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腰去捡那些书信,触及上边的字迹时却周身一僵,这是,这是仇云清写给谢言的情信。
我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一千多封,信里皆是言辞炙热地对谢言表达了灼灼的爱意,是仇云清写了一千多个日夜却没有寄出的情信。
我指尖颤抖地翻到第一封,只见上边写着:
太子殿下:
展信佳。
那日在京城大街初次见你,便觉你如凛凛天神降临我的世界,像是在我的心中装入了千万只蝴蝶。
一想起你,它们便绚烂地在我胸腔飞舞,令我枯燥乏味的人生终于有了蓬勃绚烂的生机。
你抱着的是你的爱人吗?
你是为了他落泪吗?
他和我长得好像,不过比我漂亮。
他死了吗?
云清于玄武末年八月九日
我手中一抖,那信纸翩翩落地,如拍打羽翅的蝶。
仇云清三年前就见过谢言,且对他一见钟情,他们初见那日正好是我死的那天。
我不知为何竟感到害怕,仇云清对谢言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厚重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都是日更,但是过年了很多事,没法保证0点更新,大家可以0点看前一天的更新,我会尽量更长一点的>3<
第31章 “你们真登对”
为谢言专门设计的暗室, 满墙上挂着的谢言画像,一千多封没有寄出的书信,仇云清对谢言的喜欢简直超越了我浅薄的认知, 更像是那种躲在暗处的狂热窥探者,透着丝丝缕缕的毛骨悚然, 令我浑身都带着致命的寒意。
我粗粗翻阅了那些书信, 发现一开始仇云清还会苦苦追问谢言有关于我的消息,不断地问我是谁,是不是太子您的爱人。
到了后期,他不再问, 仿佛是突然默认了某种事实,带着卑微的虔诚, 他总说,“你们真登对。”
真可怕。
若是谢言知道有人躲在暗处这般肆意地窥探评论他, 又该是什么想法?
可我今时今日又为何要探究谢言此人的想法, 兴许在他看来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总好过与我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说来也是,谢言本就对我这身皮囊颇感兴趣, 甚至可以说是爱不释手。若是他知道有个人与我长得那般相像,又颇有才学,还痴心一片地喜欢了他三年,他心中定是乐开了花。
之前他还虚伪地督促我读书写字下棋,估计他心中喜欢的类型,便是如仇云清这般的人, 清新端丽又貌若水仙, 温文尔雅又颇有才情。
只可惜他们相遇得太晚, 又或者说是被我卑劣地捷足先登,阻断了一切可能。
到了后来,仇云清的书信就变得很奇怪,他似是知晓了谢言的种种诡异举动,竟也开始钻研巫蛊之术。
他在信中与谢言说,“太子殿下,我与我爹说了要去京城当您的侍读,我爹爹不同意,我太难过了,上次匆匆一瞥已经整整三年,我真想再见你一面。”
“太子殿下,你为何一直想让他起死回生呢?分明我和他长得一般无二。你爱我,与爱他没有区别。”
“太子殿下,我近日在书中有了新的发现。若一切真如书中所言,盼你欢喜。”这是仇云清写的最后一封信,却没头没尾,令人抓摸不透。
我将书信都整理好放回原处,胸中郁结难消,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在我心中逐渐蔓延。
我莫名其妙地重生,是不是与仇云清脱不了干系?
仇云清之后还会回到这具身体吗?
他是死了,还是代替我去了轮回?
我抱着这些疑问,将手放到了另一个柜子上。我深吸一口气,将柜子打开。
那柜子只装了一本书,通体是血红色,封面早就丢失了,书页也是破破烂烂,字体都有些花掉,看得出年份很久远。
我随手一翻,便看到一个书页有着深深的折痕,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查看过很多遍。
只见上边用血红的大字写着:“活死人秘术:原身必须死于生辰次日,复活者需与原身为同日同月生人,且与原身相貌别无二致,在原身身陨三年之际自戕,即可招魂成功。”
“不可轻易尝试。”
我惊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所以我死而复生是因为仇云清用自己的生命复活了我。他被谢言伪装的深情表象迷惑,竟傻乎乎地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谢言,你真该死。
该死的从来不是我爹,也不是我,更不是仇云清,而应该是你。
薄情寡幸,贪慕虚荣,腹黑阴鸷,却总是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清冷自持,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这副表象诓骗了仇云清,害他生生地丢了命!
他不过十八岁,学识过人,性格恬淡温柔,本应有大好的未来,却无辜地被我占了命格,自己成了一缕孤魂。
我想到这里,心中痛意难消,不仅仅是我爹爹的仇,仇云清的仇,我也要替他报。
“仇云清,谢言绝非你心中那种清风朗月之辈,他利用我害死了我爹,你被他营造出来的表象迷惑,不怪你。”
“你的父母我日后会帮你照料,你想做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做到,望你下辈子不要再这般憨傻,能遇良人,好好对你。”
我将书信按日期排好整理齐整放回柜里,又将巫蛊之书放在烛火下点着,看它逐渐变成一堆飞灰。
烧了好,若是留着,以后肯定会有人再做傻事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本想将墙面上的画像都毁掉,可转念一想,这是属于仇云清的密室,是属于他与谢言的空间。
他定是怀着无尽的浓情蜜意去描绘谢言的一颦一笑,这些画作承载了他那颗赤诚的真心,就如同当年的我那般傻乎乎地为谢言做稻草戒指。
罢了,我熄灭了毁去画作的想法。
我最后再看了室内一眼,这个密室我不会再进来了,就让它永远沉寂,成为仇云清永远的秘密吧。
我占了仇云清的身体,占了仇云清的学识,更没有资格坚持再做封九月。
仇云清,我会孝顺你的父母,宽待你的侍从,你想要的鹏程万里,我也会尽力替你去争取。至于谢言,他该为他犯下的恶事付出代价。
我死死咬住下唇,指尖都深深陷入肉里,掌心渗出了血迹,还无知无觉。
“公子,你睡了吗?怎么无声无息的?”怀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焦急的关切。
我不禁心头一软,与他说,“我没事,你去叫老爷和夫人进来吧。”
“是。”
不知仇云清的父母会是怎样的人,但看怀信对仇云清这般关怀备至,仇云清应是个特别温柔之人,他的父母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想到这里,心里安定了些。
怀信离去后,几乎只隔了一会儿,外边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宝宝”“清清”不断传入我耳中。
“哎哟,我的宝宝终于醒了,你真是要吓死为娘了,那么高的楼你竟敢说跳就跳,是想要老娘的命啊!”
“是啊,清清,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这对夫妇的声音来得比脚步还快,他们絮絮叨叨的样子让我感到莫名心安,连忙抬眸去看,就见到一个穿金戴银的乡绅模样的男子,他身量挺高,但大腹便便,憨态可掬。
紧随其后的妇人容貌艳丽,打扮极其大胆,薄纱襦裙,丰满的曲线若隐若现,虽已徐娘半老,却依旧能窥见年轻时的风情。
“宝宝,你头还疼吗?”那妇人拧着细眉瞧我,娇媚的面上满是关切。
我自幼便没了娘亲,妇人这样自白的关心令我心头一暖,只摇摇头,说道,“头是不怎么疼,就是记性大不如前了。”
“什么!!!”
那妇人一听,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直接拧住了男子的耳朵,恶狠狠道,“宝宝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你非要和他闹。如今好了,他记性不好了,你给我赔,你给我赔!!!”
“哎呀娘子啊疼疼疼!”
那男子疼得满头大汉,恨不得当场跪地求饶。
“娘子,我是真的不敢了,我就跟清清说太子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压根儿没凶他一句,哪知道他就直接当面跳下去了,唉唉唉!娘子,真的疼,耳朵要掉下来了。”
仇云清跳楼的真实缘由只有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窥探太子的一举一动,知道太子在寻求巫蛊之术来复活死人,便也跟着胡闹。
他应是曾想过要成为太子的侍读,可是还没如愿便发现了那种咒术,将小命都交代进去了。
他跳楼分明不是这对夫妇的错,但他们却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说仇云清半句不是。
为人父母是永远斗不过孩子的,就像我爹,总在不断地对我妥协,我想到这里,连声音都放软,慢慢开口,“娘亲,不是爹的问题,是我太任性了。”
“宝宝哪里会有错,都是你爹爹的错,娘帮你修理他。”妇人还揪着男子的耳朵不撒手,对男子警告道,“以后你再敢欺负我的宝宝,我跟你拼命。”
“我们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你这次把他逼得跳楼了,幸好没生出什么好歹,若是他出了什么好歹,你还让我要不要活了?”
“知道了知道了娘子,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男子看着人高马大的样子,却被个娇娘子收拾得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我看着他们二人对我的宠溺举动,心中感慨,若是他们知道真正的仇云清已经去了轮回,该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我决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我没了爹娘,以后就由我守护他们吧。
我会将你的父母当成我的父母来孝顺,仇云清,你放心吧。
“宝宝啊,爹爹想好了,既然你都决定了要去当太子的侍读,也已经报名了,爹爹一定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你去了京城不能输了门面,爹爹已经准备了很富贵的马车,也雇了许多家丁仆从,这一路上有他们伺候你,爹爹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等爹爹有了公休的假期,便带你娘去京城看你,到时候你带着我们在京城好好转转。”
男子的话音刚落就被妇人一阵抢白,指着鼻子狂骂。
“你少来这里装好人,你分明是问过旁人后知道了报名不可以撤销,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根本不是真心爱我的宝宝。”
“怎么不爱?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心肝,我不想他去太子身边受罪,我有什么错?”
“那太子是个疯的,当年为了封家那祸水发了疯,现在疯病都还没好全,我不舍得清清去受罪,我有错吗我?”
明明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到了这时候,说话的声音竟带了几声哽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那妇人此时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就拍拍他脑袋安抚道,“好了,知道你怎么想了,以后不准再欺负我的宝宝。”
“娘,”这声娘说出口时,我有些不自然,但妇人立刻凑了过来,并没有注意到我语气里的僵硬,“怎么了我的宝宝,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轻轻摇头,“就是你别怪爹了,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哎哟我的心肝乖乖,娘真舍不得让你跑那么远。你若是选上了,娘亲替你高兴,若是落选了能立刻回来,娘亲也是心中欢喜。”
“京城那么远,我的宝宝若是住不习惯了,想家了可怎么办?”
妇人说话时面上皆是担忧之色,秀美的眉拧得死紧。
我听不懂他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有不安的感觉不断从心底冒起来。
仇云清会不会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他就是要将我送到谢言面前,他复活了我,又在复活之前就替我铺好了路,让我不得不与谢言相见。
我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询问侍读之事,怀信却突然慌张地闯进了屋内,他跑得很急,话都说得不太顺畅,“老,老爷,太子府那边来人了!”
第32章 “有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
听见“太子府”这三个字, 我的呼吸都几近停滞,本能地连指尖都蜷缩了起来。
如今谢言此人于我而言,是比洪水猛兽都还要狰狞可怖的存在。
正大光明的恶念至少会让人心生防备, 而谢言更像那种蛰伏在暗处,散发着森森恶意的毒蛇的逡巡, 将你周身的骨肉都圈占为所有, 如披着人皮的兽类,极其擅长伪装与诡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当你无知无觉地落入他的圈套,他不过是慢条斯理地收网, 让你于美梦中安然窒息,乖乖地献出自己鲜美的皮肉, 放任其大快朵颐。
想到这里,我胸中不仅燃烧着汹涌的恨意, 还有窒息的惊惧之感, 整个人更像是即将被猎人残忍捕杀的折翅鸥鸟。
幸而来的并非是谢言本人,只是太子府的亲兵,他们不过是例行公事来上门告知赴京的具体时间。
仇爹客客气气地将人招待了一番,还死命想往人家兜里塞好处, 盼着自家儿子上京后能受到好一些的照顾。
那亲兵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将银两都放到桌上,厉声说道,“太子选拔侍读自有他的判断,我等只负责将各位公子平安送到京都,衣食住行皆是一视同仁, 不会徇私, 也不会亏待了各家公子。”
“是是是, ”仇爹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赔着笑脸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官爷儿可不要往心里去。”
“无事,不必介怀,”那亲兵也不是难相与之人,只是性情过于耿直,他仔细嘱咐道,“明日便要出发,你们且早做准备。午时三刻,队伍便会来门口等候,勿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