹦带跳地破口大骂的样子,亚兹略略笑起来。
"身体还好吗?"安德烈担心地看向亚兹苍白的脸色,"根治Joy Sugar的药方已经被销毁,当年的研制人员也找不到下落,估计都被灭口了。现在老威利那里正在帮忙研究......"
"我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亚兹低下头。
"除了这种话,你就不会说别的了吗?"安德烈蹙起眉,一脸的不高兴。
"......安德烈,"亚兹犹豫着,慢慢说道,"你要是后悔的话,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不值得你为我做那么多事。"
"我觉得值得就够了。"安德烈截住亚兹的话,"我不想强求你什么,但我希望你至少能够为自己活着。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难。"
亚兹撩了把银白色的头发,有些急躁地争辩:"可别人永远会记得,你身为一个贵族,却和一头奴隶混在一起。......"
"亚兹,"安德烈笑起来,"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我不希望你贬低自己。而且,当我看到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真正的奴隶,其实是我。"
亚兹失了声,紫罗蓝色的眸子里摇曳着许许浅蓝色的雾霭。
"......你果然是个笨蛋。"
什么是奴隶?
谁爱的深,谁就是奴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