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徐方来哈哈大笑起来。
“谢晚晚啊谢晚晚,”徐方来笑得直拍腿,“你厉害你牛逼,你没把别人的肚子搞大,自己倒先做起了娘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抱着长安不方便打人,照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上去,送他三个字:“滚滚滚。”
“徐师兄,”有看热闹不嫌大的师弟过来火上添油:“昨天谢师兄亲口承认那孩子是他生的。”
徐方来这贼眉鼠眼的,在我的肚皮打量来打量去,不怀好意:“谢晚晚,你还会生孩子啊?”
昨天说着玩的胡话被重新翻出来,我向来皮糙肉厚的面皮禁不住有点发热。
我挠挠发热的脸皮,硬着头皮吹嘘自己:“小爷我无所不能。”
“娘亲最厉害了。”小长安搂着我的脖子,小狗似的趴在我的胸口看我,眼睛又圆又亮,声音又软又甜,像甜点铺子里熬着的麦芽糖。
“嘿!这小崽子有意思啊。”徐方来乐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小长安,“还别说,真挺像的。”
“嗯嗯!”小长安兴奋得两腮通红,“长安长得像娘亲!”
我捏捏他的小脸蛋,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头:“嗯嗯嗯,像像像。”
心里对他的亲近很是受用。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对我这样亲近的原因。
只是……
我想,小长安还正是懵懵懂懂,男女不分年纪,看见我这样好看脾气又好的美男子,黏上我也不难理解。
而且,从小到大我就特别讨小动物喜欢,什么小猫小狗小崽子到爱粘着我。
谁叫小爷我魅力太大了呢。
“谢小晚,”徐方来哪里见过我这样温柔的时候,看得啧啧称奇:“他该不会真的是你的私生子吧?”
“诶,你同我说说,孩子他爹是谁?你是什么时候生的?该不会……是你闭关这几年偷偷生的吧?”
听他越说越离谱,我恼羞成怒起来,拿脚踹了一下徐方来的后腰:“死胖子,你这么会编故事怎么不去茶舍说书啊?”
师弟师妹们俱是忍俊不禁,他们是想笑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笑,一个个憋笑憋得小脸通红,徐方来则是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嘿,我自己也乐了,我没皮没脸那么多年,今天还知道害臊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
笑闹之后,我继续追问徐方来:“说正经的,那老阴比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是哪个前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新魔尊,”徐方来言简意赅:“被新魔尊一剑斩了。”
“新魔尊?”对于魔域这位新魔尊,我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听徐方来提到他,便问:“你见到了?”
徐方来:“你现在也见到了。”
“嗯?”我正摸不着头脑,徐方来克制地低低干咳了一下,示意我往身后看。
只见客栈外长身鹤立着一道皎白身影,眉如远山,身姿挺拔若松,银白长发,雪白衣,偏生他的皮肤又白得惊人,浑身上下泛着一种霜雪般的冰冷质感。
此时,那双眼眸浸润着霜雪,不带一丝温度的投了过来。
“谢长安。”
他开口。
“过来。”
第110章 “父亲,我找到娘亲了”
那人就站在门外,离我至多不过十步之遥。
他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唇色亦是淡得不见一丝的血色,整个人就像是冰雪雕铸而成,浑身上下,唯一有颜色的也只有那一双覆着霜雪的墨色眼眸。
而这一双乌冷冷的眼眸正不带一丝温度的看向我怀中的长安。
似乎有一股寒意猛然袭来,四周的温度蓦地低了下去。
方才还处于热闹之中的客栈大堂仿佛一瞬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去在意这些。
在看清那人相貌的那一刻,我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整个人不争气地看呆了。
这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是他,就是他,我的梦中那个情郎就长他这幅模样!
孤寡百年,我的一颗少男心第一次春心萌动了。
“谢长安。”
我感觉那道清冷低沉的声音愈发近了,好似在我的耳边响起,叫我耳朵一阵发麻。
他的声音真好听啊,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不但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嘿嘿嘿嘿嘿嘿。
我兀自偷偷的傻乐了一会。
只是,不知为何,看见他,我的心头隐隐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他的声音,他的相貌,他这个人都叫我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可我过去从未见过他,这种熟悉感又谈何而来?
总不能因为喜欢他的脸就真的把人当做自己那些连脸都看不清的胡梦主人公吧。
忒不要脸。
我虽然脸皮奇厚,却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不要脸。
过去没有交集无可奈何,不过今后的交集却是可以掌控的,现在人都已经遇上了,只要把握好机会,还愁什么没有日后。
秉奉只要我主动,我们不但会有故事,还会有孩子(捡来的儿子小长安)的信念,我觉得心动不如行动,不如现在就主动出击。
但在我开口搭讪之前,我听见怀里的小长安脆生生地喊了他一声:“父亲。”
等等。
父……亲?
我整个人都傻呆呆地愣住了,纷飞的思绪瞬间千百倍的慢了下来。
谁……?
……他?!
我看着眼前那个哪哪都合我心意的白衣魔修,眼睛惊诧地微微睁大了。
那个心大的把小长安弄丢的孩子他爹……
那个……
因为道侣身陨而一念入魔的新魔尊,洛无尘,居然就是……他?!
我的眼神不敢置信地投向徐方来,无声追问:‘就是他?’
徐方来同我默契非常,我一个眼神就能立马理会到我的意思。
他对我肯定地点点头:‘就是他。’
行……吧。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掐灭了最后一丝侥幸。
——我叫谢晚。
刚才是我魔生三百多年来,第一次心动。
可惜,在我短暂的动心之后,我又失恋了。
美人已经名草有主,孩子都已经会叫爹了。
这场暗恋来不及开场就注定无疾而终,我心头怅然,表情郁郁。
哎,我捡来的儿子还没抱热乎,孩子他爹找上门了,还是整个魔域都知道的未亡人洛无尘。
我又失儿子又失恋,两大打击之下,我活泼不起来了。
就连小长安也没有刚才的活泼了。
他攥着我的衣襟,看向洛无尘的眼神带着亲近与畏惧。
“长安,”洛无尘微低的声音响起,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我的脸:“可玩够了?”
他的瞳色极深,眼眸好似压着万千年的霜雪,眼神带着无边的冷意与孤寂,好似什么都无法映入他的眼中。
用徐方来的话来说,叫做死过老婆的眼神。
他说得话虽然糙了点,但也确实契合。
洛无尘还真是死了老婆。
我一个多愁善感的师妹是那么描述的,“……他的挚爱死在他的怀中,而他的心也随之一起死去,只留下,一具心如死灰的行尸走肉。”
我当时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觉得矫情,谁不知道那洛无尘在堕魔之前修的是无情道,修无情道的人怎么可能会懂什么是爱。
小师妹怕是将自己对爱情美好的臆想强加到那位新魔尊身上了。
以我对无情道的了解,修无情道的人,要么就不动心,一旦动心便是专情至死。
魔族大多放。荡随性,对情爱。欲。望之事荤素不忌,却也有那么几个奇葩,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向往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说他们奇葩是真的觉得他们难以理解。
他们看上比魔族禁欲守礼的人族修士铩羽而归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勇士去挑战修无情道的人修。
自古修道难,修无情道更是极致的严苛,对根骨的要求极高不提,对心性的要求更是变态,能修无情道的,无不是天生冷心冷情的薄情人。
当然,他们仙门那里管那叫生来无垢道心。
说得倒是好听,归根结底还不是冷血无情的石木心。
也无怪乎基本上每一个修无情道的修士都是仙门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们断情绝爱,眼中只有长生,只有他们的正道。
历来那些追在无情道修身后妄图打动他们的魔修,有一个是一个全都以失败告终,黯然神伤地放弃还算幸运,倒霉的不但丢了心还丢了命。
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但那也是两万年前的事情了,而且结局却也算不上好。
魔族身死,人族殉情,共赴黄泉做一对亡命鸳鸯。
自此也才有了无情道动心后至情的传言。
引得一堆被“唯爱一人”的噱头迷住眼睛的痴心人前仆后继去啃修炼无情道的修者这一块硬骨头。
结局可想而知,全都在南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直到千年之前,仙门大盛,魔域被封,魔族再去不了修真界……
如果那洛无尘真的深爱他的道侣,在那魅魔身死后,那洛无尘会毫不犹豫地随他而去。
可那洛无尘现在,还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还成为魔域的新魔尊。
我对他们描述的深情不以为然。
可当我自己亲眼看见了洛无尘,看见他的眼神,我的心头却只有一个念头——
那师妹所说竟不是夸大其词。
入魔的人修身上会出现一到两处的魔族特征,有的是银白如雪的发,有的是殷红如血的瞳,洛无尘的眼瞳是浓郁到极致的稠黑,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连光,都无法在上面映出痕迹。
那是万念俱灰,是心如死水。
从他的身上,我感受不到一丝生的气息,他的眼中没有丁点求生的念头。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曾见过的,尸傀宗所炼制的那些活尸,能走能动,却只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我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心窝上挨了一拳似的,闷闷的,难受得紧。
真奇怪,我什么时候居然这样多愁善感了。
我轻轻一哂,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还把亡妻留下的孩子养得玉雪可爱。
“父亲……”长安小心翼翼地喊他,语气带着自然的亲近,又带着孩子对不苟言笑的父亲,天然的畏惧。
像在是同他邀功,长安搂着我的脖颈对洛无尘这样说道:“我找到娘亲了。”
作为一只单身魔族,无论在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被一只小崽子喊“娘亲”,还是小崽子的亲爹面前被喊“娘亲”,都叫我脸皮不禁有些发热。
听谢长安这样说,洛无尘的眼眸不见一丝波澜,只淡淡看我一眼,便视若无物地移开视线。
心脏像被人捏住,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又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我在心里暗笑自己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洛无尘声音冰冷:“谢长安,你认错了。”
“我没有……他就是我的娘亲,”长安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眼睛像兔子一般红通通的,固执地道:“我没有认错……”
我当下就有些心疼了,下意识抱紧了长安。
“谢长安。”洛无尘面无表情,周身气质冰冷,仿佛带着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他缓缓道:“你的娘亲不是他。”
确实,我在心里附和,长安的亲生娘亲是洛无尘的道侣,是一只在三年前就已经死去的魅魔……
不知道为何,我的心头隐隐传来一种刺痛的感觉。
脖颈传来湿润的感觉,那是长安的眼泪。
我见过谢长安撒娇卖乖幼猫似的哭,也见过他委屈的哭,可没有一种能叫我比现在还要心疼。
长安现在只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泪无声地流了我一脖子。
明明是父子相聚的美好场面,当爹的那位表情漠然,波澜不惊,做儿子的那个扒着一个局外人不肯松手,哭得稀里哗啦。
“谢长安。”洛无尘冷着脸,眼含霜雪,声音微沉:“松开他。”
“你别凶孩子啊,”我实在是看不过眼都,不赞同地抬起头看向洛无尘:“孩子还小,有什么不能好好和他说,我……”
洛无尘看向我,面寒如雪。
我咬了咬自己的舌根,声音软了下来:“……我劝劝他。”
知晓长安就是洛无尘亡妻留下的那个孩子后,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依恋我,他不是依恋我,他只是想他的娘亲——
从他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的魅魔娘亲。
想到长安年幼丧暮,我的心中升起无限的怜惜。
可小孩子不懂事,归小孩子不懂事,他将我错认,我却不能将错就错。
是时候,将事情说清楚,拨乱回正了。
“小长安啊,”我把他放下来,蹲下。身视线同他齐平,温声解释道:“我确实不是你的娘亲。”
“你看,你的父亲来接你了,你快同他回家去吧。”
“不,不要……不要同娘亲分开,”长安一个劲的摇头,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娘亲不要丢下长安呜哇哇哇……”
长安哭得那样大声,那样伤心,而洛无尘的面上依然毫无波动,没有表现出丝毫因为孩童哭啼的不耐,也没有,丝毫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