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蒋衡依旧衣着整齐,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呸。”纪尧轻轻啐了他一口,哑着嗓子说:“……你是不是不行?”
蒋衡被他逗乐了,笑眯眯地端过床头柜的水杯含了口水,俯下身喂给了纪尧。
“你猜。”蒋衡说。
纪尧不大想猜。
“怎么不高兴?”蒋衡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笑着问:“我以为你挺着急的。”
纪尧:“……”
“我是挺着急。”纪尧咬牙切齿地哼哼:“毕竟这么多年了,我还一次都没睡到你呢。”
“好啊。”蒋衡好脾气地说:“那要不要再打一次赌?”
纪尧:“……”
纪尧下意识地想起了上次“打赌”的结局,细小的电流从脊椎猛然上划,顿时整个人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现在还是算了,纪尧想,万一赌输了,这代价有点难以支付。
纪尧憋着一口气,闷闷地偏过头,艰难地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他好容易呼吸到一口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整个人酥酥软软,顿时什么力气都没了。
蒋衡掀开被子下了床,带走了一点热乎气儿,不过好在他很快就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一杯温热的甜牛奶。
纪尧没什么力气,磨蹭着往他那边挪了挪。
亲密接触显然是打消隔阂的最好方式,蒋衡眉眼温和,活像是春风化冻,整个人柔成了一泓初夏的湖水,温软又清冽。
肌肤相贴的感觉好像天生就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哪怕什么都不做,分享彼此的温度和秘密也是件值得安心的事,纪尧放心地贴在蒋衡怀里,轻轻舒了一口气。
蒋衡跟他一人一半分完了那杯甜牛奶,然后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反手从枕下抽出了个什么东西,放在纪尧手里。
纪尧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之前引出一切的那份文件。
透明的文件夹已经被体温染上了几分暖意,隔着外壳,纪尧已经看见了下面蒋衡的字迹。
蒋衡字如其人,笔锋很有些锐利,乍一看力透纸背,好像他签文件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决心似的。
“既然你都要把自己交给我了,我不拿着怎么行。”蒋衡说。
纪尧摩挲了一下薄薄的塑料壳,心里酸甜交织。他现在知道,这份文件对蒋衡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蒋衡交给他不止是一个男朋友,更是往后的整个余生。
对蒋衡来说,这是安定、是希望、也是他毕生所求的归处。
“太奇怪了。”纪尧含糊地说:“你这么容易满足,居然能轮得到我。”
蒋衡垂眼看了他一眼,从喉咙里懒洋洋地溢出了一点疑问。
“嗯?”
“没什么。”纪尧说:“就是在想,之前那么多男朋友,居然没有一个骗走你的心。”
“也不奇怪。”蒋衡勾着唇角笑了笑。
蒋衡年轻时爱玩儿且会玩,或许是因为长得就像个风流种子,所以蒋衡先前遇到的人都跟这个风格差不多。他们有人看中了蒋衡这副好皮囊,有人看中了他的好条件,大多都是目的明确的奔着跟他来段轰轰烈烈的露水情缘来的。
蒋衡不在乎顺从喜好接受一段新奇的陪伴感,可他对爱人的要求却高得离谱。
他不愿意随波逐流地浪荡下去,也不愿触碰那些涉世未深、又足够单纯的人——因为那些人大多看不清处境和未来,在一起后,会下意识把未来的一切酸甜苦辣算在他身上。蒋衡不愿意担负这样的附加责任,所以从来都对这种人敬而远之。
但老油条大多各有各的心思,没几个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于是他就像是在淡水湖里捞海鲜,想要长久,却偏偏找不长久。
——直到捞到纪尧这个内外矛盾、违背常理的特例。
思及此,蒋衡越发有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他抿着唇笑了笑,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纪尧。
“因为你是溪流里的珊瑚,是唯一的亮色。”蒋衡说:“所以我只能看见你。”
纪尧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困惑地眨了眨眼。
蒋衡有心把这个作为人生里的浪漫秘密,于是笑而不语地摇了摇头,看起来没有解释的意思了。
“对了。”但他很快自然地转过了话题,问道:“你的书房要和我放在一起吗?还是想要点私人空间?”
纪尧微微一怔。
“什么?”他问。
“房子还没装修呢。”蒋衡含着笑意说道:“动工前,我总得征求下新主人的意见吧。”
第66章 蒋衡爱他,或许比他发觉的更多。
蒋衡是个实干派,这一点纪尧从当年跟他恋爱时就清楚。
他做事稳妥又有章法,几乎很少有脑子一热就画大饼的情况,一般被他宣之于口的事,几乎都是已经在他心里转了好几次,且考虑过可行性的了。
所以周一早上刚过九点,纪尧就接到了设计师的电话,说是想跟他讨论一下“室内装潢设计的沟通意见”,询问他是否有空。
“室内装修?”纪尧忙了一早上,还没从查房工作里缓过来,反应了一下才问道:“是静安区的那套房吗?”
“对的。”对方笑了笑,礼貌道:“请问您最近有空吗?我们可以挑选您方便的地方见面。”
那天晚上,蒋衡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也没细说什么,纪尧还以为他只是暂时列了个计划准备之后实施,没想到他居然动作这么快,两天的功夫,设计师都找好了。
大约是他愣神得太过明显,电话对面的设计师很快又询问了一遍。
“嗯,好,有空。”纪尧匆忙道:“那就中午十二点半,可以吗?”
对面的设计师很快答应下来,纪尧挂断电话,和对方互相加了微信,把医院旁边的一间咖啡厅地址推给了对方。
午休时,纪尧换了衣服准备往外走,迎面正撞见过来交班的小护士,她手里拎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脚步轻快又活泼,看起来如果不是在上班,她八成得蹦起来走。
“怎么回事,遇到什么喜事儿了?”纪尧纳闷道:“天上掉钱了?”
“什么啊纪医生。”小护士叹了口气,似乎在为他的庸俗而惋惜。
“是我男朋友送的啦。”小护士说着握了个拳,眉开眼笑地说:“你别说,那个桃花符好好用,我刚换上没多久,他就跟我表白了。”
纪尧:“……”
小护士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一捶手心,说道:“对了纪医生,你也用了吧?觉得效果怎么样?”
那当然——还不错,纪尧想,虽然这“桃花”是朵旧桃花,但起码成功复合了。
思及此,桃花符的另一任受益者纳闷地打量了她一眼,心里止不住地嘀咕,心说这玩意有这么玄乎吗。
“效果就,还……还行吧。”
纪尧说得模棱两可,但好在他平时也不是八卦的人,所以小护士也没多想,只是继续兴致勃勃地跟他安利:“我觉得这个博主特别神!特别好用,纪医生你一定要坚持使用啊,坚持就是胜利!”
纪尧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含糊地点了点头,揣着一肚子纳闷进了电梯。
先是水逆,后是桃花,纪尧越想越觉得这玩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翻出手机,偷偷摸摸找到了那玄学博主的微博账号,点下了关注键。
私信窗口里很快跳出了关注通知的自动回复,纪尧扫了一眼,才发现那博主居然还自带定制玄学服务。
他揣着满肚子问号,手指在屏幕上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删掉这个对话框。
过了十来秒,电梯在一楼停下。纪尧理了理领子走出医院大门,到达预定的咖啡厅时,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蒋衡找的设计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职业装,看起来非常干练。
她桌上放着一杯黑咖啡,手边堆着几个厚实的文件夹和装修风格的选定册,职业特征非常好认。
纪尧进了门,还没来得及自报身份,就见那女人已经抬起头看向了他。她目光锁定一般地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然后笑着站起身来,对纪尧打了个声招呼。
“纪医生,对吧。”女人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姓韩,单名一个花卉的卉,是这次室内装修方案的设计师。”
“你好。”
纪尧跟她握了手,然后在她对面坐下,叫来服务生点了杯热饮。
“是这样,关于房间的装修内容,蒋先生要求我过问一下您的意见。”韩卉是个很干脆的人,直接切入了正题:“关于房子设计,您有什么意见吗?”
纪尧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种主,他对居住环境的唯一印象就是看起来顺不顺眼,被韩卉这么一问,还真没想出什么特殊要求。
韩卉大约也见过不少他这样的客户,见状笑了笑,从文件夹里抽出了两张房屋平面图,用笔点着给纪尧看。
“是这样,关于楼下的生活区空间,蒋先生希望把卧室和旁边的小杂物间打通,扩大卧室面积。然后改变客房的功能性,取消次卧的客房设置。但具体把这里改成什么,蒋先生说要听您的意见。”韩卉说着在平面图上圈了几个圈,一边讲解一边指给纪尧看:“至于阳台,我本来提出了复古风的绿植风格,但蒋先生说你们工作比较忙,所以不考虑这种需要花时间打理的设计。”
“等,等等——”纪尧忍不住打断她:“取消客房,为什么?”
蒋衡那套复式房间多,如果一间客房都没有,听起来就很不合理。
“因为蒋先生认为,这套房子没有设置第二个卧室的必要。”韩卉说:“他觉得这里是你们两个人的专属区域,理论上不会有外人来留宿的可能。”
韩卉说起这个纪尧才隐约发现,蒋衡好像有点家庭洁癖。他把这个范围划归成自己的私人领域,除了纪尧,谁都不肯放进来。
哪怕是萧桐,好像也是在这个领域外圈跟他交流的。
“不过他也说了,要参考您的意见,如果您觉得需要保留,我可以在备忘录上添上这一条。”韩卉观察了一下纪尧的脸色,补充道。
“不,听他的。”纪尧摇了摇头,说道:“那就不要。”
蒋衡想要把这个家划归成只属于他们俩的地方,纪尧没任何意见。蒋衡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最大努力,给了他绝对的自由,所以纪尧也愿意跟蒋衡守着这点心照不宣的小规则,尽可能地把这个家变得隐秘而安全。
韩卉点了点头,在备忘录上添上了一笔。
“那楼上的办公区呢?”韩卉又问道:“蒋先生说,在这个空间规划上您或许想跟他分割开,所以您是喜欢独立书房,还是半独立的隔间?”
如果是三年前,纪尧肯定选前者。
那时候他和蒋衡亲密有余,信任不足,他沉溺于爱意却顾虑现实,所以格外注意“自由”和“独立”。他随时保持着可以抽身而去的状态,固执地不肯把自己的心融入到蒋衡身上。
但现在他没这种顾虑了。
“这个不听他的。”纪尧开了个玩笑:“做成开放的好了,只要书桌分开就行,看着他工作还是挺有效率的。”
“情侣搭配,干活不累嘛。”韩卉也笑了笑,顺着他的玩笑透露出一点题外话:“我给不少同性情侣设计过房子,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纪尧低下头喝了口咖啡,笑了笑,没有接这句话。
感情好是一定的,但他和蒋衡绝不仅仅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他们经历了漫长时间的磨合,被现实和不成熟打败过,兜兜转转在人海里寻觅了这么久,彼此花了许多功夫自我对抗,最后才成功牵起了对方的手。
蒋衡生日那天,乱七八糟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直到第二天醒来时,纪尧才发现桌上没有生日蛋糕。
当时他还很纳闷,因为在纪尧的印象里,蒋衡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就算没人陪他过生日,他也会自己买个蛋糕哄自己,没道理在那一天把这件事忘了。
他当时去问了萧桐,但意外的是,萧桐也很遗憾,说是蒋衡自己执意不肯要,因为觉得奶油太甜,已经不合口味了。
纪尧几乎立刻就知道这不是真实答案,但他没敢多说什么,只在之后上班的路上单独问了蒋衡。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可以有点自己的脾气吧。”蒋衡当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就当我赌气好了。”
因为萧桐当年没重视这个日子,分走了他的生日蛋糕,所以他单单在这件事上有了脾气,从此不再低头,也不再跟人分享自己的生日。
他不是遗憾那些没能成型的过往,也不为此怨恨萧桐。只是在这些不为人知的小事上,蒋衡有自己的傲气。
从那之后,纪尧就忍不住在想,蒋衡爱他,或许比他发觉的更多。
他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处事底线,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愿意回过头重新尝试一次——或许这本身就是他自我对抗后的结果。
第67章 “……你就是回家去拿这个了?”
从头开始经营一个家庭,对纪尧来说是件非常陌生的事。
好在蒋衡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开始——他把这个“家”的一半决定权交给了纪尧,也让他同时接过了责任和自由。
或许是蒋衡跟韩卉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韩卉问得很细致,她几乎把装修里所有大小事务都拆分出来,一点点地引导纪尧给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