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动画来回轮播,硕大的荧屏上粉色爱心不断闪动,照得他的眼眸也跟着亮起、暗下。
这地界是方家送给自己的商场, 挂名很久,但依旧没投入使用。这怎么……
再往前一看。
前方的广场上竟铺出一条花路,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不是用花摆出一条路,是鲜花铺满广场, 中间空出一条道来。商业广场少说有五百平,从电影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尽头,满眼皆是绿色洋桔梗与白色的玫瑰。
只要一从电影院出来,抬头便能瞧到对面闪烁的荧屏。
花海与满溢爱心的屏幕两相辉映, 场面简直叫人惊叹。
不仅如此, 花路的尽头停靠着一辆卡车, 后面车载的围护栏被拆下来, 全然呈现出上面摆放的大型水晶玻璃箱,浅黄色的长线彩灯挂成爱心的形状,外头打着硕大的丝缎蝴蝶结。
玻璃箱里装的是车。
三辆。
第一辆, 白色的梅赛德斯, 车型和方成衍的完全一致。
因为宋知曾经在清源问过他这辆车的事。
第二辆是白色的奥迪X7。
宋知在面馆时去租的车型。
最后一辆……白色的敞篷跑车, 是张令泽的同款。
因为方成衍想,也许宋知同样喜欢张令泽的审美。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车型,他一定会接受白色的外观,因为他常穿白色的外套、白色的内裤……
通通买下,总有一样宋知会喜欢。
“是宋先生吧!?”
一个穿蓝西服的销售几步走上前,看上去非常激动。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照片对比,还拉住宋知的胳膊,叫同事过来:
“我就说呢!这张脸、这个名字,我没记错!就是当时抽中三轮车的内位!”
“你们还都不信!”
销售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那天新车上市,自己负责的展厅里来了仨年轻人,这小伙子信誓旦旦,说迟早来提。
销售还真信了。
然后今天,车行便来个女孩,穿着职业装,估摸是个秘书。她直接走到四圈儿前头,说要买下这辆,之后又非常速度地买下其余同事的……一时间,整个车行该联系车厂的联系车厂,该办手续的办手续,全忙起来了。
她划的老板的黑卡,之后签写三份合同,眼都不眨。
还说要他们的外送服务,并递来一张照片,销售一看,心里嘀咕一声,果然是有钱人的圈子,紧接着动作麻利地把事情办完了。
广场上的年轻男女们来来往往,忽然见到这样豪气的手笔,大家都不由得停下来,关注一下主角是谁。
他们看到一位长相清爽的高个子帅哥。
帅哥并不愉快地站在花路前,表情像在迟疑要不要从里头走过去。有工作人员对他做出请的姿势,希望对方快点往前走。还有人掏出手机,对这一幕疯狂录像。
“宋知……你家那位是认真的吗?”姚姝晴更是看呆了,眼睛锁定画面,准备拿回去画图:“这换谁不迷糊啊!”
“先生,您收下货吧。”车辆销售说。
宋知却拉着姚姝晴,眉头紧锁,神色匆匆地走了。
“唉!?宋先生!?”
方晟晚上撺掇完方成衍,心满意足。
他把所知的招数毫无保留地分享出去,但愿他的侄子早点上道。
正喜不自胜地看电视,忽然听方长云问:“方成衍呢?”
“公司呢。”
“……啧……他上次说求人回心转意,成功了吗?”
方晟笑了一声,您老正好问准了。
“我怎么知道?”
“这两天魂不守舍的……还在屋里买了什么……什么电竞屏,我以为他不准备出门了……”老爷子的嘴自顾自地磨绉起来,“伤还没好全又出去了,怎么也不歇歇?”
方晟抖腿:“他工作,常态啦~~~”
老爷子沉思片刻后,倏地扬眉,怀疑道:“不是去追女孩吧?”
“……怎么能呢……”
方晟想含混敷衍过去,但没拦不住方长云这说干就干的脾气。后者直接走到座机前,给上次联系过的技术室职员打过去。
撂完电话,耷拉的眼皮掀起来,投向方晟:“方成衍不在公司。”
“我去看看,你去不去?”
“您上哪儿看啊?”方晟一听这话,烦得不行,“人愿意干嘛干嘛去呗,添什么乱那!”
“去不去!?”
方晟哽住,心想,去公司的路上有一段路离那商场挺近,到时候可千万别给老爷子撞上了。
这么一盘算,他舔舔嘴唇,站起身,无奈道:“走走走……”
司机开上车,一路上,方晟一直高度留心,生怕到商场附近给老头儿看见。结果好死不死,这路段和时间点,嘿!赶上交通堵塞。
那幢商场实在太高,方晟从车内看过去,还能看到大厦的一个斜侧面,LED屏上的粉色泡泡不停闪动。只要方长云一往窗外扭头,保准能看见!
方晟警铃大作,他开始找话题跟老爷子唠嗑,丝毫不给对方把头扭过去的机会,一直唠了十多分钟,车辆终于开始行进,才算结束。
好好好,没注意……
方晟松一口气。
老爷子在公司巡查完毕后,又四处逮着人问,方成衍去哪儿了。
方晟无语地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紧随。
秘书小姐摇摇头,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
方长云询问无果,走到一层大厅,又问前台小姐妹。小姐妹们不知情,嘴那叫一个快,说秘书小姐告诉她们,方总今晚在忙中央大道那边商场的事儿。
方晟给她们仨狂递眼色,急得在后头直蹦蹦。
方长云很稀罕:“忙那里做什么?”
他看到小姐妹都往自己身后看,转身便看到来不及收回表情的方晟:“你和方成衍瞒着我什么?”
“跟我走!”
这下完犊子啦。
方晟惊呼大事不妙,对他侄子浑然升起满心的愧疚,跟着气冲冲的父亲,上了车。
汽车在马路对面停下来,隔着一条道,方长云不用眯眼睛也能看清楚那幅巨大的屏幕:
“原谅我……”他按下车窗看,口中还跟着念:
“……宋、知……”
方长云脸上的肌肉立刻诡异地扭动起来,声调陡然拔尖:
“原谅我?”
“宋知!?”
他瞳仁涣散,露出一副抓不到要领的神情,转头看方晟:“搞他妈半天!是宋知?”
方晟扶额,答:“对。”
“……”
一瞬间,大惊失色,脸都绿了。
……
方成衍回家还算早。
打开门,见爷爷和小叔两人都在沙发上干坐,茶几上的搪瓷缸子里晾着热茶,氤氲出蒸腾的白雾。
方晟看他进来的一瞬间,便对他挤眉弄眼,用力地就差眼睛眉毛会说话了。
“方成衍……”
老爷子脸僵硬得像水泥地,摇头感叹:“你真行啊!”
“说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嗓门敞亮,鼻孔翕张,脾气发作的时候势有把房顶掀翻的架势。
“我在清源叫你好好报答人家,好哇——”
“你是这么报答的!?”
方成衍站在原地,视线微垂,凝视茶杯里冒出的滚烫蒸汽,平静地回答:“是,我喜欢他。”
“……”
方长云脑门肉眼可见地涨成青紫:“……莫非你让人家住进家里那回,那时候起!就对人家有想法?!”
方成衍沉默几秒后,开口:
“第一次去茶庄那天。”
老爷子嘴一张,差点过去了。
好哇,全是有所图,有所谋!
一肚子坏水!这么早就开始盘算人家!
方长云厉喝半天,劈头盖脸一顿指责,乃至把茶几上的搪瓷缸子都摔在地上。
“我是喜欢他。”
方成衍又顽固地重复一遍,从这之后,便再无反应。骂着骂着,方长云又逐渐开始鬼哭狼嚎,恨自己家门不幸,要绝后了!
方晟听到那句“去茶庄那天”,也非常震撼:“你快少说两句话吧啊!”
方长云猛一下站起来,血压飙高,蓦地直挺挺地仰倒回沙发,方晟忙过去给他顺心口。父母听到动静后,也从顶楼下来,一家人围着老人打转。
方成衍说:“今晚我去公寓住。”
没人理睬他。
……
独居公寓坐落在市中心地带的大厦高层,从落地窗看向远处,能够看到整个北京的夜景。道路纵横、高楼林立,构筑出一个城市血肉和骨架。
霓虹恍惚,车流如潮,亦幻亦真。
男人半。裸上身,在落地窗前擦湿漉漉的头发。
屋内没开灯,有些昏暗,搁置在沙发上的手机荧屏微微散发出亮光。
消息说。
宋知改了车票,深夜走。
他擦头发的手突然迟滞了一下,将手机放回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有点手抖。
“……”
又是这么离开的……
方成衍疲惫万分,把毛巾随意地扔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然后,竟一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相识到现在,过去八个月,回到比原点还远的地方。
以前回清源,不会告诉他。现在照样,不配得知。
好像永远都无法在宋知潇洒自在的想法里,占据那么一席之地。
不过,这样的话,宋知应该没有和在他脖子上留下吻痕的女人在一起吧……
方总裁的心情并没什么大的起伏,甚至也没意识到,这种还在苦中作乐的庆幸,显得他到底多么可怜。
从这天以后,方成衍对宋知这个名字,闭口不提。
一切似乎都回到以往。
工作压身,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下班的概念。
这种感觉本是以前人生的常态,可现在却让他比原来更加难以满足,但又和自己的心和解不了。
他尽量去习惯没有宋知的日子,假装自己完好无损,无坚不摧,但偶尔也会在工作的空隙出神。
郁结已经像一张网一样缠绕着男人,快要走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爷爷:你26章就对人家有想法?
方总(坦诚):我第一章 。
我的评论区竟开始劝分了。
现在就是说,很慌,啊很慌!(披头散发
第102章 石上菖蒲
一年后。
阳春三月, 清源连着下过几天小雨,到处弥漫潮湿的水汽。春茶的嫩芽长得极快,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全冒出来。梯梯茶树, 漫山遍野,为丘陵披上浓淡皆宜的绿色。
空气清爽宜人,潮湿的雾宛如能渗透进皮肤。远处简朴的平房、茶市的棚顶, 所有的景色, 皆朦胧于这一团水汽之中。
才清晨六点,茶农们已经在茶田间辛勤劳作。
宋知站在田埂上。
在无数被半腰高的茶树遮挡住下半身的茶农里,只有他,在对着一片犁好的空地发愁。
本地人民的茶树都栽种了好多年, 这种植物又向来以寿命长著称,能活五十到六十年。
从祖上一辈栽下来,经过多年悉心照料,茶树树冠被养得平整, 春天一到,发芽也整齐。清源人只需带着竹筐和一家老小,来摘即可。两手来回穿插挑拣,动作熟稔, 一小时便能摘满一竹筐。
所以宋知这个外来人, 便显得状况百出。
就在一个月前, 他拿出一年来茶庄的部分销售额, 租了镇上某一户人家的田。
田地原来的主人在城里做别的生意,对自家茶园一直无暇打理。连收茶时节也是雇人用机器采的,机器精度不比人手, 一截过去, 茶芽是摘下来了, 但枝也砍断了,这么连续采了三、四年后,茶树的芽叶逐步变弱,叶片缩小,质量越来越差,父辈留下的树种全废了,只能连根拔起、重新栽苗。
可对方忙得脱不开身,连春分节气该栽培新苗的时候,也因为各种事耽搁下来。
宋知在茶市闲逛时,听老板娘谈到这事,便主动联系对方,说想租下来。
这处茶田位于丘陵缓坡,位置较高,走上来都要半小时。
有道是“高山出好茶”,地方越高,气温地温好,雨水丰沛云雾多,滋味也是寻常茶叶不可比拟的。
但同样存有缺陷,缓坡太缓,排水能力很差。宋知把地犁好以后,不会挖排水沟,他东刨刨,西摸摸,手上粘满泥巴,在地里站到日高人渴,也没想出一个合理设计。
遂作罢。
蹲在地上,将买来的茶苗均匀地栽进去,又用四根棍儿在四角支起一层塑料布——在清明之前,都得给虚弱的茶苗遮阴。
一忙一上午,午饭还没吃,等终于站起来,腰也差点折了。
他突然从重重丛丛的茶树里冒出来,一下引来梯田上不少妇女的目光。宋知最后检查过一遍,正欲离开,却听田里所有女人都在夸他。
她们努力说起普通话:“小茶爷,你怎么这样勤快?”
“不泡你的茶,对种地入迷啦?”
宋知:“嗐,什么也不是!”
“你的苗苗行了不?”
“还行,看它们自己的造化了。”宋知说完,沿着田埂出来,走到外面的土路上。上头一个女人突然叫住他:“瞧你手脏的,我有条新毛巾,给你擦擦。”
下头一个妇女刚看到她拿出来,就开始喊:“你用白汗巾给小茶爷擦泥巴?你怎么不跑到他家里,再给他洗洗袜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