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和他的剑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11-05

  这批剑器,非同寻常。
  桃氏大院门前,另还立着两位骑马的工师。一个目若朗星,唇似含丹,腰悬刻绘神兽禺强的短剑,一边与旁人说笑,一边挥斥八百矿工将铜锭搬入库中;
  另一个皮肤古铜,头戴黑金面具,沉默如山,监视锡、铅等调剂金属的装卸。
  石狐子跟在姒妤的后头,冷眼打量着宁婴和毐。冶署桃氏之中,除大弟子姒妤是相师,其余级别高的都是坊师,炼坊甘棠和砺坊采苹为兄妹,驻于署中,而金坊和剂坊的则可以独立揽活,常是奔波在外,除非有大的项目,很少回来。
  “妤,青狐如何越养越瘦了?跑安邑吃的是肉,怎么也不见他长高长胖?”
  师兄弟齐聚一堂,先说话的是宁婴,面含春风,一过来就要拿石狐子打趣。
  “去煎赤金,少牢骚。”姒妤把石狐子拉在自己身后,“青狐不是你能叫的。”
  “知道,没见炉烟么,已经到第三遍,七分纯。”宁婴啧了一声,放下不安分的手,潇洒转身,走了,他也没有吃亏,率先在阿蒲那里讨得上上等的白炭。
  金坊的坊主便是宁婴,负责把矿里粗炼的铜锭精炼为纯铜,也称“煎赤金”。
  旁人见金,只知掂量重量,看一看赤红呈色,而宁婴相金,就像浪子看歌伶,无论风尘仆仆哪里来,地底杂糅多少事,剥去彼此外衣,总就是惺惺相惜一番情。
  他生得俊逸风雅模样,名声确实不大好,传说,冶署的女工没几个和他干净。
  石狐子一度觉得宁婴是被冤枉的,可,自从在炉房,看见宁婴与采苹二人扭滚在铜渣渣里,他便断了这个念头。要命的是,隔日,宁婴还把衣服丢给他洗。
  相比于宁婴,石狐子更喜欢毐。毐是韩国人,负责调配各类合金的比例。
  铸剑有四决。一是金料配比恰当,二是范形制作标准,三是火候掌控精确,四是砥砺修磨统一。调剂是四决之首,不仅决定剑的轻重,还关乎着剑的刚柔。
  石狐子从毐身上偷学到不少点石成金的神奇本事,只不过,毐不关心旁人,以至于石狐子有一次跟他去勘矿,掉在井里七天,硬靠喝尿才熬到被人发现。
  “妤,剂坊还是按照上库的旧制,三分其金锡居一配为大刃之齐,大体无动。”
  毐叫住姒妤,说话间,他估计宁婴运回铜锭的量,已让剂坊配好主剂锡(锡金)和杂剂铅(青金),就等指令下达。姒妤点头,允准毐进一步研磨矿粉。
  师门诸坊配合精密,随后,炼坊的甘棠和砺坊的采苹也纷纷向姒妤禀报进度。
  “砺坊的事情,缓一缓,先全力筑锅。”姒妤对甘棠道,这次赶工期,务必从冶氏手里抠出那五十口用于熔炼合金的坩埚炉子,补全上回借给市窑的那批。
  满院子的工匠忙忙碌碌,嘤嘤嗡嗡,像一个热闹的蜂巢。石狐子却无事人似的,时不时地往院旁一条被竹叶影子覆盖的小巷里张望,那里,安静而神秘。
  “姒大哥。”石狐子问道,“我刚才看见了申郡守的马车,他有事找先生么?”
  “你小子还真是日日夜夜都惦念着先生。”姒妤笑了,“什么都瞒不住你。”
  “我只是……”石狐子想了想,道,“我只是,怕先生把我当外人,不教我。”
  “那行。”姒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先生正被申郡守堵着呢,派你去解围。”
  “得令!”石狐子应得干脆且响亮,话音刚落,人已经屁颠屁颠地飞去了。
  姒妤看着石狐子灵活而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里,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在如今的铸剑程式中,合金熔炼之前还有另外一条流程,须和提纯、调剂平行进行,叫做制作剑范,即,用特殊的泥料覆盖在陶瓷的剑胚之上,把剑器的形状、尺寸抄印出来,待其烘干,再在内壁上镂刻出阴阳相反的纹路,拼接成“范”。
  一把剑是否能够达到形状标准,其美观度、实用度等都取决于剑范的制作。
  别的冶署,一般直接让范坊按照官府里统一发配的初胚制范,只进行一次。而在垣郡冶署,这个过程要进行多次,具体而言,由模制作范,再由范制作模,循环往复,直到模具的精细程度达到一定的要求,才会作为初胚交由范坊制作。
  秦先生对模范情有独钟,扣着这个环节,始终不传给弟子,十余年皆是如此。
  相传,即使是当今雀门顶级的青宫铸剑师,也都摸不透秦先生做模范的路数。
  青轩,光影斑驳,蝉鸣习习。
  秦郁披着一件广袖,伸着懒腰打开门时,垣郡郡守申俞深衣帷裳,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盯着他。秦郁揉一揉眼睛,觉得自己怕是看见了鬼,立即把门关了回去。
  申俞面色苍白,咳嗽了一声:“秦郁,你应该知道,本郡守在此候你三天了。”
  “金锭运到,你说杂质太多,我忍了,打回去重新炼,结果你居然又说木炭不够?好,运个木炭花费大半月,现在总算齐全了,你,还有何借口可以拖延?”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郁道:“申郡守,一千把武卒长剑的正常工期是三个月,这回,司空府只给了一个半月。尹昭是我的师兄,他一定知道以垣郡的生产能力不可能铸成,他卡工期,是试探我有没有私藏技艺,我若铸成,岂不就露了馅?我花十年才让天下人相信,我秦郁再没有和他雀门争名之意,不能因这批剑,引来杀生之祸。”
  申俞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垣郡百姓?是,这批剑铸成,必然惊动雀门,可河西正与秦国交战,这批剑若不按时铸成,恐怕连王都要惊动。尹大夫觊觎垣郡的冶治已久,届时,你大可投奔别处,但垣郡将有灭顶之灾,你知不知道。”
  申俞在席前脱履去袜,突然眼前发黑,因是站太久,急火攻心,趔趄了一下。
  秦郁端过一碗水,放在案头,那副无赖的神情映在水面,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申郡守糊涂了,拜魏王所赐,我秦郁如今是无家无国之人,又哪里剖得出仁义心肠,替你解救魏国的百姓?工时已经耽误了,有什么罪过,我赔命就是。”
  申俞道:“小人。”
  秦郁莞尔。
  “先生……”
  石狐子揣着一枚小短剑,从院墙里翻下来,正要进屋,一个陶杯砸碎在地上。
  他看见,衣冠整齐的申郡守跪在秦郁的面前,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颊颧骨突起。
  “秦郁,十二县六万顷田地,若只罚几条人命也就算了,而长久呢?冶署一旦交权,虎狼又要扑来撕咬,到时候百姓就是家破人亡,还不知谁手所害!”
  “秦郁,我申俞此生力行仁政,并非只知道吟唱诗经,你信我,有朝一日定把西门和尹昭双双从那庙堂里啄下来,替你报洛邑鹿宴之仇,这是魏国欠你的!”
  一阵沉默。石狐子又看见,秦郁眼中的那闲散的神,一点一点,汇聚起来。
  秦郁捏着残留在手中的陶片,凑近申俞,道:“欠情无用,你把申亚送来我这里,做我的学徒,随我姓。”想了想,又道:“还有,运炭监,莆,也随我。”
  申俞抬起头:“你能保证完成么。”
  秦郁道:“可以。”
  申俞道:“多久?”
  秦郁道:“一个月之后,冶署大门之前,一千长剑,任凭申郡守的勘验。”
  申俞离去时,庭院的竹丛中卷过一阵风。石狐子听着那玉佩脆响,似是青山崩塌,巨石碎地。好在,没过多久,他便又听到秦郁清了清嗓子,喊自己青狐。
  
  
  

第4章 青狐
  石狐子定一定气,迅速收拾完地面的狼藉,接着,脱掉鞋袜,洗干净双手,走到旁边的祖师欧冶氏的丹青画像前,环两臂,叩首行礼,郑重地跪拜了三番。
  “先生,我回来了。”
  “青狐,打碗水。”
  “是,先生。”
  石狐子很珍惜能够见到秦郁的机会,因为这一声“先生”,他实在得之不易。
  那年,被姒妤捡回冶署后,他昏睡了几天,醒来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跟着别的孩子上山砍柴,帮署里做活,捣鼓一些农家的器件,从炉渣里捡余下的炭火。
  可他毕竟十二三岁,那是所有男孩子变声音窜个头的年纪,那是贪玩的年纪。
  不久,他就发现了自己对于金属及陶土的痴迷,也学会了和大家说笑。他像水田里的泥鳅,四处乱钻,还用边角料制玩具,领伙伴做游戏,一度连西门氏的那个常来捣乱的小儿子都有些崇拜他,他也聪明机灵,老是缠着姒妤,要拜师门。
  秦郁已不再收弟子,听姒妤提起一句,也就默许这么个事,连他的面都没见。
  他却如同雨后春笋,自由迅速地生长着,将各个坊里的日常事物摸得通通透。
  一直到那天。
  他答应带小西门去炼坊里看火,两个人就偷偷蹲在炉坑旁边,看那火光时而变成白色,时而变成金色,变幻莫测的,好看极了。他看的很入迷,忘了火候。
  突然,一道纯青的火舌就这么卷了上来,他猝不及防,一把将小西门打开,只觉热浪从脸旁舔过去,将他整个人掀翻。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醒来时,不仅身上红肿,脱了三层皮,连梦中那些可怕的场景,也烙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来垣郡的路。
  河西,戌国边境,秦魏士卒交战,佣兵屠戮村民,满地都是尸骸,血流遍野。
  他和妹妹躲在草堆后面,看见父亲把母亲挡在身后,手里握着斧头,可,对面佣兵的手里握的却是一把剑。剑,在刹那间就击碎了斧头,刺透了父亲的胸膛。
  “石狐子,带好阿葁,活下去。”
  他拖着阿葁往山林里逃,一支箭矢从他们的耳边飞过,射死了追来的佣兵。
  救他的人,头戴斗笠,坐在一孔幽深的山洞里,背对着他,给了他一个任务。
  去垣郡,拜桃氏秦郁为师,学铸剑之体系,以设计出攻克魏国四库兵器的工艺为标准,判定是否完成任务,只有完成了,他才能再见阿葁,阿葁才能不死。
  “孩子,你有五年的时间完成这个任务,我们会替你照顾好阿妹,等你回来。”
  想起这些之后,石狐子躺在榻上,谁都不理,整整三天没有进一丁点的水米。
  他已经熟悉铸剑的流程,可他知道,若没有剑范,再好的合金也成不了剑形。就像他自己,即使再思念家乡,再记挂阿葁,不会设计工艺,回去也是徒劳无功。
  那么,如何才能尽快学会呢。
  他打起了秦郁的主意。
  因秦郁制作剑胚时,总是一个人,连姒妤都无权接近,所以石狐子就想着,把秦郁用过的剑胚偷出来研究,一天夜里,他找到小西门替他望风,自己则翻墙入室行窃,都已经拿到了剑胚,又怎料,小西门胖墩墩的,哪里有他一半的机灵?
  一条青蛇窜过,小西门便以为是人来了,慌里慌张把门口的烛盏打翻,落在草堆里,把园子烧了起来。冶署里,随便哪个坊都存着大量的燃料,石狐子咬了咬牙,又只好藏住剑胚,飞快跑去叫醒阿莆,救了火,这才防止住更大的灾难。
  必然,事情就败露了。小西门哇地一声,把石狐子的“宏图大业”哭了出来。
  石狐子受杖五十,这回,连姒妤都没有替他说话。他血淋林地被扔在城西的破庙旁等死,脑海里,浮现的是戌国的那片焦黑的土地,和妹妹阿葁的小手。
  他终究是没死,他从污浊的泥巴里挤出一口。活命的水,从地沟爬回了垣郡。
  他在冶署对面的街巷里乞讨,浑浑噩噩,连腐烂的脚背已经长了蛆虫都不知。
  终于,当他伸出手去抠那地缝里面的饼渣时,一双干净的草鞋出现在视线之中。他抬起头,看到的是秦郁。他没有再敢撒谎,只把所有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先生,我想救阿葁。”
  “阿葁是谁?重要么。”
  石狐子吞下一口血水,道:“先生,我,我想学铸剑。”秦郁这才点了头。
  秦郁领他走进炼坊,看炉火从黑色变为白金,最后成为纯正的青色。秦郁告诉他,匹夫用剑只知计较一斤一两,而君子用剑,纵百年精铸,然,完成宿命只在一朝。彼时炉房极其闷热,秦郁拨炭,就在他面前脱去上衣,裸露出黥着骇人蛇纹的脊背。他很惊讶,他知道那是凶兽相柳,是刻在负有罪孽的人身上耻辱的标志,可如今,就像一道寻常伤疤,在秦郁身上愈合得彻彻底底,不见伤痛。
  “青狐,等你准备充分,我会和你一起去见那位士子,把阿葁接回来,但是在此之前,你不能再在垣郡提起这个名字,不能再思念故乡哪怕一丝一毫。好么。”
  之后,石狐子不再着急了。
  他相信秦郁,秦郁从没有食过言。
  秦郁把他收得服服帖帖的,他也很知足,不知不觉地,在金坊、剂坊、炼坊和砺坊都做过了下手,一直到这回去安邑运炭前,秦郁交给了他一个特殊的任务。
  “先生,我随莆监从安邑回来,按先生吩咐,路过安年郡时,把记号刻在竹飞子上面,东南各放一只,那位姓翟的先生如约来了,把‘草虫’埋在黑炭下面。”
  屋里,一师一徒弟,穿堂风把祖师爷画像卷起一角,欧冶子活了,看着他们。
  秦郁抿过一口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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