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知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怎么也没怎么。”
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就此结束。
嫂子又狐疑地瞧小叔子一眼,这气氛僵得直叫她待不下去。
“我先去买点菜。”
“小方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麻烦您了。”方成衍客气回答道。
大嫂收拾一通,去楼上带上外套、换了鞋,便出门去了。
大厅内又剩下他们两个……
“……”
方成衍怀里的毛尖儿还在撒娇,柔软的腹毛贴在男人的腿上,在那里亲亲热热地要抚摸,又忽得在男人的腿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两只爪子扒住方成衍的手,用舌头下一下细细地舔。弄。
又湿又痒。
——男人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大厅安静到极点。
良久。
空气里才飘来一句幽幽的“成衍哥……”
宋知这辈子和人说话的声调也没这么小心翼翼过,他觉得自己脸上仿佛有火在烧。
表情僵硬,全身只剩下一张嘴在那里干笑:“那家伙说的……”
“是真的吗?”
方成衍凝视毛尖儿,大手搭在它的肚子上,轻柔地抚摸。
只回复一个轻描淡写的“嗯。”
小茶爷愕然,微微抽了一口气:“那……”
“那咱们,咱们是那种关系啊?”
他感觉到问出这句话时,自己的心在狂跳。
他焦急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只听男人在几秒后回答道:
“不是。”
宋知彻底干笑不下去。
这些天来,两人相处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他眼前。
方成衍在医院里第一次同他说的话,在后视镜里的黯然注视……怪不得宋知当时觉得一阵怪异,原来这怪异正是源于这里!可他对着自己,又是怎么做到那样顺其自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宋知被这惊天大响雷炸得头晕脑胀,耳朵嗡鸣。
他大爷的。
人都给他干麻了。
太阳已经落山,傍晚的天空深蓝,屋内光线也变暗了。两个成年人面对面干坐着,方成衍觉得,这场景颇有他第一天来茶庄时的氛围。
茶庄的窗户外是人流稀少的老街,偶尔有几只俯冲掠过的飞鸟,屋里安安静静的,快要叫人坐不下去。
“那我是0吗?”
方成衍听到宋知发自灵魂的一问。
这都是什么脑回路?
男人终于收回放在毛尖身上的手,不知怎的,有些想笑:“你觉得呢?”
“主要是我现在……”
“他,我怎么跟你……你说是吧……”
宋知连话也说不成整句。
“我不太明白了我。”小茶爷一犯紧张,话就开始变多:“之前的事情我是一点记不得,可成衍哥你分明是知道的,那你怎么不让我也知情?”
这话里好像带了些不满。
看到男人沉默,宋知又赶紧转变话风:“没事儿,也不算事儿。”
“不管以前怎么样吧,以后咱俩概儿不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成吗?”他把面前的水盆放到地上,起身走开,嘴里一通胡乱话:“我先上楼想想,哥你再坐会儿。”
对方要上楼,那方成衍还怎么在这里坐下去?
男人也很识趣,告诉他:“不用,那我先走了。”
“麻烦和你的嫂子转告一声。”
“我今晚不在这里吃饭了,谢谢她的款待。”
“嗯,行。”宋知背对着男人,不敢看人,也庆幸方成衍没再接着给自己难堪。
男人把毛尖儿温柔地放在梨花椅的垫子上,毛尖儿软软地趴在那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到男人离开,它赶紧翻身起来,在椅子上跟了两步停下,眼睛盯着方成衍离开的背影,眼巴巴地朝他“喵”了一声。
方总裁一言不发地打开茶庄的门,却见那刘茶茶还赖在门口的台阶上,在那里和街上路过的人哭诉。
“小茶爷打人啦!”
“他打人啦!!!”
听到身后的开门声,两人视线相对,方成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街溜子似乎知道这人有点本事,收敛了表情,壮壮胆子,昂着头叫嚣:
“怎么?你看不好你自己的胼头,你看我做什么?”
然后脚底抹油,三步一回头,确认方成衍没跟过来后,溜之大吉。
……
田嘉木第二天中午兴冲冲地跑来茶庄,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宋知第一轮的比赛结果。
“小宋哥,稳了。”村官儿削瘦的脸上挂着诚心的笑容,但是他却发现,当事人却好像心不在焉。
宋知蹲在地上,给毛尖儿填满猫粮,只呆呆地回复了一句,“行,多谢了。”
能过就行。
可他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怎么了?”田嘉木问。
宋知叹一口气:“没事。”
昨晚怎么也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傍晚发生的事。
哪能呢。
哪能呢?
田嘉木跟着他走到茶庄后门,见宋知像丢了魂儿一样,在那里筛茶,他面朝着没什么人的后街,旁边蹲着毛尖儿。
平时效率一般,一上午筛一斤,结果今天光这一上午,他就筛了三斤。
想不通。
想不通啊!
田嘉木蹲在他身边,随手把茶堆里形状不好的叶子挑捡出来。
村官儿看他实在郁闷,试图跟他转移话题:“小宋哥,你那杯茶叶泡得真不错。”
“你看这张图。”
田嘉木掏出手机,举到对方眼前。
这是他那杯太平猴魁,由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员发在机关单位的,田嘉木直接存上了。
“我拿去让他们做小报封面了。”
“好。”
依旧没什么反应。
“……”就在田嘉木以为对方不会再多说一字的时候,却听见小宋哥来了一句:
“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大嫂是早上八点走的,现在想必已经到省会了。她昨天回来的时候给宋知买了不少东西,叫他接下来的一周里务必好好吃饭,但宋知实在不是那种能亲手做饭的主儿。
“这才刚十一点?”田嘉木顿了顿,“行,当然行啊。”
“荣幸之至。”他跟在对方身后,出了门。
方成衍中午开车从老爷子家里过来的时候,发现茶庄大门是虚掩着的。他依稀记得,宋家大嫂今天要出远门,不知道宋知还能去哪里吃饭。
方成衍耐心地在车里等了一小时,以为待会儿他人就会回来。
结果。
却等到宋知和田嘉木,有说有笑地同乘一辆摩托的景象。
田嘉木骑着摩托,宋知坐在后座。那辆摩托车的马达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车身布满了划痕,看上去有点年代了,由于排气管损坏,车后挂着的牌子,被废气吹得一起一伏。座位呈流线形,线条起伏很大,宋知不得不扶着田嘉木的肩膀,好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
他头一次在镇上坐摩托,倒是很高兴,在这镇上买个摩托车,也相当于在城里买个四轮小车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摩托呢?
田嘉木身躯瘦弱,平时把着摩托车头都费力,更何况今天后座上还多了一个宋知的重量。
宋知:“我就看你腿细,感情你这腰也细。”
“就这小身板还骑摩托呢,哪天喽不住,摩托窜出去,你人在上面扒着车把,挂着飞!”
“小宋哥你能不能别总说我了。”田嘉木也咧开嘴笑,张嘴时灌了一嘴冷风:“我力气大着呢。”
宋知在他腰上用手比了几乍:“你差远了,多吃点饭吧!”
摩托车停在茶庄门口,宋知从他的车上利落下来。
“那我走了。”田嘉木对他说:“下午还得赶回去上班呢。”
“成,去吧!”宋知跟他摆手,努努下巴:“路上慢点。”
“好。”田嘉木又发动摩托车,走了。
方成衍神色冷峻地在主驾驶车舱内看完全程,大手覆在方向盘上,指腹握得发白。
宋知走进大厅,见到毛尖儿在梨花木椅上仰天伸出一条腿,露出被割了蛋的后腚,正用舌头给自己梳毛,他脑子里便又回想起来了——
撅着屁股,撅着屁股!
他妈的。
只要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焦躁得要命,不得消停。
已将近下午一点,宋知努力控制住脑袋,不往昨天的事上想。
他吃饱午饭只想睡觉,大嫂不在家,大中午也不会有顾客来,于是宋知干脆把上衣脱掉,随手搭在椅子上,又飞快地把裤子一下脱到底,准备把自己扒个精光,上楼躺尸。
还没等把脚拿出来。
身后的大门,开了。
宋知正弯着腰,呼吸都停了。
别说是他。
来人的呼吸也要停滞。
视野里的白色内裤冲击力实在太大,配上细腰窄胯,两条长腿白得晃眼。
宋知臀上没二两肉,弯下腰的时候,白色的布料撑出臀部圆润的弧度,看上去弹性极佳……
方成衍记得那触感……
许是没料想到男人会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后,宋知吓了一大跳,忙直起身,把裤子重新提上。
我草。
他稳定心神,故作轻松地同对方打招呼。“成衍哥今天怎么也有空过来?”
又出现了,那种笑容。
——客套的笑。
看到他这幅表情,男人便明白。
事情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方成衍注视宋知,面上神情依旧淡然:“老爷子让我带你去家里吃饭。”
“呀,真不巧。”宋知忙称不好意思:“我刚在外头吃完。”
“这样。”
他见男人神色并不好看,继续解释:“早上没起床吃饭,所以午饭吃得也早了点。”
“嗯。”
“行。”
“那……”
他们两个几次说话撞在一起,还都是简单的一个字节。
气氛一阵僵滞的尴尬。
西装男人站在那里,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多余。
“那我先走了。”方成衍说。
“行。”宋知故作爽朗,出门送他:“改天咱们再吃。”
方成衍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退后一步,转身要走。
却不料,骤然听到一声哀嚎。
他踩到了毛尖儿。
也不知道这只小东西是什么时候,跑来在他的西装裤脚边打转的。
被方成衍的皮鞋踩了一脚后,毛尖儿吃痛得连叫好几声。
方成衍听得心疼极了,他刚俯低身体,想要去检查它受疼的爪子,却见毛尖儿弹到一边,全身的毛炸起,还极为凶狠地对他“喵”了一声。
随后,它唰一下猛窜向卫生间,光速般消失在方成衍的视野中。
总裁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他默默收回手。
走出大门。
百尺竿头。
到此为止,后退九十九步。
作者有话要说:
毛尖儿:你特么跺我是吧?
第26章 闽北水仙
与方成衍办公室到茶庄的距离相比, 从老爷子的房子到茶庄路上花的时间要多得多。
方成衍一路开车回来,在马路沿儿边停好车,穿过一条竹林小径, 走进大门。
方长云正在客厅里身板直挺地坐着,盯着电视里的广告瞧,他一听到院子里传来锁车的声响, 便往家门的方向看过去。
却瞧到只有方成衍一个人进了门。
“人呢?”他问。
他的好嫡孙只说了两个字:“没来。”
老爷子眉间的川字纹都皱起来了:“一桌子菜都烧好了。”
“怎么没把人带到?”
方成衍没说话,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一个保姆迅速上前接过。
老爷子觉得奇怪:“怎么一让你请人,人就不过来?上次也是这样。”
“你是怎么和人说的?”方长云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抬着头问他。
方成衍边解开最上方的两颗纽扣, 边回答:“他吃过饭了。”
老爷子眉头皱得久久不松,“还挺赶早儿。”
又继续打听似的问了句:“人家家里,吃饭是一向比较早吗?”
“不是。”
方成衍走进洗手间,洗完手后, 接过厨娘递来的筷子:“他早上没吃,中午饿了,就提前去吃了。”
男人坐在餐桌上,沉默地开始埋头吃饭。
“吃的什么呀?下馆子吃?那总不能天天下馆子吧, 他嫂子出去那么久, 不会做饭, 谁管他?”
老爷子见方成衍不愿多说话, 又从沙发上挪到餐桌旁。
保姆多年在方家帮佣,也算是看着方成衍长大的,觉得这孩子下班已经够累了, 还要被他爷爷这么一直追问, 不得消停, 于是在一旁插嘴道:“您也别操太多心,那么大的小伙子,肯定不会把自己饿死呀。”
老爷子看她一眼,保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方成衍只抛了句“您快吃饭吧”,便再也没有开口多说一句。
这一顿午饭吃得安静至极,保姆以前只做他和老爷子两个人的。这次对她千叮万嘱,还亲自来厨房指手画脚,叫她最后做了五个大男人吃饭的分量,根本吃不完。
饭菜吃至一半,老爷子觉得他周身气压低沉,似乎是不大高兴,放缓语气,对方成衍关心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