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潞安一开始听得很专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几次想开口,又被陈景深的讲解堵了回来。
于是他只能在对方说完之后,才弱弱地说:“不是,学霸……这题我会啊。”
陈景深夹着笔,挑眉:“是吗。”
“是啊,这题这么简单,我以前就会的好吧!”
“哦。”余光看见旁边在偷偷奋笔疾书的人,陈景深说,“那你很厉害。”
当晚,喻繁把《笨鸟先飞》藏在校服外套里,带回了家。
他随意冲了个澡,很难得地坐到了书桌前。
喻繁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挑灯夜读是什么时候了。初二之后,他就没再把学习带回家里过。
他翻开本子,接着页数往下看。
十分钟后,他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
这练习册虽然简单,但架不住他基础差。前面几页还好,越往后他花费的时间就越多。
下周就期中考,这进度怎么看都来不及……
临时抱佛脚真的有用吗?
喻繁握着笔,忽然有点茫然。
他这芝麻点大的基础,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考出多漂亮的分数。不然哪来这么多被数学逼疯的学生……
他觉得,可能找别的办法拦住庄访琴,比学习更行得通。
要不还是算了吧。
喻繁扔下笔,刚准备把本子合上——
“嗡”地一声,桌上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紧跟着,又接连响了很多声。
喻繁往后一靠,腿盘在椅子上,笔随意挂在耳后,拿起手机点开。
陈景深给他发了几条视频。
什么东西?喻繁拧着眉,犹豫地点开。
画面里是一本展开的练习册,是他手里的《笨鸟先飞》,翻开的地方也正好是他现在停留的这一页。
陈景深捏着笔,把其中一道题圈了起来。
因为一手拿着手机,所以这一个圈画得有点勉强。
“你现在基础低,分数很容易往上拉。只要肯努力,小幅度的提升基本没有问题。”
夜晚的老小区,充斥着麻将声和小孩的哭闹声。
陈景深的声音干净低沉地响在房间里,窗外的动静似乎一下就飘得很远,“这块知识点,只做这道就行。点A和点E相连,这里加一条辅助线……”
喻繁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把笔从耳朵上拿下来,随着他的声音慢吞吞动起笔。
一个一个视频听完,中途暂停又播放,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喻繁把陈景深的消息划到最底下。
【s:发错人了。】
五十四分钟之前发来的。
喻繁停笔,回了个“?”。
下一秒,手机一震。
【s:是要发给王潞安的。】
【-:?】
【-:王潞安用的不是进化版?】
【s:哦,辅导书也拿错了。】
【-:……】
喻繁绷着眼皮,打出一句“傻吧你”,刚要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视频。
视频中,繁繁使劲儿蹭着陈景深的手,陈景深人似乎坐在椅子上,五指曲着挠了他几下,散漫地问:“干什么?想出去?”
繁繁:“汪!”
“我牵不动你。”
“汪?”
“上次那个哥哥?他没空带你去。”
“汪汪……”
陈景深嗯一声:“知道了,我帮你问问他。”
视频结束。
【s:这个才是要发给你的。】
喻繁抓起肩上的毛巾捂在脸上揉了揉鼻子,莫名地扬了一下嘴角,然后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下。
【-:傻吧你?】
-
翌日自习课,喻繁又偷偷摸摸掏出了《笨鸟先飞》。
一页题快看完,轮到最后一道,他带了几个公式都行不通。
陈景深昨晚的视频里好像没有这类题型?
他皱着眉,下意识扭头:“这题——”
完了。
我日。
陈景深转头跟他对上视线。这一刻,喻繁一下不知该把这本东西销毁,还是把陈景深打失忆。
就在他犹豫不决地时候,陈景深很自然地收起自己桌上的试卷。
“拿来我看。”
“……”
妈的。
不就是讲个题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这本子不本来就是他帮忙遛狗的报酬?
喻繁舔了一下嘴唇,撤下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只手臂:“哦……”
喻繁听题时下意识会咬拇指。
陈景深讲完这道题,他下意识想多问一道,就被清脆地敲门声打断。
语文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说:“同学们,下节自习课我会过来抽背《陈情表》。”
班里一阵哀嚎。
“老师,这时候抽背是个什么说法?”王潞安立刻问,“是不是期中考试要考这个?”
“不要胡说。”语文老师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个大考点,赶紧复习吧。”
语文老师前脚刚走,班里那些在做卷子的瞬间有了动作。
大家全都把东西塞进抽屉,然后掏出了语文课本。
陈景深重新看向自己的同桌:“会了么?”
喻繁愣了一下,回神:“哦……会了。”
刚才那点尴尬似乎飞远了。
喻繁这才想起来,期中考试不止有庄访琴那一科,物理语文英语……都够呛。
他把《笨鸟先飞》收起来,随着大流,一起掏出语文课本,找出那篇《陈情表》。
为了快点背熟,周围的人全都张开口在念,声音密密麻麻挤在一块,跟念经似的。
所以他就算也跟着开口,也不会有人发现。
喻繁发出的几乎是气音:“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刘……”
刘什么?
这字怎么念??
从百度回来,喻繁反复顺了大半节课,好不容易才把前面那一小段念顺了。
喻繁忍着被文言文弄出的那点火,接着往下,“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
臣什么?
这他妈谁背得出来??
喻繁抓耳挠腮,又拿出手机要百度,余光忽然发现陈景深正在看他,而且在笑。
狭长的眼睛很轻地弯起,笑得很淡,也很安静。
喻繁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才问:“你他妈……笑什么?”
“没。”陈景深正色,很快收回视线。几秒后,又重新看过来,眼尾还带着那点残留的笑意。
“想到以后还能跟你坐在一起,就会很高兴。”
“……”
语文老师再次走进教室,喻繁捏着课本,半晌才把脑袋扭回来。
课本上的字还是密密麻麻。喻繁脑子有些僵,第二段怎么看都不顺,干脆从头再捋一遍。
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刘……
刘什么来着????
妈的,陈景深这人有毒。
第32章
最先发现喻繁在学习的是王潞安。
他带好纸和笔,打算一下课就去找陈景深讲题。没想到扭过头,看到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准确来说是喻繁单方面凑过去,陈景深依旧坐得笔直。
喻繁手臂曲着搁在桌上,下巴懒洋洋支在上面,脑袋有些歪。从王潞安的角度看,他几乎贴在陈景深的衬衫衣袖上。
王潞安想忍到下课再去问,但他等啊等,实在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喻繁发了一条消息。
【王潞安:繁,你说吧,背着我偷偷学习,是不是就指着期中考试的时候来一个强势逆袭,超越我的排名,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
【-:滚。】
【王潞安:不过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跟学霸关系变好了。】
【王潞安:哦不,好像之前也挺好的。ktv那会儿你还送他回去来着……】
【王潞安:但现在好像更好了。】
说的什么屁。
只是为了期中考试而已。
等考完,他就过河拆桥,卸磨杀——
“听懂了没?”陈景深问。
喻繁把手机重新扔回去,闻言苦大仇深地皱眉。
陈景深已经讲得够细,这时候说没听懂,显得他很呆。
“懂了。”
陈景深垂下眼看他。
怕错过哪个步骤,喻繁听得很认真,人也不知不觉越过了两张课桌的中线,另只手因为听不懂题而烦躁地抓在头发上。
头发很密很黑,看起来很软。
几秒后,没听见声音,喻繁后知后觉抬头。
“……”他抓头发的劲儿重了一点,“看什么?别看我,看题。”
陈景深偏开眼,把刚才那道题重新拆开解。
喻繁:“干嘛?我说我听懂了。”
“嗯。”陈景深说,“我自己想要再讲一次。”
“……”
喻繁别别扭扭地重新看回题:“随你。”
连着几天晚上,一到九点,喻繁就能收到陈景深“发错”的消息。
陈景深手机举得随意,发过来的视频多了,喻繁看到了很多题库卷子以外的东西。
陈景深的书桌、笔筒甚至台灯,都是灰色调,桌面上除了纸笔和耳机之外没有其他物件。
他做题时会露出一点衣角,偶尔是黑色,偶尔是灰白格子,再配上他那冷淡低沉的嗓音。整个视频给人的感觉都冷冰冰的。
陈景深没再说自己是发错,喻繁也不问,两人心照不宣的聊出了很多页聊天记录。
期中考前一天,喻繁洗了澡出来,拿起手机没看见消息。
他挑了下眉,确认了一下时间,九点十五分。
他散漫地坐到椅子上,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发尾,目光在陈景深的微信头像停了几秒,然后点进去,消息还停留在昨天。
怎么迟到?
喻繁打开对话框,刚打出一个字又忽然反应过来,飞快地删了。
不对……傻逼了。
陈景深本来也没答应过每晚九点都要给他发视频讲题。
喻繁握着手机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点理所当然了。
陈景深没义务每天上网教他题,他们之间没有约定,没有交易,也不是那种能天天聊天的关系。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单手打开笔盖,随手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撩,兀自翻开练习册。
自学吧,反正他现在已经大致能看懂一些简单题目下面的解析了——
“嗡。”
喻繁扔下笔,心想你迟到了二十分钟,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
【南城七中扛把子群组有人@了你。】
【左宽:@王潞安,@- 玩游戏吗?手游吃鸡二等二。】
【王潞安:我来了,等我。】
【章娴静:你今晚不学习了?】
【王潞安:我仔细想了想,我已经努力了两个星期了,不差这一晚上。再说,如果这次考试还是没考好,那今晚就是我最后一个自由之夜!】
【左宽:别废话了,赶紧上号。喻繁呢?@- 】
喻繁百无聊赖地划了一下聊天记录,刚准备打字,手机忽然振了起来,屏幕上方跳出一个弹窗——
【s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
喻繁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坐直身,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邀请还在,对方没挂。
又过了几秒,他飞快地抓了一下刚洗完乱糟糟的头发,才把视频接了。
陈景深拿着手机立在桌上,角度清奇。他似乎刚洗完澡,接通的时候也低着头在擦头发。
喻繁盯着屏幕里的人,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别扭。
明明两三个小时前他们还坐在一起,怎么晚上回家开个视频,就,特么,怪怪的。
“……干吗?”喻繁很快整理好表情,冷漠地问。
听见声音,陈景深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喻繁把手机怼得很近,镜头露出他下半眼部和一片锁骨。
陈景深偏开眼,淡淡问:“找了几个题型,录完了你再看会很晚。能视频么?”
你打都打来了,还问这个?
喻繁去讨论组里回了一个“不”,然后找了个东西把手机立起来。
嫌屏幕小,他把手机挪得很近:“好了。你说吧。”
……
最后一道题讲完,喻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条件反射地想趴下睡觉,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教室。
他把自己挪出镜头外,再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陈景深像是说累了,他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了几下。
“还有哪里不会?”
喻繁回神,又把半边脸挪回镜头,垂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了。挂了。”
“好。”
视频里沉默了一会。
喻繁手指在挂断键上停了好半天,最后又移开。
“陈景深。”他叫了一声。
“嗯。”
“看看狗。”喻繁说,“你这几天都没发。”
陈景深很难得地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神情:“好。”
画面中,陈景深叫了一声“繁繁”,紧跟切换镜头,繁繁前腿已经抬起搭到了陈景深的腿上。
陈景深今天穿了一件灰色长裤,见繁繁在朝他吐舌头,伸手在它下巴挠了几下。
“你这狗耳朵怎么是立起来的?”喻繁靠到椅子上,表情放松,懒懒地问。
“剪的。”
“哦……什么?”喻繁怔了下。
“之前的主人打算让它做工作犬。”陈景深淡淡解释,“耳朵垂着会影响听力,所以剪掉一些再缝起来,就能立起来了。还有些人会剪掉尾巴,方便它们上山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