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现代耽美]——BY:阿列夫零

作者:阿列夫零  录入:03-04

  周围人群缓缓散开,我的肺部终于获得呼吸的空间,只听一片细碎的唏嘘。
  人群逐渐离开,但留在场上那人正解下发带。
  距离还是远,我看不清他半隐于阴影里的面目,只能借着头顶大灯洒下来的光,本能追逐着他手上的小动作。
  他随手把汗打湿的头发向后理了理,垂首,用一手压着,活动了几下手腕。
  微妙的性感。
  ——这是裴雁来。
  我嘴唇开合了几次,无声地喊出他的名字。
  说也奇怪。和重逢时大脑当机认不出人的状态完全不同,只凭结束时这么一眼,我就确认了他的身份。
  非要问之前为什么差点就认不出,是因为九年真的是太久的分别。他裴雁来变了还是没变,如果变了,又变了多少,我都一概不知,甚至不敢去猜他长成什么模样。
  至于为什么现在反倒认得出他,那全是因为我沉溺于过去的时间太久,久到以往的每个细节都仿佛历历在目。
  他活动手腕的小动作,和某一段与他有关的记忆发生了重叠。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楼下的矮门,莫名的冲动在腔中涌动,将我胸口撞得一阵阵发痛。
  我来不及想,拎着包奔出去。
  因为初来乍到,对馆内结构全无了解,四处碰壁后,我才摸到浴室。期间不小心撞到几个路人的肩膀,连句“不好意思”都说得像是从胃里挤出来,不甚清晰。
  我不顾过路人诧异的目光,衣冠整齐、横冲直撞地闯进浴室。
  浴室是单间,水雾缭绕,玻璃隔间刚被打开,裴雁来上身赤着,肌肉凶悍又漂亮,腰侧一条不长的陈年旧疤都显得性感。
  看到我,他幅度很小地扬了一下眉,是一瞬明显的诧异,很快又消散得一干二净。
  我这时候才觉出尴尬,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又闹个红脸跑出去。
  这一路就跑到了射箭馆门口。
  裴雁来的肉体对我吸引力偌大,腹肌凶悍,等待在这时格外难熬,我怕闹出难堪,只能半蹲着,靠在门边平复燥热的呼吸。
  二十分钟后,裴雁来推门出来。
  距离很近,他一垂头就和我对视。
  我担心态度不够真挚,还傻逼一样朝他招了招手:“裴律。”
  裴雁来面露倦色,看着我,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我竟然从他的眼神中咂摸出没来由的阴郁。
  没等我往里深挖一步,他已经移开视线。
  他面目沉静俊美,颔首都被做得优雅:“挺巧的,在这儿遇到。”
  我僵硬地点头,说,嗯。
  我以为他会有什么下文,比如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可他没有。
  “时间不早。”他笑了下,笑意却很浅:“我先走了,你自便。”
  这不是我想要促成的局面。
  今天老天把我引到这里,就这样收场实在可惜。我有许多话想对他说,也有许多问题亟待他解答,也只有他能给出答案。
  “等等。”
  裴雁来要走,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角。
  他猛地垂眼,神情很淡,我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被锁定。
  人还是那个人,但眼神全然不同了。他手臂骤然发力,颈侧线条因此更加深刻,我差点被扯得一个踉跄。
  好在我攥得紧,衣服像拔河的麻绳,被扯成一条绷直的线。
  但并没僵持太久,冒犯令面露倦色的裴雁来更加不愉。
  他眉骨压低,像是彻底摘下了一层云山雾绕的仙人面具,脱胎降生成生而吃五谷,有喜怒的凡人,说出口的话都淬上寒气。
  “林小山。”他轻声问:“你想做什么。”
  或许我命中带贱,天生抖M,竟然在这一句冷言冷语中获得了久违的快乐。
  我像是被野兽叼住颈部威胁着的猎物,可不同的是我并不怕死。
  “叙旧。”
  ——甚至还想送上喉管讨好残暴不仁的狩猎者。
  我一根根把手指松开,衣角被握出清晰的褶皱。
  “毕竟我们以前…是朋友。”


第8章 他演技精湛
  怀念会无视苦难,放大幸福。冷淡客套如上下级的我和裴雁来,曾经也能算是彼此“珍贵”的朋友。
  “珍贵”这个定语参杂了太多我的主观,但连裴雁来都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是,我林小山确实是为数不多看过他面具下那张真面目的人。
  最开始,我以为我对裴雁来的单恋会是一场没有观众的独角默剧。
  虽然我单方面对他抱有从某种意义上悖德的情愫,但事实上,在除我以外的所有人眼里,我们只是见面连招呼都未必会打的同窗关系。
  没什么矛盾,仅此而已。
  对我而言的那些不算甜蜜的甜蜜时刻,都能被那条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同行夜路说个干净。
  但天可怜见。
  我夜半的呓语被天上的某尊神明听到,祂用小指拨弄命运的纺锤,一场意外事故,把我和裴雁来的线胡乱缠到了一起。
  期末考前一天,晚自习放得早。
  我照常跟在他身后,跟着跟着,才发现裴雁来的目的地不是家。
  一条老巷子,墙上喷绘乱七八糟的涂鸦,白天都见不着什么人,天黑下去更是放个屁都能听见响。黑咕隆咚七拐八拐,很容易迷路。
  裴雁来腿长,平时走路很快,按照我正常步速,照理说是要慢他二十多米的。可那天他始终在我前面不远。
  我跟到昏暗灯光的地下通道前,裴雁来失去了踪迹。
  楼梯锈迹斑驳,青红交错,仿佛一推就倒,破旧的铁门关着,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说没点迟疑是假的。但终究美色误人,我骂了自己一声,还是拽开这扇生锈的门。
  汗液、劣质香水、烈酒、烟草间或掺杂着灼烧的腐坏,辛辣而混乱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中充盈,窜过我有些敏感的鼻尖,先于我的眼睛窥探到这陌生世界糜烂的一角。
  虽然我知道裴雁来恐非善类,但甫一进入这里,还是觉得意外。
  裴雁来去哪儿了?这里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酒吧还是赌场?他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太多问题爬上我沉重的头颅,坠得我快要跟着重金属乐声跌在地上。
  我站在原地没动,却有人不小心撞过来。
  他面色不善,朝我皱眉:“他妈的,走路不看路?”
  “抱歉。”我不欲纠缠,继续往前走。
  我像只无头苍蝇途径形色各异的来客,很快,人群中蓦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尖叫。随后夜场中心的那盏大吊灯“嗡”一声骤亮,为我无处安放的视线引了路。
  被惨白的光线闪得掉了两滴眼泪。在刺目的、苍白的灯光下,一块足球场大的下沉式广场被照亮。
  我眨了眨眼,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空旷的两个人进场,并列站定在一侧,都带着遮脸的面罩。
  尖锐的哨响乍起,从场地另一侧的两端猛地弹射出形状奇诡的飞碟。
  远不是竞技比赛常见的速度,弹射的姿态更像惊弓的鸟。只是层层叠叠,数量可怖。
  场上两人端起Blaser F3,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只听见突突突几声响,飞碟在空中接连不断炸开。
  因为做了特殊设计,点瞄后爆开辐射状的红色薄雾。
  场面暴力又邪典,粘稠的红映在视网膜,激出一片辛辣的热浪。台下叫好和骂娘混在一起,聒噪得令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木着脸,挤到看台边缘。
  戴着深蓝色面罩的那位射击速度极快,不同于对手时不时发出亢奋至极的暴喝,隔着百米的距离,像是被诡秘的美丽吸引,我注视着他,被某种平静却悚然的目光锁定。
  我是猎物吗?
  我这样想着,然后飞碟划过,很突然的,被这个人点射。耳膜刺痛,红色雾水在面前爆开,溅了我半张脸。
  被爆头的错觉让我战栗不止。
  理智做出警告——作为狂热分子中的局外人,我和这里格格不入。
  可本能却把我钉死在原地。
  耳边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如果只是这样就要逃之夭夭,那我对裴雁来的好奇到这里该画上句号了。
  我和他不在一个世界。越了界的人,是要滚出去的。
  这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登时激起我一身白毛汗。
  我怕吗?是有点。但我不想滚。
  本能压倒性地战胜理智,我在混沌中看完了一场充斥着血气的冲突。
  最后一个飞碟被打爆时,蓝色面罩领先了一百多分。
  他手臂青筋明显,撩起衣角擦了擦颈侧的汗,露出腰侧显目的疤。像刀划的,深褐色,已经和皮肉分不了家。
  裁判大喊一句什么,然后吹响口哨。
  三教九流的观众尖叫又欢呼,暴怒的输家砸了Blaser,比了个中指离场,而蓝色面罩被举起了代表胜利的右臂。
  和竞赛里见过的那些赢家不同。优胜没给他足够的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下,他却平静地几乎不像是智人。
  他放下手,往台下走。即将走出我视线范围的时,他单手掀下面罩,手指挂着,垂首活动几下手腕。
  我将眼睛从头套移开,入目的是一张滴着汗水的、俊美的、熟悉的、男人的脸。
  ——裴雁来。
  在他露出全貌的一瞬,我的脑海中过电般的闪现出方才的对决。
  原来是裴雁来。
  是他在进行一场冷静又残暴的捕杀。
  奇了怪了,双标大抵真的是人的本性。
  我从没如此近距离直面过暴力美学,嘴角肌肉抽动了几下,没溢出嘴角的话居然是“好他妈性感”。
  毫不夸张的,他扯下面罩的一瞬,我听见我身体里的某个部分正在坍塌。非常清晰,非常刺耳,我不能忽视。
  在刺目劣质白光的边缘,他从高处投下一眼,格外深邃的眉眼显出不同于常日的冷感。
  他好像看到我了。我不确定。
  我本能地想藏起来,怕他发现我的跟稍。可还没等我慌乱地把头埋下去,他就已经不见踪迹。
  人群中的喧闹声恢复到了赛前的波频,我再次抬头,台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这回我没再犹豫。
  我转身离开,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
  回到室外,冰冷的寒气窜进我的领口,把我因心跳过速而升温的身体冰得一个激灵。
  今晚云很多,时而遮住月亮,时而露出。眼下它躲在云层后面,冷冽的光给云勾了圈不甚明亮的边,把天压得有些低。
  我在原地跺了跺脚,担心暴露,哈出一口气就要遛。但初来乍到,面对拦住我的分叉口,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
  我决定凭直觉选,身后却骤然响起脚步声。很平稳,步速稍快。
  耳熟,我怕是裴雁来。
  心虚的人不仅草木皆兵,而且不敢回头。
  我下意识把头低了下去,只看着拐角处的水泥地,依靠在墙边企图把自己藏进里面,欲盖弥彰的意味很明显,相当做作。
  来人从我身边路过,没有停留,我当即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到底在庆幸什么。
  一口气没喘完,脚步声突然停下。我的心又吊在半空,惶惶不敢抬头。
  凉风刮过脖颈,熟悉的声音披上不明显的讥诮,顺着风刮进我的耳朵。
  “挺巧。”
  我愣在原地。
  抬起头,不远处是在过去几十个夜晚里,我魂牵梦萦,小心窥视的背影。
  操了,居然真是裴雁来。
  他在跟我说话?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我要不要回应?我该说什么?
  语言中枢仿佛被这该死的冬天的风吹僵,我缓缓站直身体,支吾半天只吐出一句:“啊……啊?什么?”
  裴雁来松了松手腕,虎口有伤,在流血,后坐力震的,但他像是不怕疼。
  侧过头看向我时,云为月光让了道,有意让我看清他的脸。他的眉头往下压了压,霎时什么“温柔的春水”和“浩渺的江风”,全然被寒风全然刮散。
  刀尖抵住动脉,寒意与刺痛如此明显。
  “三秒。”语气平缓,可坏脾气的暴君终于向我展露出了面具底下的本色:“跟上来,或者睡大街。”
  “三。”
  我环视一圈,这里除了我和他之外确实没再有第二个人,一整晚都混沌着的大脑骤然清醒。
  他就是在和我讲话。
  我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却迫不得已又停下。
  “二。”
  我慌乱地掰了一下指关节,开口试图说点什么:“裴……”
  他无情地打断:“一。”
  话音刚落,他果真抬腿就走。和来时不同,他走得很快,我如果不追上去,到下个路口一定找不见他的身影。
  我低声骂了一句,连忙飞速扑上去,但因为重心不稳,差点迎面跌在地,只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什么。
  等回过神,才意识到我拽住了裴雁来的衣角。
  我一抖,撒开手。
  “等等,裴雁来。”在他漠然的如同在看那只狗一样的视线中,我终于把话说出口:“我脚麻了。”
  “……”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活在漫画里,那一定可以在裴雁来的头顶看到这六个黑点,顺便再收获“傻逼”的赞誉。
  可能确实被我这一出闹得无话可说,他停住脚步。
  我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蹦跶,像个小丑似的折腾了半天,才恢复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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