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人员在一旁闲着没事干,见方长云这个架势,也没懂这是要做什么。直到听方晟来了一句:“他不会搞办公室恋情的,你看他今天忙的,头都没空抬,方成衍不是那种人。”
值班人员霎时明白了,他早就听说公司里窜动涌动的花边八卦:
总裁的神秘情人。
未来的公司老板娘。
在沙发上裸脚的帅哥。
“都说没见过,那到底谁见过?成衍到底谈了恋爱没有?”
“您甭猜啦,肯定谈了,我眼见着他呀!刚回家那天凌晨三四点开车出门,早上回来睡一大觉,结果到黑夜里醒过来,又上大街跑着玩了!”方晟言之凿凿,“这肯定是谈恋爱了,您没得说的!”
他继续推测道:“成衍既然凌晨回来就出门,那说明他谈的肯定不是公司里的!您倒是说啊,他要是和哪个员工搅和一起,那他要是先睡觉,早上上班的时候不就能和对方待一天了么?至于凌晨赶大早找人家去吗?”
方长云若有所思,他对着屏幕不说话,方晟也安静下来。
俩人一起为那双漂亮的眼睛琢磨起来,方晟不由得皱眉,寻思:“……是个半熟脸儿,哪里见过来着……”
老爷子忽然一拍脑门:“这滴溜儿大眼睛,不就是宋小公子么!”
方晟恍然大悟。
值班人员竖起耳朵听。
“那没啥事儿了!”方长云很满意:“俩孩子处得挺好,成衍也很周到,宋小公子可以随意进出咱们公司了。”
“他来公司干嘛?”方晟问。
“在清源他俩就成天作伴玩儿呢。”方长云不以为意,一听见宋知俩字,一张训斥人的铁嘴总能把好听的夸奖说个没完:
“人家懂事多了,专门叫成衍打电话让我回来,像你侄子那个死板脑袋。”他挥挥手,“根本想不到这些,除了工作说得过去,别的想不到。”
“我要是开口说回,他会来接。”
“但我要不开口,他就以为我不乐意呢。”
“瞧瞧人家,叫方成衍也多跟人学学,平时话多点,关心关心长辈,搞搞人情世故,不会亏死的!”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你也是!你要是跟人家学到几分功夫,碰上女人说话不打磕呗,也不至于活半辈子还没结婚!”
“……”
老爷子絮絮叨叨,无功而返。
走出监控室,结果又折回来,不忘对值班人员叮嘱:“小兄弟,你要是哪天在监控里瞅见方成衍带对象来公司,记得告诉我,啊。”
方晟汗颜。
老爷子这是要变着方儿,把方成衍的秘密对象找出来呢。
方长云在桌上的固定笔座里抽出笔,将一串数字写在手边稿纸上,落笔清隽有力,字正可法:“这是我电话。”
他格外严肃地握住对方的手,像是在嘱托什么大事:“有劳你了,必有答谢。”
“咱们随时联系。”
第75章 雁荡毛峰
程开祖骑上共享单车, 从出租房来到公司。他的西装、皮鞋,一身行头不菲,但配上共享单车, 总归是有些不搭。
上电梯前,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大厅中央悬挂的股盘屏幕。
收回视线, 抬脚经过。结果下一秒, 脚步倏地顿住。
再回头。
交易日周三
开盘时间 9:30
绿色的数字……竟然将屏幕占据得满满当当,每个同行业投资公司的市值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下滑!
今天是什么日子?融资交易市场动荡成这样?
程开祖站在原地,鼻孔翕动,连同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眼睛始终停留在电子荧屏上, 哪怕后面有人在喊“借过”,甚至伸手推他,程开祖都没回过神。
屏幕条来回滚动,程开祖干等了半分钟。
终于守到日中投资公司的浮动信息。
跌了……
近乎腰斩!!
大盘直线而下, 跌到2638的关键节点。
这堪称今年来股盘最让人崩溃的一幕。由于金融市场过于复杂,在盘面上轻描淡写的涨涨跌跌,永远找不到个因。这是一个庞大的、黏连的耦合系统,人们没办法对之解耦, 给市场中的一个因素输入信号, 其他领域都或多或少要受到影响。
相比之下, 国家的政策导向反倒是易于掌控的大风向, 而某些无关紧要的点,反倒更可能会像霉菌一样发酵,最终酿成一场金融风波。
但这数字……未免也太过惊人!
饶是沉稳老练的程开祖都要傻眼, 他从衬衫口袋里摸出电话想打给秦淮, 脑袋却马上反应过来, 这个时间段,对方还没起床。
一个老疯子,公司都要没了,还他妈在睡觉!心里虽然这么骂,但他不敢打扰。
这精神病可不是好惹的。
程开祖匆忙回到办公室,翻找公司的通讯录。
他粗短的手指在小册子上一路下滑,停留在一个叫做杜修凡的部门主管后。
程开祖尽可能让声音保持镇定:“杜主管,我是市场总监程开祖,请问您到公司了吗?”
那边的声音很平:“马上。”
“怎么?”
程开祖还在想该如何向一个陌生的领导解释,但时间紧迫,他选择开门见山:“今天刚开盘。”
“股市大震荡……”他一边说,一边焦躁不安地咬着下嘴唇,直把它咬得爆皮。“跌了一大半。”
“……”
“好,您快来公司吧,见面说。”
程开祖打开电脑上的银泰同花、想要仔细研究。
随着一片绿色涌入眼底,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好像回到了四季地产倒闭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他公司的股市也像现在这样,跌得不堪入目,满屏绿色,而他面对屏幕,心中充斥着深深的无力感。
那……方成衍的公司?在这一瞬间,程开祖顾不上每天精心擦拭的皮鞋会不会打褶儿,他疾走出办公室,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头往一楼大厅看。
打卡的上班族们堆集在机器前面,或是电梯前方,电子荧屏还在缓缓滚动。
世纪地产公司……
看到了!
他眼神一顿,紧绷的神情随后居然慢慢舒缓下来,那副模样,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什么难题一样。
在一众绿色里面,它红得如此扎眼。
程开祖平静地收回视线,不受控制地,嘴角抽动一下,继而嗤笑出声。
当确认心中的猜忌之后,一身虚汗也不再冒出。
能提前招架住股市动荡的,还能有谁呢?
他眼神阴狠下来。
四个月前,在他狼狈逃出县城的前夜,程开祖对着自己家乡的煤山磕过头,发过誓。
他此次来北京的目的,便是不让方成衍好过!
随着公司主管们陆陆续续抵达,每个人在大厅抬头看荧屏的时候,都会露出一副可笑又可悲的呆傻神情。
不会失业吧?
每个人都在想。
幸而程开祖联系的杜主管是个极度冷静、能撑住大场面的人。
杜修凡了解状况之后,迅速作出决定。
大盘还会继续下跌,这是一种基本共识。站在共识的一方则意味着无利可图,对手盘应运产生。
他注意到,有不少同行业公司都在向方成衍的措施保持一致,但这样做,只会看空市场。他明白,如果一味跟上的话,单向的思维只会被更大的对手“收割”。
必须要在这短短的一上午,与方成衍的措施保持跟进,但又不能显得太过急躁,免得被秦淮怀疑!
整个公司紧急召开会议,上层领导们迅速进入讨论,为了拿出方案,忙成一锅沸腾的开水。
……
下午一点十分,张鸣终于回到北京。
公司的感应推拉门朝他开启的瞬间,张鸣心底还是发虚。
清源镇的公安尚未对他立项调查,问题并不严重。但现在轻率地跑回来,万一那边出什么事儿,无法及时解决的话,情况只会对他不利。
虽然如此,张鸣还是万分想回家,儿子在北京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他妈早些年前就死了,没人管。
而且在南方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那不是身体折磨,简直是精神折磨。
该死的方成衍!
眼瞧快要过年,各个董事们总不能再用工作的借口按着他不松口,那未免也太不人道。
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和一起回北京的同伴走到公司大厅,抬头轻飘飘扫一眼头顶悬挂的电子荧屏。
一下看了个大癔症。
“这。”
他惊讶地嘴巴张大,露出因常年吸烟而附着烟渍的牙齿。
“怎么了?”“墨镜”不懂他在吃惊什么,只是叫他快点跟上。
张鸣一边走,一边三步一回头地看电子荧屏,满怀震惊地待在电梯里,完全不知道公司现在处于一种怎样疯狂运作的状态中。
抵达办公室,他叩响门,恭敬顺从地叫一声:
“秦董。”
“进来。”里面的人说。
“墨镜”率先推门而入,然后张鸣才跟上,他说:“我从南方回来,专门来跟您说一声。”
“祝您春节快乐。”
秦淮背对着他,黑色的转椅把人掩得严丝合缝,只有一根高尔夫球杆从那里探出,伸在半空中。
那是一根质感不错的球杆,杆身呈现出灰白的色泽,杆头的金属冰冷、反光,富有重量感。
“回来了?”
椅子里传来幽幽的一声。
“辛苦你了,张副董。”秦淮转过来,面上在微笑。
“墨镜”没说话,主动站到屋子里另一个人身边。
还没站稳,刚转过身。
只见那老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跑到他身后,忽然猛一杆子朝他楔下来。
一声闷响。
墨镜男吃痛地捂住前额。
他再不可置信地抬头时,却瞧到老总笑意盈盈的脸。
草。
“墨镜”挥出拳头,但立刻被程开祖拦下了:“江龙!”
程叔挡在他面前,眼睛瞪着他。
江龙知道这是程叔的顶头老板,而程叔对他一直不薄,只能生生将怒火压在胸腔中。拳头滞留在空中数秒,最后隐忍地放下。
程开祖看一眼秦淮,心中不爽,打狗也要看主人!打在江龙头上,不喾于打在他脸上!
叫做江龙的大汉牢牢捂住头,只发觉手心下迅速鼓出一个大包,过一会儿,才有一道热乎乎的血液流了出来。在额头上滚落,然后顺着鼻梁左侧蜿蜒而下。
张鸣站在秦淮桌前,连大气也不敢出。
多少年来,张鸣最怕的就是秦淮顶着一张笑脸,又倏地翻脸的模样。
用高尔夫球杆抄在墨镜男头上的那一下,叫他也跟着浑身一震。
又高又壮的“墨镜”登时头破血流,伤口血流如注,黏腻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拍在价格不菲的智利地毯上,绽出一朵又一朵溅开的血花。
“程叔,我……”
“阿龙,你先去医院。”程叔掏出钱包,塞给自己的下属。
江龙的肩膀在剧烈地起伏,他对秦淮怒目而视,似乎下一秒就要挥拳出手。
他看到那老总还在抚摸自己的杆子,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好像在说:怎么没有折?质量不错。
“别走啊。”秦淮把球杆横拦在江龙身前。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嗯?”
秦淮陡然拔高声调,终于撕去和善的脸皮,展露他原本的面貌:“我真是不理解,你们……是怎么有脸跑回来的?”
隔开老远,他用球杆戳戳张鸣的脸:“废物一个。”
“我听说以后,都觉得脸上无光。”
“抛尸在几公里外。”他一字一句质问道:“你们怎么想的?是脑子不转了,啊!?”
张鸣拉长脸,解释道:“车没办法开出去,不然我会被发现的。”
“那就分尸!”他高吼:“灭迹!”
“伪造失火!用化学制剂!水泥封住!哪一个不行?”他竟然一口气说出各种各样的手段。
一屋子的人都陷入沉默。
秦淮恼火至极,把茶案上的茶宠——三个并排跪着的小人一下挥落在地上,摔得尽数粉碎。
“要不是看你和宋国啸有仇,你觉得我会收留你这个老东西吗?”
“饭桶,养了这么多年,吃了我的白饭,还活得像一个饭桶!”
张鸣脸上阵青阵白,一时抬不起头。
他妈的,真够丢脸的,屋里除他、秦淮和“墨镜”以外,还有一个中年人。
他刚才大致看了一眼,只注意到对方衣着光鲜亮丽,没再多看。现在大家一起听他在这里挨骂,真是够寸的。
他接受秦淮长达半小时的辱骂,对方才肯放过他,叫他们一并滚出去!
张鸣立刻转身,走出办公室大门。
“程叔,你跟的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阿龙,别说话,我先送你去医院。”那中年人说。
张鸣感觉这声音熟悉无比,回头一看。
眼睛眯起,一番细细打量过后,脸色那叫一个精彩。他猛然扑上去,揪紧中年人的领子,压在墙上。
“好啊!程开祖?”
“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怕是程开祖亲妈见了都不敢相认的程度。
“你干什么?”江龙立刻扒住张鸣的胳膊,把人从程叔身上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