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乱点鸳鸯谱的毛病又犯了,他弄得所有人尴尬,自己倒是乐呵呵的。
江屿太知道江国明的目的了,他埋头吃饭,就是不接老头子的话茬。江国明一肚子气,心里暗骂江屿不知抬举,于是也怄气了,不搭理江屿了,就跟林瑟舟说话。
“林老师,多大啦?”
林瑟舟放下筷子,说三十六了。
“哦——”江国明看上去挺满意,又问:“身边有人了吗?”
林瑟舟用余光瞄见了江屿,鸡腿啃得挺高兴,他说:“暂时还没有。”
“哟,那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结婚呢?”
这应该是中老年在面对后辈时经久不衰的话题了,见面就问一句‘结婚了没有啊’,就跟‘今天你吃饭了吗’一个意思。
“没有遇上好的人,就算结婚,也只是将就生活而已,对谁都属于不负责任了,没必要。”林瑟舟温润有礼,答得真诚又实在。
江国明心情激动,差点拍手叫好,按照聊天模板,他的下一句就问:“那林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林瑟舟轻轻一笑,头往江屿那边转,不经意扫了他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动作很自然。
他说:“心里想的模样,说不上来,没准聊上两句话就喜欢了,都看缘分。”
“缘分最不靠谱了!”江国明说:“你们年轻人就爱用这套糊弄我老头子,江屿总这么说,我能倒背如流。”
江屿抬起眼皮,江国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开口:“林老师,你看你身边的姑娘怎么样啊?能培养出感情吗?”
真够直截了当的了。
江屿放下碗,说:“老头子,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哟,十七啊,怎么现在肯搭理我了?”江国明阴阳怪气,“想吃饭你就吃呗,谁拦着你不让吃了?我看这一桌就你吃得最多!”
江屿不跟江国明吵,怕把老头的血压吵起来。他再度捧起碗,对江燕说:“燕儿,我跟你换个位置。”
江燕虽然也尴尬,但对上江屿,她直接破罐子破摔了,“为什么啊?我在这儿坐得挺舒服的。”
“我不舒服,”江屿手指往天花板一指,说:“那空调吹得我脑子疼。”
江燕:“……”
矫情!
一顿饭吃完,江国明到最后也没打听出来能让林瑟舟心动的款式,不过这些从头到尾就是为了气江屿而产生的玩笑,江国明也就作罢了。
离开孤儿院前,江国明没事人似的让江屿去院后杀只鸡带回去,说是给江念尧补身体。
江屿说:“江念尧他现在要补的不是身体,是脑子。”
“怎么说话的!”江国明吹胡子瞪眼,说:“鸡你要不要啊,特意给你留着呢,不然过年早杀了!”
“开春的鸡那肉老得硌牙,我还嫌弃呢。”
此话一出,江屿差点被扫地出门。
后来,江屿还是听江国明的话,老老实实抓了一只鸡。
杀鸡宰羊的熟练工,眼睛不眨一下,江屿拿着刀,刚准备抹开鸡的脖子,突感头顶凉风阵阵,他抬起眼睛一看,看见林瑟舟正站在不远处驻足围观。
有损形象啊——
江屿的手一松,没有成功让这只鸡一命呜呼。
“舟哥,”江屿讪讪地说:“你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林瑟舟笑问:“怎么了?”
“不太好看啊,”江屿撸着鸡毛,看上去挺温柔了,“我得在你面前保留点儿纯善的光辉形象啊!”
“用不着,”林瑟舟不可抑制地笑,“我觉得挺帅的。”
“血溅一身那是屠夫,帅不了了!”
江屿十分坚持,林瑟舟也不闹他了,他在门口等,陪着江国明说话。江燕不知道去哪儿了,林瑟舟跟她不熟,也不好多问,只以为她去照顾孩子了,没想到一转眼,江燕跟江屿一起从后院出来了,手里还拎这一只刚升天的鸡。
林瑟舟:“……”
我不能看,她能看。
江屿又跟江燕说了几句话,声音挺小的,像是悄悄话。告完别,江屿直接走到林瑟舟身边,说:“舟哥,我叫了车,在路上了。”
林瑟舟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其实江燕还挺依依不舍的,表现得很明显,她还是喜欢江屿,林瑟舟看得出来。
后来车到了,林瑟舟先上的车,江燕在江屿身后,叫了他一声,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屿让她先回去,江燕明白他的意思——这儿人多,隐私的话不好说,也是给一个女孩子留了后路。
江燕再一次失恋了,这次没哭。
江屿把鸡和两株白菜放在副驾驶,自己上了后座,关上车门,就跟林瑟舟挨在一起了。
林瑟舟看了看车外,表情失落的江燕,又看着江屿,说:“她挺喜欢你的。”
“嗯?”
“十七,别装糊涂。”林瑟舟说:“你说要追我的时候球打得笔直,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不跟她说明白?”
江屿知道躲不过了,他叹了一声,说:“我跟江燕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同吃过一碗饭、睡一张被窝,她喜欢我,我只拿她当妹妹,是亲人——这话听起来是不是挺渣的?”
林瑟舟点头,说是。
江屿继续说:“我跟她说过,说得挺婉转的,估计她没听进去,觉得那都是借口,那怎么办?疾言厉色的撕破脸吗——舟哥,我跟她是一家人,逢年过节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要不要串门了。”
江屿这话说得对,林瑟舟倒也没有别的想法,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拖着对谁都不好,不跟她说实话吗?”
“说啊!”江屿眨眨眼,直勾勾地看着林瑟舟,“等我把你追到手了,我这性取向就明确了啊,到时候我直接跟江燕说,我喜欢男人,这不可抗力。”
前方司机透过后视镜撩了撩眼皮,继续淡定开车。
“舟哥,你觉得这样行吗?”江屿问。
林瑟舟不回答,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江屿。
江屿脸不红气不喘,又说:“舟哥,我现在心思全在你身上,分不出其他神——要不你帮我想想办法?”
“别撩了,”林瑟舟话语中带着笑意,说:“戏弄我好玩儿啊?”
“好玩啊!”江屿说。
林瑟舟说:“坐好。”
“好嘞!”江屿立刻坐的笔直。
半路,江屿睡着了,他这几天没怎么睡,确实一颗心都吊在林瑟舟身上,寝食难安的,如今那颗心安稳落地了,实在困。
林瑟舟把江屿的脑袋拨到自己肩上,一路睡得挺安稳。
第24章 “我也喜欢他。”
稍微挨着一点城市的边缘了,空气也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霓虹灯闪,把原本就睡得不踏实的江屿吵醒了。
江屿迷迷糊糊,没回神,听见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
“还没到,你再睡会儿。”
林瑟舟低哑的嗓音把江屿酥麻了,这哪里还睡得着。
“不睡了,”江屿说:“舟哥,我们到哪儿了?”
“刚进市区,这会儿路不堵,还有二十分钟大概就能到地方了。”林瑟舟动了动僵硬的右肩,补了一句:“我先送你回家。”
“欸,别啊,你把我送回家,你自己再回去,那地方你不熟,七拐八绕的别走丢了。”
林瑟舟失笑,“我看起来这么不聪明吗?再说,你的店大名鼎鼎,我找不到,导航还能找不到?”
江屿一边说着‘现在的导航更白痴’,一边让司机更改目的地。司机看了一路,早看明白了,这两人属于打情骂俏,于是十分配合江屿,立马在路口拐了个弯。
林瑟舟叹了声,说:“十七,你这么折腾,到家就晚了,明天周日,还有的忙,你不累吗?”
“不累,刚在路上不是还睡了一觉吗?”江屿说:“我就是想跟你再单独待会儿。”
看来已经在开始好好追了,林瑟舟想。
江屿看林瑟舟一直揉肩,才恍然明白自己口中睡了一路的意思,于是,江屿怪不好意思了,就问:“舟哥,肩还酸啊?”
林瑟舟放下手,稍微活动了一下,说:“不酸,有点儿僵。”
“我给你揉揉?”
林瑟舟问:“你还有这种手艺?”
江屿十分谦虚,“以前刚工作的时候,没给自己找准定位,学过几天,不精。”
林瑟舟放下自己的手,说:“行,你来。”
江屿上手揉,力道正好,林瑟舟挺舒服的,但没表现得太明显,但嘴上还是说了,嗯,手艺不错。
酒香已经关门,到地方后,江屿先送林瑟舟上楼,这一天挺累的,他们俩到最后也没说几句话,江屿让林瑟舟先休息,林瑟舟欲言又止,他原本想看着江屿离开后再进屋,但两个成年大男人,在暗夜的深巷里缠缠绵绵,略显滑稽。
林瑟舟点头,让江屿路上注意安全,尽量走大路。江屿满口答应,等林瑟舟回屋关门口,他在自家饭店做贼似的钻入了厨房——
这只鸡刚宰的新鲜,趁着有味儿的时候吃,不然再放两天,就真硌牙了。
他打算煲鸡汤,保留鸡本身的味道,口感最鲜,再切一块嫩肉煮碗粥,给林瑟舟尝尝,他的胃刚好,还是要以清淡饮食为主。
等忙活完后厨的活儿,快十二点了,江屿终于回家了,他拧开自家门的门锁,客厅莫名其妙点着一盏小夜灯,光线不明,江屿的视线也没找准焦距,他猛地看见餐桌旁有人影闪动,吓了一跳,以为进了贼。
蒋松坐在那儿,表现很淡定,他很江屿打招呼,说:“江屿哥,你回来了。”
江屿点头说嗯,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蒋松,坐这儿干嘛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尧尧呢?”
蒋松用下巴点了点次卧的门,说:“他在里面,我睡不着,看会儿书。”
江屿往蒋松手里的书瞧了眼,一堆英文,他看不懂。
“……哦,”江屿说:“那你慢慢看,早点睡,不然不长个了。”
蒋松将近一米八,在初中生堆里已经很优越了,他说:“我够高了。”
“小伙子,这方面不能知足,”江屿一笑,“你看尧尧,他再努力吃几碗饭,迟早能赶上你啊。”
蒋松合上了书,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事情了。
江屿白天爬山出了汗,现在浑身黏得慌,他不跟蒋松多说话了,直接钻进浴室。江屿洗澡时摘了钢腿,洗完拄着拐杖出来,他没料到蒋松依旧站在原位置纹丝不动,挺奇怪的,江屿问:“蒋松,你是不是有事儿跟我说?”
蒋松第一次见着江屿单腿走路的模样,目光被引住了,一时没回神。
江屿又叫了一声,声量提了些。
蒋松三魂回体,慌里慌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江屿哥,”蒋松说:“没什么事儿,我真睡不着。”
江屿十分了然地挑了下眉毛,他拄拐走路时的动作很慢,边走边说:“睡不着就聊天,聊闷了困意就上来了,我陪你——你是不是跟尧尧吵架了?”
蒋松支支吾吾说没有。
江屿又问:“你们俩今天出去玩儿了?”
“嗯,”蒋松点了点头,他一直垂着眼睛,说话时的情绪不高,“写完作业出去的,没不学无术。”
江屿笑了笑,说:“不骂你们,我也不告诉你舅舅——你们去哪儿了?”
蒋松好像不太愿意提,只说:“随便找了个地方玩了一下午——他最近憋坏了。”
憋坏了,或许不只是学习方面的事儿,江屿看得出来,江念尧自被叫家长开始,心态就很不稳定。
江屿想了想,他挺严肃地说:“蒋松,我不是尧尧的亲哥,这事儿你知道吗?”
“啊?”蒋松懵了,“他……他没跟我说过啊。”
江屿摇摇头:“他估计不会跟你说,我现在告诉你,也没有任何目的,睡完一觉起来,你可以当不知道。”
蒋松失落的情绪又上来了,闷闷地哦了声。
江屿又说:“你别看尧尧平时脾气大,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好像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可越咋呼的人心思越重,即便我对他再好,他也会因为自己的身世患得患失,尤其是最近,他总处在这样的焦虑里,可能说话或者待人的态度不好,你多担待一些。”
蒋松耷拉着脑袋,说:“我还以为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呢。”
“怎么会,”江屿笑着说,“他要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会让你跟自己睡一屋。”
“不让睡了,”蒋松耷拉着脑袋,“他让我今天晚上爱睡哪儿睡哪儿。”
看来是真吵架了。
江屿失笑,“你现在进屋,往他被窝里钻,他还能揍你不成?”
“说不定啊,”蒋松说:“他打人凶。”
江屿总算是听出来了,“怎么?你俩今天出去跟人打架了?”
蒋松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不狡辩,也不解释来龙去脉,低着头,说:“打了,没吃亏。”
江屿看蒋松脸上没有明显的伤,估计伤都在江念尧身上了,反骨期的青少年真不好管束。江屿觉得自己的心挺累,可当着别人家孩子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叹气,反过来还要安慰他,说:“打就打了吧,总不能回过去反省打架的原因,没吃亏就好,不过以后收着点,别一点就炸了。”
其实这话应该跟江念尧说,蒋松看上去不属于抱着火药桶行走的人。
蒋松听江屿的话,点头算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