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修慕靠着墙缓缓地蹲下来,拿着烟的手伸长了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另一只手搭在后脑勺上。
烟烧到了指尖处,烫得他一缩,回过神来。
阮修慕拿出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许沉打来的,打了一个他没接之后就没有再打了。
他动了动手指,回拨过去。
“阮修慕,阮修慕。”许沉叫他,生怕他会挂了电话似的。
阮修慕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喉咙,说:“我爸走了。”
“你还有妈妈,你还有我,”许沉急急忙忙地说,“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振作起来好吗?”
阮修慕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我挂了?你应该有很多事吧?”许沉说,“随时打给我,我不静音。”
安全通道的门忽然被推开,阮贺走了下来。
阮修慕站在那里,看着阮贺在自己面前停下。
“现在我已经没什么顾忌了,”阮贺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阮修慕,接下来我们俩就好好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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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正堂的葬礼在三天后,葬在医院后面的墓园里。
余蔓穿着一身白裙子,和阮贺一人站在一边招呼着前来吊唁的人。
阮修慕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叼了根烟在嘴里,又递给旁边的陆执一根。
陆执接过,借着他的火点燃了。
“兄弟,我只能劝你节哀顺变。”陆执叹了口气。
阮修慕嗯了一声,接受了他的安慰。
“主要是想和你聊聊阮贺的事。”陆执弹了弹烟灰说。
阮正堂一死,整个阮氏集团大洗牌。
高层全都换成了阮贺的心腹,就是想要由内而外,慢慢地渗透掌握公司。这一步棋,至少是阮正堂确诊不久就开始慢慢布局了的。
阮贺很沉得住气。
“你爸一走,就相当于你们彻底撕破脸了,他就像一只没有绳子拴着的疯狗,专门逮着你来咬,”陆执说,“咱们俩就不整什么虚的了,我说直白点,你跟他斗毫无胜算。”
阮正堂很少让阮修慕去接触生意上的事情,估计是觉得他年龄还没到,毕竟阮贺比他大了六七岁,也是前两年才接触到的。
自己真的毫无胜算。
阮修慕吐了口烟,皱了皱眉没说话。
“阮贺这人,有手段有心计有野心,做事也够狠,他就在你爸公司呆了两年,就积累了这么多人脉,到可以一夜间把高层都换成他的人的地步,说实话很厉害。”比起阮修慕,陆执更了解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情,“你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嘱托过我爸,如果你们俩真的动起了手,我们陆家是站在你这边的。他阮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得忌惮着我们家三分。”
阮正堂和陆执他爸的关系就跟阮修慕和陆执的关系那么好,阮修慕知道他是真心想帮自己,笑了笑说:“谢了兄弟。”
“谢个屁,”陆执勾着他的脖子,“平时对我好点儿就行,别动不动就对你的恩人恶言相向的。”
阮正堂的葬礼办完第二天阮修慕才回学校去上课,这么算下来,他已经四天没去学校了。
四天没见许沉了。
这两天许沉跟他打电话的时候都特别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打多了又怕他烦,打少了又不放心。
平时都是阮修慕把他当祖宗似的供着,现在轮到自己被当祖宗似的供着,这机会还挺难得。
“你妈怎么样?还好吧?”许沉问。
“哭了好几天,昨天好歹是没太哭了,”阮修慕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早点走出来吧。”
许沉趴在桌子上不在说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你那个时候一定很难熬吧,”阮修慕说,“就你带着你弟。”
许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哪个时候,笑了笑说:“总会过去的,不是吗?而且你比我更幸运一点,你还有我。”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可以抹平一切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时间的问题而已。
今天周六,下午就放学,两人一起走出校门,许沉忽然说:“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吧。”
阮修慕摸了摸他的头说:“我送你。”
许沉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
“你弟几点放学?”阮修慕忽然问。
“比我们早十分钟,”许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这个干什么?”
“现在打电话叫他来接你。”
“啊?”许沉愣了一下,“为什么不坐地铁?”
阮修慕往他头上摸了一把:“听话。”
许沉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有多问什么,给许寂打了电话。
“我想起来有点关于我爸的事要去处理,”阮修慕解释道,“今天就不陪你回家了。”
这个解释其实很苍白,许沉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坐在机车后座转头看着阮修慕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阮修慕也站在路边看着许沉的身影消失不见,走进旁边的小巷,一拐弯是一个死胡同。
“出来吧。”他冷冷道。
阮修慕转过身,看见后面站着几个拿着刀的壮汉,明显地来者不善。
第三十七章
“今天他为什么不送你回家?”许寂问,“你们吵架了?”
许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给阮修慕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许寂以为许沉默认了,再加上刚刚没接通的电话,就没说话。
许沉的额头抵在许寂的背上,给陆执打了个电话。
其实陆执和他不算熟,一接到电话有些意外:“有事吗?”
“阮修慕可能出事了,”许沉说,“你……你能不能去看一下?”
“出什么事?”陆执的声音从散漫变成了警惕,“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学校门口把我支走了,说有事不能送我回家,”许沉的声音有点发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打电话给你……”
“没事的,我会去处理的,他不会有事,等到时候我让他给你打电话。”陆执安慰道,“你快点回家吧,挂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许寂问。
“他爸爸前两天去世了,我猜是……”
“他哥吗?”
亲兄弟间的心有灵犀。
“哥,我真的不建议你掺和进去,”许寂见他不说话,又说,“我们没那个本事。”
许沉长长地出了口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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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修慕快速地估计了一下现在的局势。
对方六个人,每一个都看起来壮得能把他一拳抡死,更何况三个人手上还拿着刀。
清一色的一级alpha。
阮修慕会打架,那也不是这么个打法。
“阮贺的人?”阮修慕问。
“谁的人不重要,”为首的男人说,“重要的是那个人要你的命。”
阮修慕皱了皱眉,说实话,他没想到阮贺会这么果断,这么一劳永逸。
阮修慕把书包往旁边一扔,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
为首的男人一挥手,两个人就冲了上来。
看来还不打算所有人都上。
阮修慕一把拉住前面的人的手腕,手肘往他肚子上用力一顶,把他过肩摔摔向另一个人,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阮修慕捡起地上的刀,刀尖抵着墙壁缓缓走向那些人。
刀尖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是最下流的挑衅方式。
谁还没打过架。
谁还不是个流氓。
不管能不能打过,现在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场打斗好像只持续了几分钟,又好像持续了很久。
阮修慕很快感觉到力不从心。
手臂上被砍了一刀,应该挺深的,疼得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阮修慕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靠着墙咬牙看着那些人。
“是块硬骨头,怪不得阮贺要找上我,”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只可惜,再怎么硬也要死在我手上。”
“等等。”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阮修慕抬眼,看到陆执带着几个穿着西装的保镖走过来。
男人转头看,似乎是认识陆执,愣了一下。
“认识我是谁吗?认识就卖我个面子,把人给我。”陆执笑了笑,笑容底下带着些许威胁意味。
“我要是不给呢?”男人说。
“不给?”陆执挑挑眉,脸上笑意渐浓,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既然你替阮贺做事,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尽量别招惹陆家?”
男人权衡了一下其中的利弊,最后还是招了招手:“我们走。”
陆执走到阮修慕面前问他:“有没有事?”
“没什么大事。”阮修慕脱下校服外套包在手臂上。
陆执点点头:“走吧。”
两人上了车,陆执对司机说:“回家。”
“怎么找来的?”阮修慕问。
“许沉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出事了,我就来找了,”陆执从座位底下拎出一个急救箱说,“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阮修慕拿出手机,给许沉打了个电话。
那边好像就在等着他似的,很快就接通了:“喂?”
“我没事。”阮修慕说。
许沉松了口气,问:“是……你哥吗?”
阮修慕嗯了一声。
“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许沉说,“我知道你可能不想把我卷进去,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帮到你一点什么。”
“嗯,明天再跟你细说。”阮修慕看着窗外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我爱你。”
阮修慕很轻地笑了一声:“我也爱你。”
陆执用棉花沾了酒精给他消毒伤口,说:“会疼,忍着。”
阮修慕拿着手机,看着窗外出神。
要不是他的手在细微地颤抖,陆执真的会以为他在发呆。
“阮贺真的是下了死手,不是你死就是他亡,”陆执一边帮他包扎一边说,“我爸是建议你和你妈出国躲一段时间。”
阮修慕想都没想就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陆执皱起眉,“因为许沉吗?”
“我一走阮贺肯定会找上他,用他来要挟我,”阮修慕说,“我不能走。”
“可是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陆执加大了音量,“你保护得了他吗?”
阮修慕跟他犟:“保护得了。”
“保护得了个屁,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如果今天我没有来,你他妈真的会死在那里你知道吗?”陆执恨铁不成钢道,“你能不能别那么恋爱脑啊?”
“我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妈那个逼的,我真的服了你了,”陆执捏了捏鼻梁,“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你带着你妈走了,我可以帮你看着许沉,你留在这里,我又要看着你,又要看着你妈,又要看着许沉,我们家他妈的是有一个排的保镖,天天看着你们几个祖宗啊?!”
冷静下来分析,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但现在阮修慕根本冷静不下来。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明天告诉我。”陆执说。
阮修慕没回答,只是说:“送我回家。”
“先送他。”陆执对司机说。
阮修慕打开车窗点了根烟。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也没办法,”陆执叹了口气,“再说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对吧?”
阮修慕往窗外弹了弹烟灰,没说话。
车到小区门口,还没进小区,远远地就看见里面的某一栋房子升起了浓浓的黑烟,似乎是着火了。
阮修慕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黑烟升起的那处地方。
“我操,”旁边陆执喃喃道,“不会吧。”
第三十八章
“少爷,这……”司机停下车,不知该如何是好。
车还没停稳,阮修慕就打开门冲下了车。
“哎……”警戒线外的消防员拦住他,“闲杂人员不要入内!”
“这是我家!”阮修慕喊,“我妈在里面!”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我们现在也在尽力抢救,”消防员拼命拉着他,“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陆执冲过来把阮修慕架走,连忙道歉道。
“别拉着我!”阮修慕想挣开他,“我要救我妈!”
“你他妈的别发疯!”陆执吼。
阮修慕缓缓地蹲下来,双手抱着头。
“没事的,消防员来了,你妈不会有事的。”陆执再他旁边蹲下,捏了捏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时一个消防员走过来,问道:“你是死者家属对吗?”
阮修慕浑身都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死者?”
“起火源是在厨房,我们初步认定是由于天然气泄漏引起的火灾,但具体还是要等尸检报告,”消防员叹了口气,“节哀。”
“没有生还者了吗?有没有搞错?”陆执急忙站起来问道。
“我们已经排查过了,房子里只有死者一人在厨房,没有发现其他人。”
陆执还想追问,旁边阮修慕叫住他:“别问了。”
陆执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
“今天陈姨放假回家了,只有我妈一个人在家。”阮修慕说,“太巧合了,你相信是意外吗?”
陆执一时语塞。
阮修慕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陆执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
阮修慕双眼通红,低吼道:“我要让阮贺那个狗东西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