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乏味,现在跑来找我,又很可笑。”
方成衍的身形仿佛凝固了似的,喉结动了动,彻底说不出话。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宋知的样子就像在完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怨恨或其他多余的情绪。
那天在书房,宋知跨坐在男人的腿上,眼神充满爱意和近乎卑微的哀求,对方不懂得珍惜,在短短几天之内,他也能生生把它们抽离得彻彻底底。
谁要让他伤心,谁就被判了死刑。
宋知插在口袋里的手在摸一颗方方正正的骰子,把它翻面再翻面:“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不提前问过你,就那样跑到你家里要说法。”
“所以是我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以后我不会再去你们家了……和老爷子的关系,也不准备维系。”
方成衍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只要和他维系,就意味着我总有一天还要见到你,你也不用想着用他来捆绑我。”
“宋知。”方成衍的神情很是受伤。
“别再叫我,也别来找我。方总裁这么厉害,不要做招人烦的人。”
宋知把话丢在冷风里,绕过他,走开。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开门声,又传来“砰”的关门声。
声控灯还在男人身后亮着,照出暗黄的一隅,在方成衍的前方坠下一道浓黑的影子。
又在死寂之中,忽然全数湮灭在黑暗里。
男人独自站在原地,懊悔锥心。
……
早上六点半。
项彬匆匆忙忙打电话过来:“小知!贾守志招了!”
宋知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什么?”
“昨天早上,我们局里得知他母亲被秦淮放走了,我们把这事告诉贾守志,他才肯招!”
“大队昨天传唤秦淮,一直没有等到人来,结果到了晚上接到消息,说秦淮畏罪潜逃!我们找了整夜,忙得脚不沾地,我这才有空跟你打电话。”
“真服了!”项彬的声音疲惫至极,又很激动:“正清查他东西呢,这家伙名下的资产多得还查不完!”
宋知在屋里来回走,他焦灼地问:“项彬,你有没有在他的东西里,看到过钥匙什么的?”
工厂旁的那间地下室。
——缺一把钥匙。
“钥匙?”项彬回忆半天,说没有。
听筒好像被项彬放下了,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过了半天,项彬才小声告诉他:“还找到方成衍公司的合同。”
项彬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意识到什么:“你记不记得前阵子那个走丢的外国人?”
宋知刚要说“记得。”
对方又被同事的说话声打断了。
几秒沉默之后,项彬叫了一声:“小知……”
“嗯?”
“还有……你大哥的照片和资料。”
宋知很坦然地接受这一信息,问对方:“你在哪里?我能去吗?”
“能。我马上得去方成衍的公司,问他们合同的事。”
“好。”
宋知挂掉电话,觉得一阵头疼。
昨夜方成衍突然上门,如果再去,岂不又要见面?
匆匆洗漱、穿衣,下楼以后,他才发现,方成衍的车居然还停在他家楼下。
男人在车里坐了一夜,也后悔了一夜。
此刻与宋知视线相对。
后者愣了片刻,立刻装作没有看见。
他往小区门口走,打出租赶到方成衍的公司。
打开大厅的门一看,人来得真够齐活的——
项彬和他的同事们。
方成衍的父亲和爷爷,还有一个穿藕粉色羽绒服的女孩。
而且,张令泽和徐汉霄竟然也在。
“小知。”张令泽率先看到他。
宋知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给对方,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项彬的身影。
他怕影响朋友的工作,没有过去打扰,仅在一楼的大厅找了个旮旯等着。
方士宏正在和项彬说话,他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说话时有股不容人反驳的气场,正在条理清晰地向警官们陈述分公司之前发生的事。
方长云看到待在角落里的宋知,要请他上去坐:“小知,你在这儿站着干嘛?上去坐啊。”
“来找方成衍?”
“不是。”宋知说,“不了爷爷,我站一会儿,等我朋友。”
“走吧,非得站着?待会儿再下来!”
宋知被拽住胳膊往电梯走了。
方成衍后脚才从大厅门口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他看一楼的人沸沸扬扬的,站在父亲身边。
“昨晚去哪了?”方士宏问。
方成衍跳过父亲的问题:“合同怎么说?”
方士宏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方成衍在望着宋知进电梯的背影。
“去忙你的吧。”父亲说。
方成衍赶到办公室时,方长云、谭娇娇和宋知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谭娇娇在方长云旁边,亲昵地给他剥砂糖橘。
老爷子脸上挂笑,接过橘子,一口一个“好”、“真甜”,结果抬头看到方成衍,立马就变脸:“你昨天晚上滚去哪了!”
“什么都不管就跑了!”他指指身边的谭娇娇。
“你像话吗!”
方成衍沉默地走过来,在宋知身旁坐下,视线始终在对方身上停留。
似乎有好多的话想说给他。
谭娇娇又在弄脆皮核桃,怎么也掰不开。
老爷子满脸怒意,对方成衍说:“还不赶紧帮忙?”
“不用。”谭娇娇十指掰得发白,微笑着说:“我能掰开。”
宋知默不作声地看。
方长云对他说:“小知,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成衍的娃娃亲对象。”
“这个就是。”
“她也能跟你一样,能乐意听我讲年轻时候的事儿。”
“都是好孩子。”他感叹完,不忘瞪方成衍一眼。
谭娇娇应声抬头,对宋知温柔地笑。
场面一时尴尬到极点。
“嗯。”宋小公子安静两秒,才答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不知道怎么,方长云发现对方最近总是不爱接他的茬,于是也不好再多说。
宋知看面前的女孩孝敬老人,看了足足半小时。方成衍也坐在他身边足足半小时,期间还给他剥了砂糖橘,搞得宋知如坐针毡。
他终于等到项彬给自己打电话——得到解脱。
宋知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像是得到了什么免死金牌,站起身:“我那警察朋友找我了。”
“说我大哥的事,已经找到证据。”
方长云一听,也由衷地替他高兴:“那你快去吧!”
宋知点头,往外走。
他心里火急火燎的,哪料到进入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又被拦了下来。
——电梯一直是他和方成衍之间不好的回忆。
宋知微不可查地皱起眉毛,看到男人的身影朝他紧逼过来。
“我不和她结婚。”方成衍说。
——要尽早摆脱任何一条有可能的罪名。
宋知厌恶地躲开一步,但转瞬便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拦下,挡在墙角,把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原谅我吧。”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男人紧箍住宋知的腰,像是怕对方从眼前失去一样,把他抱得快要呼吸不畅。
又钳起下巴,强吻过来。宋知伸手去推,但紧接着,他两只手被方成衍举高过头顶,单手牢牢按在墙壁上。
“滚!”
宋知拼命反抗,苦于力气不敌对方,方成衍的身躯挡住他,跟他妈城墙似的,怎么也绕不开。
后面是墙,前面是男人的胸膛,两只手又被控制住了。
他被堵得无处可逃。
舌头滑进来,十分强势,把宋知骂人的话全部淹没在吻里。男人吻得十分用力,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本事,吻技越发熟练。在他的唇瓣上啃噬,贪婪地探索每一处,唇舌暧昧地纠缠,以至于两人唇齿间不时发出啧啧的水声。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经久不息,从顶层一直吻到电梯抵达一楼,久得宋知快要窒息。
直到提示音“叮咚”地响了一声,宋知终于拼尽力气,把方成衍推到一边。
他喘着气,狠狠剜男人一眼,擦嘴,走人。
“别他妈没完没了!”
宋知不想再跟男人多待一秒。
一走出电梯,一时间,大厅所有人的目光朝他集中投来。
方士宏不在这里,他在公司前方送警察们离开,厅内只有工作的白领们。
宋知被亲得脸红嘴肿,模样狼狈至极。现在一脸凶神恶煞,跟他们投来的视线一一对视。
他听到有人在嘀咕:“正宫终于回来了!”
“我就说啊,那女的肯定不是。”
宋知发觉他们的事被人知道,眼下更心烦意乱,又听方成衍还在他身后恳求:“别走。”
他真的怒了,顿住脚步,转身吼道:“方成衍,你别摆得这么可怜!委屈的明明是我!”
对方走过来,试图拉他的手。
“别再碰我!”宋知烦躁到极点,对男人这下好感全无。他用手连戳男人的心口,情绪激动地控诉:
“你本来能的,是你自己不要!!!”
“现在、以后,你他妈做梦,你他妈休想!”
方成衍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势不准备把人放走。
宋知看到谭娇娇竟然也从电梯里跟出来,立刻避嫌似的甩开男人的手,发自内心地说:“我期待你结婚那天。”
“这次说的,不是气话,快结你的婚去吧!”
“宋知!”
方成衍也快绝望了,他认真地望着对方:“可是让我想结婚的,只有你一个!!!”
周围一片哗然。
宋知涨红着脸,抬手。
随着清脆的“啪”一声响——
男人的俊脸上留下一大片红印。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以上。
审核员求放过。
我现场作法。
BYS,BYS,BYS。
第88章 龟背起纹
如果说刚才围观的白领们还在小声地讨论, 那么现在,这凭空出现的一耳光叫热闹的一楼鸦默雀静。
所有人的脚步瞬间顿住。
把探寻的眼光锁定在两人身上,以及……他们高高在上的总裁……被打偏到一边的俊脸上。
天哪。
这……
他们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 却见宋知出了一口恶气,洒脱地大步走开。
谭娇娇在后面看到全程,方成衍那声热情过头的表白也让她的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男人不是高冷、沉闷, 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罢了。她拧眉望着方成衍的背影, 饶是再怎么大方,现在也装不出来一副端庄自得的模样。
谭娇娇的爷爷去世比较早,从来跟她提过什么娃娃亲的事。后来方长云找上家门,她打听了条件以后, 才答应去见面。本也想嫁进富有的商贾之家,所以昨晚在方家听老爷子说公司出了事,第二天早上便主动要求跑来。
可现在这情况,到底算什么!?
张令泽和徐汉霄站在门口, 眼瞅宋知浑身戾气地迎面走来。
正没好气。
徐汉霄笑起来,刚“呦”了一声,还没开始阴阳怪气呢。宋知看徐汉霄在那里准备嘴贱,折回来, 也顺手“啪”地赏了他一个大嘴巴。
徐汉霄人都被打傻了, 口腔里新装的烤瓷牙又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他捂着脸, 在别人的公司里放声尖叫:“宋知!我他妈跟你打个招呼。”
“你打我!?”
他伸出细长的手要回敬过去, 结果被宋知一把攥住,又一耳光甩过去。
“啪!”
清清亮亮。
全大厅的人都惊了。
那连长的孙女也被唬住了。
“欠耳巴子抽的。”宋知低声骂了一句。
他一直觉得打人耳光挺娘的,所以一直用拳头, 结果今天上了手, 才发现这么爽。
“小知你怎么还……打人?”张令泽拦在他们中间。这次他护住了徐汉霄, 因为他发现,宋知变得跟原来完全不一样。
后者同样狠狠剜他一眼,整个人跟火药桶似的。张令泽被这眼神杀到,也不由得往后退一步。
在众人的视野中,宋知走出公司大门,往警察堆里去了。
秘书小姐在手机上看到前台姐妹发来的消息,老早就从顶层冲下来:“我之前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我看他就感觉不好惹……”
小姐妹们也看得一愣一愣的,干巴巴道:“是呢……”
“方总好可怜啊……”
她们说着,把目光重新投向大厅中央,围观的员工们逐渐散开,只有方成衍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令泽厚着脸皮走上前:
“方成衍。”
看到情敌吃亏,他心里爽的不得了,但现在,张令泽必须摆出一副求人的姿态:“我昨晚是真心实意想跟你道歉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问题!”
“只要你一句话,我们父子保准以后尽心尽力,为你排忧解难。”
“你看,你现在都能轻而易举地收购秦淮的公司了。我爸工作的事……还能有周转的余地吗?”张令泽眼巴巴看着他,语气放得低声下气,哪里还有以前的模样。
秦淮公司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