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只是不想参与关于江畔的讨论,没想到会被传成那样,也没想到这些话会有被江畔亲耳听到的一天。
房间里的灯光像是一块晶莹度不高的果冻,其他人不知是不是被江畔骇住,都和江滨一样凝固住。
好在江畔好像并没有听到,问:“不是让我来接你吗?”
“嗯,马上。”江滨放下酒杯,站起来,想赶紧离开,“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
张启岱说:“江畔不坐一会吗,都是校友,刚刚还说起你。你怎么无视了我们?”
江滨注意到江畔的眼神,还没开口,江畔就用桌上的酒,泼到张启岱脸上。
江畔什么都听到了。他一直不喜欢这群人,脾气更一直不算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并没有爆发。如果张启岱不开口,他就带着江滨从这走了。
张启岱伸手抓江畔的衣领,被人拉住,张启岱怒不可遏,“放手!”
邢卓按住他,看眼周围,用目光压住了其他人。
而江滨连忙要拉走江畔,江畔甩开他的手,将酒杯放下,脖颈出白皙皮肤平静地起伏,问:“是谁先说的?”
张启岱看看手上擦下来的酒,脸色僵硬至极, “还能是谁,你弟呀。不是他,我们怎么能知道你在做什么。”
“江滨你说我在做什么?”
江滨含糊其辞:“不是我。”
看江滨躲闪的目光,江畔就大概知道这个弟弟在中间充当什么样的角色。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让江畔失望。
“哈,江畔这的人都知道,你可以问我们。”
江畔转过头,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张启岱你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你想追我吗?我就是看不上你,还有和你一起的人哪些又是好东西。一群靠着父荫,不学无术的废物。”
所有人的脸色就和脸上被泼了酒的张启岱一样。
只有貌似大度的邢卓控制着场面,“江滨,带你哥走。”
江畔眼角一下就热了,但表情依然没变,被江滨拽走时,将这群人一一看过,唯独避开了邢卓。
回家没待多久,江畔拿着不多的行李站在明晃晃的夏日街头,冷风悄然钻进衣襟,沸腾的脑海渐渐冷却,江畔茫然站了一会。然后在街边一边打车,一边浏览机票,选择目的地时有些犹豫。
回学校有些太早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江畔翻翻手机,看到前几天找他聊过的谢远安。
谢远安问他是不是以后有回国的打算,如果回来了,可以考虑去自己的公司。
谢远安的公司不在本地,规模不大,而他很欣赏江畔,除了江畔的才气,还因为他开的薪资是请不到江畔这样的劳动力。
对于谢远安工作上的邀请,江畔本没想着答应,他是和邢卓一起回国,应该也会留在本地。毕竟邢卓的爱,是他在这个城市他还唯一拥有的东西。
邢卓……想到这个男人,江畔胸口就是被一只手攥紧了,冰冷的手脚甚至开始没有力气。
剩下的假期还是去找谢远安,先打两个月的工吧。
邢卓在车上看着江畔挂了三个自己打过去的电话,就要上车,邢卓马上下车,阔步过去拿走江畔的行李,挡着车门,“畔畔。”
一见到邢卓,浑身力气都没有,江畔泛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让开。”
外面两人僵持着,司机降下车窗,“欸,我说……”
邢卓回过头,一双眼又冷又沉,半抱着江畔,从钱夹抽出红艳艳的钞票,塞进车内,“不走了。”
司机载着红钞票走了,邢卓将江畔拖上自己的车,“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江畔冷笑,“不是没有关系吗?”
邢卓脸上的表情消失,抓住他的手上力气更大,说:“回家再说。”
江畔被气得头晕,变得力不从心,被拉上邢卓的车,脸白得像张纸。
邢卓摸摸他的脸,江畔躲开,邢卓吻吻他的耳朵,倒是带上了一点模糊的真心,“对不起。”
江畔身体发僵,眼泪先落下。难过、委屈,好像是让他疼得厉害。在眼泪一点点流下的痛苦中,过往的记忆渐渐浮现。
那些难听的谣言,邢卓不知道吗?不,从邢卓回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可是邢卓的反应和江滨没有区别。
不痛不痒的话听了就听了,然后付之一笑,再否认和他的关系。
那群人口中没有尊严、没有骄傲可言的江畔,能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邢卓心里到底怎么看他的?
江畔甚至在想,是否所有人都知道邢卓是在玩他,唯独江畔在慎重、珍惜,付出所有来经营一份对等的感情。
到了他们的家,江畔已经重新控制住了自己情绪,表情淡然有度,眼角微红,湿成一簇的眼睫毛微微上翘。
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邢卓轻轻捋过他的头发,问:“今天你怎么会去那。”
江畔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信过我?”
邢卓用不悦的表情否认,“什么?”
江畔扬起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邢卓你在我手机上装了什么,你不清楚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邢卓目光也渐渐冷下来,看眼江畔手上新换的手机,脑海中闪过“原来是这样啊”的想法。
“我要一个人待会。”
邢卓问:“你要去哪?”
“随便哪个酒店。”
“我陪你去,你脸色太差了。晚上你睡了,我就走。”
江畔想走时,邢卓将他抱住,强势的、用力的,让江畔身上骨头都在疼,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刚怀疑邢卓不爱他,这个人又将他融为一体一样抱着,只要江畔一不留神,在他身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一般。
送江畔到最近的酒店,邢卓除了接电话,都待在江畔身边,留到夜里。
而江畔晚餐也没有胃口,很快就回房间,也催促邢卓赶紧走。睡前,不忘警告邢卓,不准再在他手机上动手脚。
等江畔睡着,邢卓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许久,刚准备掀被子躺进去,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邢卓皱眉走出去,接起陆然栩那边半夜打过来的电话,口吻不爽,“干什么?”
陆然栩开门见山地问:“你和江畔怎么了?”
因为不久前邢卓突然问时尹杰,他家在他身上用过的植入芯片怎么样,有没有副作用。
时尹杰挂电话就觉得不对劲,才让他来问邢卓。
邢卓说:“是不是我的家事你俩全都要知道?”
“别岔开话题。你要干嘛?”
邢卓在露天的花园酒廊坐下,点一支烟,说打算下次带江畔去体检的时候,就顺便做了。
陆然栩一阵无语,问:“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什么时候做过。”
“没有?那你发疯干什么。你要真的要在江畔身上安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俩没事都要被你弄出事来。”
这些话邢卓一点没听进去。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畔。
他给江畔的,江畔什么都没要,江畔随时都可以走。
陆然栩说:“你就是心虚。”
邢卓沉默不语。
陆然栩不得已继续劝他:“虽然你一开始目的不单纯,但你俩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江畔不挺好哄的,你好好说话就行。”
听着这些有的没得,邢卓双臂搭在椅子上,黑色的双眼看着城市夜空,慢慢抽着烟。
砸这嘴里的烟味,邢卓想,其实陆然栩说得对,如何开始的不重要,过程里有多少真心也不重要。江畔回忆里不是没有任何失望和痛苦吗?
因为有邢卓哄着他,那邢卓以后会更加小心的骗着他,永不结束地一直骗下去。
江畔在第二天没有告诉邢卓,便独自去了附近的小城市散心。
他手机刚一开机,邢卓的追问劈头盖脸地甩过来:“江畔你去哪里了?你是不是跑了?你别逼我。”
电话那头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江畔被气笑了,“我跑什么跑?”又说, “我不在,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都没和他们打交道了。”邢卓小心问,“你在哪?”
江畔说:“一会给你发定位,你别过来,让我自己待几天。”
邢卓得寸进尺:“后天我来接你。”
“我……”
邢卓不给他机会,“我妈之前不是让我们一起回去吗,到时候我接你,你回来我就和他们说我们结婚了。这样可以吗?”
江畔沉默一阵,最后叹一口气,“邢卓我理解你家里的情况,也不想逼你。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们都冷静想一想这段婚姻,对彼此到底意味着什么。”
“好。”挂电话前,邢卓说,“畔畔,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江畔一顿,心酸说:“我知道。”
是散心,江畔却没有怎么离开酒店。因为出发前,他似乎就有些发烧,整个人没精打采,看什么也没意思。
在陌生的城市安静住一晚后,江畔全副武装地走出酒店,终于有了去医院的勇气。
江畔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几天身体陌生的反应,都预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另一边,邢卓叫了人给房子做清洁,又接到苏禹心的电话,便回了家。
苏禹心在书房单独见他,把江畔的照片扔到他面前。
邢卓看眼照片,挑起一边眉毛,口吻很是平淡无奇,“知道了啊。”
苏禹心被他的胆大妄为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想知道江月家里是什么情况,却没有想到实情竟然是这样。
江畔是个男人,而江月也是他,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江月。
“邢卓你没有要解释的吗?”
邢卓说:“没有。”
苏禹心满眼心痛的失望,还有丝丝厌恶,“在你给出让我满意的解释前你暂时都不要出门了。”
邢卓笑了一会,又突然踢翻脚边的沙发凳,神情转瞬变得冷漠无情。
家里没人知道他们母子的矛盾因何而起,晚上丈夫回家,苏禹心更是没有透露丝毫,只是心事重重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中午,在家留了一夜的邢卓便开着车要出门。
邢乐怡拦住我行我素的大哥,“哥,妈妈还在生气。”
邢卓拉开车门,说:“我去接你嫂子。”
“啊?”邢乐怡说,“那妈妈下来了,我就说你在房间睡觉,呃……”
邢卓没说话,手掌放在她头顶,把她的头扭过去看就站在背后的苏禹心。
邢乐怡僵住:“妈……”
“回去准备上课。”苏禹心暂时没空管她,妆容、衣着已然是准备好了也要出门,“我和你哥一起去。”
江畔是下午的车票,所以家里玄关没有换下来的鞋,卧室也没有人。
邢卓检查一番,然后与正在打量这个家的苏禹心的视线对上,“你之前还说房子装得不错。江畔设计的。”
苏禹心还没有彻底接受邢卓的女朋友变成了男朋友,在这个他和“女朋友”同居的房子里,她也找不到愿意坐下的地方。
邢卓说:“妈,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的,你要实在不能接受,就当不知道。我每次回家带的也是江月,不会让你难受。”
苏禹心怒道:“邢卓你怎么可以这么糟蹋人?”
邢卓说:“他愿意。只要你们满意不就可以了吗?”
眼前一脸无所谓的男人不是苏禹心了解的儿子,她每个字都带着痛心,“邢卓你我给你时间给你自由,不是让你胡来,两个男人除了欲望,还有什么?”
邢卓说:“可以有很多,有婚姻,还可以有很多个孩子。”
苏禹心胸口都凉透了,“婚姻?”
“嗯,我和他结婚了。”邢卓故意说,“小孩嘛,他也可以生,你放心吧。”
苏禹心难以置信地遮住嘴,一会才问:“邢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邢卓低头笑着,眼底有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疯狂,“当然知道,不是你们让我结婚生孩子吗?是谁重要吗?能结婚能生孩子还不够吗?”
像是装乖多年的孩子,突然暴露了深藏的本性,邢卓上扬的声音里还有些报复似的笑意。
几乎确定了这就是邢卓的本意,苏禹心手指颤抖地打在他脸上。
“我绝对不会同意,江畔什么时候回来?我会和他谈。”
邢卓说:“好啊,我们不会分开的。”
将苏禹心气得头也不回地离开,一句话也不输的邢卓坐上沙发,双腿搭在茶几上,摸了下火辣辣的左脸。
反正等江畔回来,家里的烟味也散干净了,他就在室内点上了烟,拧着英挺的剑眉,在手机上看江畔这两天发来的照片,突然就想这个人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拨出江畔的电话,手机放在耳边。
江畔没有接,而似在远处的铃声就在房子里。
邢卓掐断烟,循着声音走过去,然后站在那间几乎没有打开过的儿童房外,拉下长长的阴影。
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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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邢卓犹豫之后,打开门。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立着一只小帐篷,旁边多了一只包,提前回来的江畔就在那里。
邢卓走过去,心里还在想,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江畔,愤怒的、生气的、流泪的……不管江畔听到了什么,他都可以解释。
可是与帘子后的江畔对上视线,邢卓舌头仿佛被冻僵了,再也没有胸有成竹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