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松开一手的拐杖,他拍了拍蒋松的肩,说:“要么今天晚上你睡我那屋,我跟尧尧挤一挤,挺晚了,赶紧去睡觉。”
“这样多不好啊,”蒋松挺不好意思的,“江屿哥,你不用操心我,我再看会儿书,等尧……江念尧睡熟了,我再进去,反正你说的,他总不可能揍我吧。”
江屿笑着说行,自己回屋前还是不太放心江念尧,进他房间看了一眼。
房间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路灯透进来的光刚好照着睡觉的那张床——
江念尧的睡着一言难尽,下半身露着两条腿,被子捂着脸,密不透风。江屿坐在床边,伸手拉被子,没想到江念尧从里边拽着被子的角,就是不撒手。
这是没睡啊。
“你不怕闷死啊?”江屿说。
江念尧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声也小了。
江屿语气挺冷,“撒手。”
江念尧墨迹片刻,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江屿用正确的方式替江念尧盖了被子,江念尧的左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全程闭着眼睛,装睡装得理直气壮。
不过那脸捂得不太严实,江屿能隐隐看见露出来的淤青,看样子这场架打得挺狠。
江念尧不想醒,江屿不逼他。他拉紧了窗帘后,把床头柜的台灯摆正了,拧开了些亮度,光线刚刚好。
“尧尧,”江屿轻声说:“我让蒋松进来睡觉了,你们俩都安分点,有什么事等睡醒了以后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解决,乖。”
这会儿的江念尧确实挺乖,他没出响,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屿,算是默认了。
江屿笑着起身离开,出了门,发现蒋松已经合上了他的书,正踟蹰在客厅内。
蒋松看见江屿出来,乖顺地叫了声:“江屿哥。”
“嗯,”江屿说:“进去吧,小声点儿。”
蒋松雀跃,点着头说欸,没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事,他叫住了江屿。
江屿在卧室门口停住了,回头看蒋松。
蒋松手握在门把上,说话声音很小,应该怕惊动江念尧,他说:“江屿哥,我舅舅今天一天都跟你在一块儿吗?”
江屿说是。
“你俩挺好哈?”
江屿笑而不语。
蒋松又问:“那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江屿哭笑不得:“我还没找你俩算账呢,你倒是管的挺宽。”
“我尊老爱幼,关心长辈,”蒋松张口就来,他问:“他跟夏禾秋分手了吧?”
“……”江屿反问:“蒋松,你是不是挺不喜欢夏禾秋的?”
“是,”蒋松痛快承认,“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反正我看他不顺眼。”
“你小小年纪,别带这么重的私人情绪。”江屿不知道过去的人发生了什么过去的事儿,他也不想问。
蒋松却说:“识人辨物,然后呈现出的状态和认知,那是大脑发出的本能,不存在重不重的情绪。”
江屿居然让一个未成年的臭小子唬住了。
他在说什么?
蒋松继续糊弄,“我对夏禾秋第一印象本来就不好,他之后也没让我好起来啊,要不是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我早跟他翻脸了。”
“……我看你中二的程度不比尧尧轻,”江屿脑子嗡嗡疼,“他俩分没分,你别问我,去问你舅舅。”
“不问了,怕他伤心。”
其实蒋松心里门儿清了,就林瑟舟前几天那状态,不可能只是单纯吵架那么简单。
蒋松挺开心的,但没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小屁孩只能端着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说:“江屿哥,你可能没看出来,我舅舅心软,表面云淡风轻,那全是装出来的——他想跟一个人过日子,就会全心全意对那个人好,被伤透了心,不知道怎么发泄,只能若无其事的全闷在心里,那样对身体不好。”
江屿静默片刻,说:“我看出来了。”
“啊——那就好。”蒋松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我看你这几天陪着他,他挺开心的。”
江屿笑着说:“是吗?”
“你们这些成年人,老觉得我们年纪小,乳臭未干,问这些就是多管闲事。行吧,那我不凑上去问他了,江屿哥,你再帮我看着点他,行吗?”
江屿:“……”
这还用得着你嘱咐?
蒋松坚持不懈等着江屿回答,江屿无奈点头,说行,又问:“你怎么这么操心他?”
蒋松说:“也不是操心,就想看他日子过得舒坦些——我舅舅要是找个人过一辈子,那肯定不能像夏禾秋那样的。”
江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能替你舅舅决定终身了?”
蒋松没大没小:“不能,看他自己的眼光。”
江屿失笑:“这话不能让你舅舅听见了,否则他肯定揍你。”
“我只跟你说。”
江屿十分想出卖他。
“江屿哥,我看得出来,我舅舅应该挺喜欢你的。”蒋松说。
江屿一愣,说:“喜欢?”
其实蒋松也喜欢江屿,反正比起夏禾秋要喜欢多了。
他老神在在地顾左右而言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旁观者清。”
江屿:“……”
挺欠揍的。
江屿看出来了,蒋松的心眼确实多,反正比江念尧多,把他放在江念尧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且看着吧。
蒋松把林瑟舟托付出去了,自以为大获全胜,他刚把房门推开,却听见身后的江屿呓语似的说——
“我也喜欢他。”
第25章 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江屿自己也不清楚是谈心了,还是被谈心了,总觉得被小孩儿套了话,他左思右想,所有思绪围绕着蒋松那句’我舅舅应该挺喜欢你的’,太诱人了,导致了江屿直到天亮也没闭上眼睡。
睡不着就只能起床,江屿比往常提早一个小时到酒香,想给林瑟舟带早餐,没想到刚逛进早餐摊,迎面遇见了林瑟舟。
林瑟舟穿着休闲,头发没扎,头绳系在手腕,跟江屿打招呼时十分明显。
“舟哥,起这么早?”江屿说。
“习惯了,睡不晚,”林瑟舟一直盯着江屿的脸瞧,“十七,你脸色怎么不好?”
“嗯,没睡。”
林瑟舟问:“怎么了?”
江屿胡乱扯了个借口,说:“尧尧和蒋松吵了,我开导呢。”
“开导了一晚上没合眼?”
“别提了,”江屿揉脖颈,装得挺像那么回事,“青春期的男孩,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不好劝啊。”
林瑟舟跟江屿并排走,最后一起停在包子店铺口,他说:“蒋松要是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
江屿眨眨眼:“嗯?”
林瑟舟说:“我给你出气。”
这就是外甥揍起来顺手。
江屿咧着牙笑:“哎哟…”
林瑟舟在歪了歪头,问他怎么了
江屿说:“爽到了。”
林瑟舟问:“这就爽了?”
“啊,我特容易满足,一点一点来,循序渐进啊!”
林瑟舟点头,说行。
眼前的的包子刚出笼,十里八乡的大妈们拿着各种锅碗瓢盆蜂拥而至,江屿扶着林瑟舟的胳膊笑,一不小心笑过了头,错过了抢包子时机,只能等下一笼。
江屿拉着林瑟舟的手往里凑,想占个好位置,牛逼大妈不甘示弱,跟江屿对着挤。
江屿手一滑,握着林瑟舟的手腕松了,林瑟舟怕他摔,手掌紧接着去抓,正好也抓住了江屿的手掌,林瑟舟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他们在人声鼎沸的烟火气中十指相扣。
“我去。”江屿晕头转向。
林瑟舟还是牵着江屿,没松手,他眼瞧着江屿的钢腿被踩了好几脚,皱了皱眉,问:“你非得吃这个?”
“他们家好吃啊,来得稍微晚了,连边角料都见不着,机会难得!”说着话,江屿还准备往里挤。
林瑟舟护着江屿右边身体,也跟着他走,“你做得不比他好吃?”
“那不一样,全天下也不只有我一个厨子,海纳百川。”江屿说得头头是道,话语一转,又说:“我抢了给你尝尝。”
林瑟舟眼里带着笑意,身板拦着大妈,在热闹的早晨,他整个人鲜活了不少。
几个肉包子还限购,有钱也包不了场,江屿最后只抢了五个,两个给林瑟舟,另外剩下的准备江念尧和蒋松。
林瑟舟说:“这运动量可够大的,你自己不吃?”
江屿随口一说:“我不爱吃早餐。”
林瑟舟想起前几天,他在天台时塞下胃里的一堆东西,实在两个极端。
“习惯不好,”林瑟舟捏了一个包子,往江屿嘴上凑,“改了。”
江屿眉开眼笑,“好嘞。”
林瑟舟说:“别哄我。”
“不哄你,“江屿说变就变,嚼完一只又拿出一只,不想给兔崽子们留着了,他说:“舟哥,我听你的啊!”
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林瑟舟自觉到了养生的年纪,他跟江屿说食物这个东西,不吃不行,吃多了也不好,要注意。
江屿笑说他年纪大。
林瑟舟偏头看着江屿,说:“我们不是半斤八两吗?”
“三年一代沟,”江屿说:“我们俩的沟少说隔着一个半。”
“是,小伙子,吃饱了吗?”林瑟舟笑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回吧。”
酒香大门开着,丁丁正在院子浇花,花比人精贵,无良老板定了店规,枯一朵扣一百。
此时老板带了个野男人回来,丁丁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觉得这两天能在酒香每个角落看见他和老板成双入对、有说有笑,十分不寻常。
丁丁抬头往天台一看,登时茅塞顿开——
野男人被老板拐回家了!
小差开得不是时候,江屿照着丁丁后脑勺拍了一掌,“干什么啊?花都让你淹死了。”
丁丁龇牙咧嘴,还得陪笑,“老板早啊,林老师也早,你们打哪儿来?”
“管的着么你。”江屿对丁丁态度恶劣,变脸却快,跟林瑟舟说话时非常温柔,“舟哥,你先上楼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好。”
丁丁大跌眼镜,憋出一肚子话,等林瑟舟走了,他问:“屿哥,这人被你拿下了?”
江屿斜着眼看他。
丁丁继续作死,“你怎么把人藏这儿了?啧,人家金屋藏娇,你倒好,破烂屋子藏凤凰,他还真愿意跟你来?”
江屿:“……”
这玩意儿的嘴不用留了。
丁丁浑不心疼自己命运多舛的工资,十分天真无邪地说:“对了屿哥,这帅哥老师不是有个男朋友吗,那个纯天然作精,他俩怎么了?分了吗?分的好!不然啊迟早……”
“你要不想在我这儿混了,可以现在就滚蛋。”江屿冷冰冰地打断丁丁说话。
丁丁一看江屿表情,知道自己踩了雷点,立刻闭嘴。
“对不起,屿哥!”
江屿:“干活!”
“欸!”
丁丁一刻不敢留,拔腿就溜。
关于林瑟舟和夏禾秋分手的原用,江屿猜到一些,所以他心疼林瑟舟,于是莫名其妙,自己起了一肚子闷气,心跳也跟着烦躁——
凭什么让他难过?
这种负面情绪充满胸腔,江屿这几天刻意避免去想夏禾秋,却总被人三言两语挑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不知道想给谁添堵。
分就是分了,不用无时无刻活在别人嘴巴里。
江屿绕院子走了三四圈,最后停在玫瑰花丛边,花朵明艳,才平复糟糕的情绪。
林瑟舟站在天台边缘看江屿,他一直没发现。
林瑟舟看不见自己眼中带着何种情绪和光,他的心被一双手捧着,是从未有过的无微不至。
很郑重,且珍惜。
林瑟舟换了身衣服,小辫扎起来,一如往常。他推开门,江屿像等候了许久,手里有花。
玫瑰花。
“舟哥。”
能直白表达爱意的花不多,不用拐弯抹角,采一朵相送,谁能不明白心意。
林瑟舟问:“送给我的?”
“是啊,”江屿问:“喜欢吗?”
“喜欢,”林瑟舟接了花,回头往屋内看了眼,“可惜我这儿没花瓶,放一段时间该枯了。”
“我有啊!”江屿欢笑说:“你等我!”
林瑟舟闻着花香,很惬意,他没多久就等来了江屿。
江屿手中拿着一个烟青色的陶瓷瓶,看着像装清酒用的,十分小巧,不过盛一朵玫瑰花,够用了。
江屿说:“舟哥,正经花瓶没有,这个凑活用吧。”
“嗯。”
林瑟舟把玫瑰花放进去,又往里灌了点水,摆放在屋内的书桌上,应时对景,低调且妖姿,格外和美。
“不错,挺好看的。”林瑟舟说。
江屿本身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为了在林瑟舟面前刷点高质量的存在感,他绞尽脑汁,如今文艺细胞升华了不少,站在林瑟舟身边,就跟眼前的瓷瓶和花似的,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舟哥,”江屿说:“你要是喜欢,这一院子的花都是你的,我天天给你摘一朵,好不好?”
“好,”林瑟舟笑说:“那我不客气了。”
江屿像一只花蝴蝶,他在林瑟舟面前扑闪着翅膀,飞够了,还得工作,而且挺忙。
“对了,十七,”林瑟舟跟江屿一块儿下楼,对他说:“蒋松刚给我打了电话,他一会儿跟江念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