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顺着里维斯的动作望向只有一个黑色洞口的地窖,一个激灵道:"亚兹他......建立了Idee?"
里维斯点点头,继续道:"阿尔艾尔不是那种甘愿坐以待毙的人。他对杰拉尔德绝望,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后来,也就是一年前,Idee被镇压,阿尔艾尔被抓起来,接受了洗脑。大概是当时的刺激太大,本来已经成年的阿尔艾尔突然倒退回幼年期,就算是那个万年扑克脸杰拉尔德,看到那种场面一定也很震惊吧。"
"可他还是把亚兹扔回了奴隶堆里。"想到杰拉尔德对自己最亲密的人所做的事,罗伊不由愤慨万分,"明明已经把亚兹变成那个样子了,他怎么还狠得下心那么做......"
"爱有很多种,罗伊。有些你或许还不能理解,不过那些人不懂得其他表达自己的爱的方法。"
"可就算是那个品行超级恶劣的安德烈对亚兹的态度也好到让人......"罗伊收了声,似乎想起一些不该记起的事。
"安德烈?啊,侯内塞恩家的小公爵安德烈吗?"里维斯意味深长地一笑,"或许,那个黑发的年轻人爱的不是阿尔艾尔,而是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吧?"
"消毒水......?"
"罗伊,其实那个安德烈,......"
"如果说是因为晚上所以松懈了戒备,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在塔里走了好半天也没遇到半个警卫,原本做好充分心理准备与他们周旋一番的安德烈不免疑窦丛生。
"难道他们根本就不介意让外人看到塔里的东西?"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老威利的说法,塔应该就是军部的实验基地,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实验被我们看个遍也无所谓吗?"
"也许......"安德烈在一扇挂着"实验室"门牌的大门前停下脚步,沉默许久,他转身对凯耸耸肩,无奈地歪了歪脑袋,"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法,实在和传言大相径庭啊。"
凯搔搔头上金色的短发,无可奈何地补充:"也许是陷阱,小心点比较好。"
虽然嘴上玩笑话说个不停,安德烈还是谨慎地接受了好友的建议。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后推开另半边的大门,许久没有等到可能的突然袭击,安德烈终于有些不耐烦,紧绷了好一阵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一时懒得顾及太多,大大咧咧地迈步进了实验室。凯没拉住他,慌忙追了上去,却被里面的陈列品和刺激的味道惊得后退了半步。
房间的两边是几乎与墙等高的大型福尔马林缸,缸里躺满了形形色色的奇怪生物--确切地说,更像是生物实验失败的人类。下身是半条尾巴和一条腿的女人,浑身的皮肤都烂得像破旧的抹布、两眼不时闪闪发光、牙齿细小却尖利的男人,眼珠浑浊、周身盖满鳞片、脖子上长着古怪的鳃的孩子......虽然模样个个奇形怪状,但只要细细看去就不难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一息尚存,痛苦地在飘散着怪味的福尔马林缸里挣扎。而他们的痛苦,正透过荡漾的水面,穿过厚厚的人工玻璃,一点点侵入每个进入房间的人。
"太疯狂了......这些人应该都是无辜的贫民和反抗军的残余,杰拉尔德·洛克菲竟然把他们当作实验品......"凯掩着鼻子,无力地发出抗议。
"凯......"走在前面的安德烈的步履突然沉重,唤着好友名字的声音奇怪地走着调,在冰冷宽阔的实验室来回摇荡。
长型福尔马林缸的尽头,大型电脑累累地堆在房间的一角,手腕粗的电线从电脑后面探出来,如冬眠中的蛇紧紧交结在一起,最后都连接在几个大小不一的透明圆柱体缸桶上。几个较大的桶内,长相完全一样的黑发男人静静沉睡其中。而较小的几个缸里则零碎地泡着残缺不全的手臂、双腿、时不时跳动的心脏和人体器官......
"那里面那个......是我?"
安德烈战战地走到缸前,扶着光滑的缸身凑近细看。一样的黑发,熟悉的面孔,不管怎么看,缸里缸外都是同一个人。安德烈难以置信地瞪着沉睡在缸里的男人,再看看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面孔,惊讶得吐不出半个字来。
"......军队里那些家伙在做我的复制品吗?"一片刻的哑然之后,安德烈忿忿地得出了结论,不快地转身要走,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手枪层层包围。一群穿着军装的士兵神色冷漠地冲将黑压压的枪口对准安德烈,口气生硬地命令:
"公爵大人,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安德烈抬眼望向同样被士兵包围的凯,后者冲他递过一个浅浅的微笑,安德烈无言地点头,对神色不善的士兵说:
"别用军部那套对付我,你们就不能表现得礼貌些吗?"
"抱歉,公爵大人,这是将军的命令。"
杰拉尔德·洛克菲?
安德烈回头瞥了眼缸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们,将心中的疑惑压下来,向凯递了个眼色,便默默跟着士兵出了房间。
亚兹抱着叠从通道记录士兵那里顺手拿来的文件,手里紧紧握着从安德烈的掌中枪,挺起胸膛,以军人的风貌走动在人烟稀少的大楼里。头发可以用帽子遮挡,而周围的人大多行色匆匆,时而有加夜班经过的上司对亚兹这个低军阶士兵的出现不快地挤眉弄眼一番,但也无暇顾及太多,更别提发现他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亚兹一帆风顺地来到杰拉尔德的办公室前,装模作样地轻轻扣了两下门,没等里面回话便直接推门进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亚兹转身锁上门,把手里装样子用的文件扔在桌子上,径直来到旁边的酒柜前将其中一个小酒桶拉了出来。酒柜慢慢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路。亚兹深吸一口气,在完全进入通道的刹那,酒柜又自动合起来,通道里立刻变得一片漆黑。亚兹在墙壁上摸索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灯的开关。灯火亮起来,通道很普通,没有一点装饰的东西,除了正上方的一排灯之外,只有阴冷潮湿的石头墙壁,倒是有几分历史悠久的监狱味道。
亚兹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向前移动。走在熟悉的地方,被人为沉封的记忆也渐渐苏醒过来。就在2年前,自己还和刚才遇到的那些军人一样,神色匆忙地为这个飘散着血腥气的"刑场"奔波忙碌。
我曾是军人,是个有罪的军人。
生物实验的失败品、实验残余......不管自己多么努力地尝试被他人接纳,人们投来的冰冷视线中却永远只有讥讽和嘲笑。自己不是人类,不是个完整的人。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
那时候,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帮助自己的,只有杰拉尔德。
杰拉尔德......鲜少露出笑容的杰拉尔德是可靠的伙伴、值得依赖的兄长。本来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关系,因为自己的贪心而被破坏了。
第一个说出"喜欢"的人......是我。
至今忘不了,听到这句话时杰拉尔德的表情。微微挑起眉毛,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祖母绿的眼一动不动地瞪视着窘迫得恨不能立刻逃跑的自己。
最后,他似乎笑了,那样的表情或许不能称为笑容,只让人觉得浑身颤栗,刺骨的冷。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让我看看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恶魔的论调。
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亚兹脱力地止住前进的脚步,紧紧握住小巧的掌中枪。眼前是一扇门,而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就在门的另一边。
没有"爱"的变色龙却爱上了人,我果然是个失败品。
也或许,曾经的感情都只是错觉而已。
杰拉尔德......
--这个人就是你的伙伴,里维斯?
--伙伴?......呵,也可以这么说吧。
--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啊,现在还处在幼儿阶段。等成年之后,应该会变得和我一样,不过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受了那个人工卵子的影响,初步估计会是银白色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想看看成年后的他和你并排站在一起的样子......对了,他叫什么名字,里维斯?
--名字?呵,他现在只有编号。你要是喜欢,就给他取个名字吧。
--白色的......不,银白色的头发和眼睛,就像月光草一样。就叫"阿尔艾尔",怎么样?
--阿尔艾尔......月光草?可以啊。以后你们就是朋友了,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阿尔艾尔,杰拉尔德。
--当然!
我的名字是阿尔艾尔,那是我最爱的人给我取的名字。
至少......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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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楼上各位
我不会随便弃坑的......毕竟眼见着就要结束了||||就这么放弃实在有点........................
只能说加油加油吧~~
不过有时候真的有点怀疑到底有没有人在看啊............
远目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慢慢往塔顶前进,安德烈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问道。
"带您去将军那里,阁下。"一个看起来懂点礼仪之道的士兵毕恭毕敬地回答。
"凯呢?"
"将军只想见您一个人,至于凯·洛克卡勒伯爵,我们会派人护送他离开。"
擅自闯进"塔"里却连一句"不可饶恕"都没有,做好准备要与军部"抗争"到底的安德烈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向来秉承"公私分明"的杰拉尔德·洛克菲不是那种大气量的人。犯了大忌却能不受惩罚......安德烈唯一能想到的是,亚兹也许已经和杰拉尔德碰头了。
亚兹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跑到军部来?难道真的像蒂凡说的那样,只是为了见杰拉尔德·洛克菲?亚兹他......就真的那么爱那个冷冰冰的男人吗?
这种时候还有时间嫉妒,安德烈自己都觉得有些头痛。
"我们到了,阁下。"
安德烈瞪着眼前一间墙壁都雪白如洗,一尘不染,却连简单的桌椅都没有的空落落的房间,终于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些许自觉。
"麻烦您先在这里等一下,将军随后就到。"
还没等安德烈回答,士兵就把安德烈一把推进了房间,手脚麻利地从外面锁上了门。安德烈跌跌撞撞地急转过身,却只能对着关得死紧的门干瞪眼。
安德烈倚在墙壁上,瞪着另一面墙上等墙高的宽大镜子,脑子里俶忽飘过刚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景象,不由不快地歪起眉毛。
"杰拉尔德·洛克菲那家伙,总不见得想让我一个人边照镜子边等他吧?"
杰拉尔德怡然地坐在椅子里,透过落地玻璃窗悠然睨视脚下的都市,身边的桌子上高高立着一瓶还未开启的酒瓶和两只小巧的玻璃杯。
门被推开的刹那,杰拉尔德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只慢慢地站起来,整了整军装,不慌不忙地转向面色僵硬的亚兹。
"看来这次成年和上次一样成功度过了,阿尔艾尔。"杰拉尔德指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个"请坐"的手势,"你看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
亚兹绷着脸,藏着掌中枪的手不可遏抑地抖了抖。
"不坐下说话?那么大老远地赶过来,打晕士兵,换衣服,再把他绑起来,然后一路走到这个塔顶......以前的你或许还有这个体力,现在恐怕是力不从心了。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杰拉尔德毫不掩饰地挑明自己一直在监视亚兹,悠哉的口吻让亚兹握紧了拳。
迫不及待地倒下酒,杰拉尔德拿起酒杯要递给亚兹,回过头来却看见他举起了掌中枪,枪口牢牢对准杰拉尔德的胸口。
"一年没见,叙旧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急着要杀了我吗?"杰拉尔德耸耸肩,"不过还真是怀念啊,一年前,你也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拿着枪对准我的头。那次你没忍心开枪,这次呢?你有没有变得冷血一些?"
亚兹迷起眼,银白色的眼睛因为回忆而变得灰暗起来。一年前,自己因为对杰拉尔德的恐怖血腥政策不满而带人发起了暴动,当时自己也像今天一样来到这里举起了枪,但最后......还是没有扣下扳机。
如果那次干脆地杀了他的话,那么多的战友就不会白白牺牲,自己也不会被洗脑,那种把人的过去在转瞬之间完全夺走的残忍惩罚......如今回想起来,依然浑身颤栗不已。
也许,比起那些死去的人们,自己更在意的是杰拉尔德宣布判刑时冷酷的声音。直到那一刻才真正了解,自己一直以来依赖的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把枪放下,阿尔艾尔。"杰拉尔德夹起冰桶里的冰块放进瑚珀色的酒中,慢慢摇匀,"你的眼睛又变成暗紫色了。其实没关系,没什么可沮丧的。一年前你杀不了我,一年后你也同样下不了手。"
"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不需要再听你的命令。"亚兹举着枪,大口喘着粗气,硬梆梆地顶嘴。胸口闷闷的,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胃,让他一阵反呕。是光线的关系吗?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总觉得周围一片雾茫茫的,杰拉尔德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淡,只有那白金色的头发不时自眼前飘过。
"真是倔强。"杰拉尔德似乎在叹息,但口吻里完全没有惋惜的意思,更多的是对蚍蜉撼树的嘲讽,"看看那里。"
那里?亚兹下意识地往杰拉尔德所指的方向看去。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刚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在房间的另一端有一面落地玻璃,而玻璃另一头,一个黑发的男人正一脸无趣地环顾自己所在的位置。
"安德烈?!"亚兹惊讶地叫出声,手中的枪不由抖了抖。
"没错,是侯内塞恩公爵。"杰拉尔德点头,"多亏了你,这个麻烦制造专家主动来到我们这个‘野蛮'的地方。只要有了他,我想用不了多久,军部与贵族近百年来的矛盾就可以顺利解决了。"
"什么意思?你们要利用安德烈威胁贵族?"
"威胁?你了解我,阿尔艾尔,那不是我的作风。"杰拉尔德略一挑眉,似乎在昭示自己的不满,"我一直被称为强硬派,但那是在战场上,一旦示弱,惟有死路一条。而在政治上,我更信奉和平交涉。"
杰拉尔德的声音不断在亚兹耳边徘徊,听得他昏昏沉沉的,强烈的呕吐感更是一发接一发涌上来。
"自从那次在晚会上和侯内塞恩公爵谈过之后,我越发相信贵族是说不通道理的无能者。让这样的人掌握国家70%的财产和大部分的权力,等于是把国家往死路上推。我不想把宝贵的兵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所以说,和平交涉是最好的办法。"杰拉尔德浅浅吮了口葡萄酒,"但要和笨蛋讲道理,让他们乖乖听我的话实在是太难了,不过,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就像只要抓住领头羊就可以控制整个羊群,这和控制那些满脑草包的人的道理是一样的。"
"你要给安德烈洗脑?!"亚兹抑制住体内翻腾的痛苦,几乎是咆哮着吼道。
"洗脑太难控制了。要是不慎把他洗成一个白痴,反而会被贵族们抓住把柄。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矛盾吗,阿尔艾尔?"杰拉尔德掩饰不住地得意起来,"那时我让研究院进行复制人的研究,因为需要活体实验品,这个提议被你一口否定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不得已把你送到奴隶那里,希望你能够切身体会到身为废物的他们如果能为这个国家作出贡献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如今,这个研究已经几乎成功了。"
"你们......复制了安德烈?"
"侯内塞恩家族是贵族的领头羊,我们只是偷偷换了一只比较听话的羊而已。"杰拉尔德转向不知何时扔下手枪,倒在地上抱缩成一团的亚兹,"你还是担心你自己比较好,阿尔艾尔。毒瘾发作的感觉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