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单钰垂下了眉眼,“这不是对等的。”
“那我还要怎么做你才原谅我?”
单钰心情极为复杂。
尽管他因为慕霆炀下药的事情愤怒到了极点,但也不至于真的要他以牙还牙,他之前那句“你我都是受害的”还响彻耳边,彻底扰乱了他的思绪,每一次响起都觉得心脏在颤抖,让他感觉无所适从。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慕霆炀居然道歉了...
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生生等了一晚上,自虐似得站在他门口,一直在等着他...
所以,他该原谅吗?
单钰的茫然落在慕霆炀眼里就是软化的迹象,他乘胜追击道,“若你还是不满,那我再站一天,还不满,就再站一夜,总能站到让你消气。”
说着,就把棉袄脱下,起身就要出去。
单钰讶然,连忙起身阻止,道,“做什么你?傻不傻?你不是饿吗?”
慕霆炀固执地不接单钰的干粮,“左右你也不原谅我,饿死算了。”
单钰暗暗叹了口气,慕霆炀给他下药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但是看到慕霆炀这幅自虐的样子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他知道自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不得不说,慕霆炀击中了他的弱点。
最后,单钰终究不忍心,拍了拍慕霆炀的手背,轻声道,“先吃饭吧。”
慕霆炀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单钰沉默以对,最终在慕霆炀逼人的目光下,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慕霆炀要真饿死了,西南也跟着就完了。
慕霆炀两眼放光,“真的?”
一瞬间回光返照,容光焕发。
单钰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连表情都僵硬了。
慕霆炀双手一伸,将单钰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重重地亲了他的脸颊,“太好了。”
单钰撇撇嘴,道,“赶紧吃饭。”
慕霆炀顺杆往上爬,“我饿了,没力气,你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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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围着火炉,把身体烤的暖烘烘的,单钰问起了自己的记忆,慕霆炀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他,但因为每个人对同一件事的阐述不同,单钰半信半疑。
慕霆炀信誓旦旦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单钰撇了撇嘴。心道我肯定会查,只是现在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
慕霆炀瞧了瞧单钰身上的衣服,微微蹙眉道,“你昨晚上哪睡的?”
单钰微怔,在心里斟酌了下用词,然后将自己昨天误闯进李弦宁住处的乌龙避重就轻地说了。
果然,慕霆炀听了顿时就火了,“本王在你家门口等了一夜,你就在别的野男人屋里睡了?”
单钰见慕霆炀眼光不善,无端地也有点心虚,“什么叫野男人,他好歹也是李巡抚的嫡长子。”虽然阴差阳错,但错过这种机会,多少是一种损失。毕竟李家在西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
慕霆炀听了脸色更黑,又见单钰身上穿着一件陌生的衣裳,更加恼火,“你还穿着他的衣裳?”
单钰瞥了眼自己,没好气道,“我昨天的朝服都成芽菜了,难不成你让我穿那身出门?”
慕霆炀咬了咬牙,想骂又怕真把单钰惹急了,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要真翻脸了得不偿失。他长手一伸,一把将单钰禁锢在自己怀里。
单钰一惊,下意识想动却动不了,只见慕霆炀猛然凑了上来,几乎是惩罚性地亲吻啃噬着他的嘴唇。
单钰瞪大了眼睛,慕霆炀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湿滑的舌头伸进了单钰嘴里,在他口腔内吸允翻搅,嘴里还狠狠吮吸着他的下唇。单钰下唇饱满,亲红了水嘟嘟样子的跟樱桃似的,可讨慕霆炀的喜欢。往往是越亲越来劲儿。
直到单钰吃疼,明显呼吸不畅,慕霆炀才松开了他,但即使松开了也没松劲儿,把椅子挪过去就跟单钰贴紧了。
他恶狠狠地跟单钰道,“以后没衣服穿了本王十套八套给你送来,你就是要穿金丝银线,披星戴月地都给你制,总之不能穿其他人的。”
单钰脑仁疼得突突直跳,他紧紧地抿着唇,脸色分外不虞,极为不满地看着慕霆炀。
“你听到没有?”慕霆炀不满地将他搂进怀里,掰起他的下巴怒道。
“听到了听到了!”单钰烦躁地将他推开,心里暗骂怎么自己就一时心软,把狼给放进来了?
慕霆炀却满意地直哼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对单钰的生活习惯知根知底,吃饱喝足了就给单钰收拾包袱,单钰忍不住问其他西南战事的情况,慕霆炀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最后单钰在慕霆炀的强烈要求下,半推半就地终于把衣服换了,慕霆炀生怕单钰后悔,抱起那身倒霉衣服就匆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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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诏书既下,那便是出征在即。
慕霆炀在最短的时间整顿好军马,将士们高举旌旗,一声令下之后,三十万兵马井然有序地朝西南边境出发,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单钰退下长袍官服,换上了干净利落的戎装,跨上战马,随军并行。
慕霆炀作为行军总督,自然座驾在前,单钰等人只得在后面遥遥地看个背影。
帅旗之下,慕霆炀身材伟岸挺拔,身披熠熠生辉金甲,背伏猩红披风战袍,偶然显露的英俊侧脸和面部轮廓完美地无可挑剔,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身下的战马壮硕高大,肌肉虬结迸发,皮毛黝黑发亮,一看就是无可挑剔的最佳战驹,标志性的乌黑长戟好似一道时空的裂痕,被他稳稳地握在手中,似是能够掌握天地宇宙。
他在一众乌黑的将士和凛冽的旌旗之间稳稳骑行,似乎能看到烽火似红日,狼烟如云,似乎能听到马蹄声似雨,战鼓如雷。
这般天地唯之独尊的人,怎么不会叫人心悦诚服?
单钰都要看醉了,以至于李弦宁叫了他半天,他才有些茫然地回过神来,“啊?”
“哟,这是看谁呢?嘴角都是涎渍。”李弦宁眯着眼睛打量他。
单钰忙拿袖子掩嘴角,一看,什么都没有。
李弦宁邪邪地咧嘴一笑,“郡王好看不?”
单钰一脸窘迫,“都是男人,有什么好不好看的?”
“怎么啊?你还不好意思承认啊?”李弦宁口气里满是揶揄。
单钰啼笑皆非,“郡王好歹有个战神威名,气势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谁不向往啊?”
“是啊~”李弦宁摸了摸自己尖尖的下巴,看着慕霆炀的背影咂咂嘴,叹道,“据传言,慕霆炀十八般武艺无一不会,最常用的就长戟、弓箭和和长剑。”
单钰点点头,“长戟威武,弓箭神勇,长剑霸道,各有特点,郡王真乃英雄也。”如果可以,他真想亲眼见识一番。
“哎~可不是吗?我要是在他那个年纪就立下了战功,何必费这功夫去西南磨砺?早就躺在功簿上安享晚年了。”
单钰笑骂道,“你才哪里哪啊?就安享晚年了。巡抚大人都还干劲十足,老当益壮呢。”
“我爹那人啊~”李弦宁轻笑道,“就像英雄梦寐以求战死沙场,我爹也恨不得能在朝堂上马革裹尸,以后立个牌坊什么的,万年之后都能名垂青史。”
“别瞎说,巡抚大人一定会功成名就,齐享天年的。”
两人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愉悦而美好。
慕霆炀纵马在队伍前面往后巡视,看到了其乐融融的两个人,俩人都是浊尘世间的翩翩佳公子,如玉的姿容,倾世的风采。
单钰气质端庄典雅,李弦宁略显风流潇洒,所过之处,万物倾倒,怎么看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幅画。
然而,慕霆炀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扭头朝随从道,“叫李同史去后头巡视查看,队伍是不是整齐有序的?”
随从不明就里地看着慕霆炀。
慕霆炀微微蹙眉,厉声道,“怎么?听不懂?”
随从吓得一悚,赶紧遁地把话给李弦宁带到。
李单二人听了皆是一头雾水,回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行列,转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单钰歪了歪脑袋,直到看见慕霆炀微微侧目,冲他挑了挑眉梢,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他朝慕霆炀回以讪讪一笑,心里暗骂慕霆炀霸道幼稚心眼小。
李弦宁何等心细如发之人,这小小的一幕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顿时就恍然悟透了,轻勾了下嘴角,乖乖地往后退了几步。
第七十四章
气候虽寒冷,却未见极端。
晚间时分,行伍按计划到达指定地点。
士卒们往来穿梭忙碌,安营扎寨,烧锅做饭,无论是干什么活,都各自认真专注,各司其职,俨然是一支正统的行兵队伍。
将士们在扎营的时候,单钰和李弦宁也跟着在旁边看着,他们饱读诗书,为了了解行军打仗,在广读兵书之外,也不忘落下具体实践,既要将兵书中的谋略与现实中的操盘结合,又要了解在战场厮杀之外,将士们的生产生活。
他们认真听着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卒,讲解如何搭营,从看似日常简单的搭营中,深入了解敌军若是忽然发动偷袭时,如何才能避免混乱伤亡。
从那位老卒的口中,不乏听出对慕霆炀整顿行伍的佩服。
与其他将领的军营随意安置不同,慕霆炀将士兵的营帐整齐排列,网状分布,即便发生了敌军偷袭的战情,只有网格内的士兵可以抵抗,其他则是按兵不动,以免乱了分寸不说,还发生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情况。
单凭这一小小的例子,便可看出,慕霆炀带兵军纪严明,自有一番深意。
夜间亥时,慕霆炀将要听取各部整顿报告,单钰见天色已然差不多,便备好笔墨,同李轩宁一同去慕霆炀的营帐。
慕霆炀身为总督,营帐比任何人的都要宽大,可容纳近三十余人之多,带兵打仗的时候,慕霆炀要求上下一改奢华之风,力求简洁实用,因此,整个营帐仅用几个帐子简单地隔了几个隔间,安放布置都非常便利灵活。
单钰和李轩宁进入营帐的时候,慕霆炀已然到了,此时正在同一名将领商议着什么事情,他虽然看着年轻,但威严十足。
那位将领虎背熊腰,比他高了半个头,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此时却和所有的下属一样,恭恭敬敬地微微弯着腰,满脸认真地听候慕霆炀的差遣。
将领们将自己管辖领域的整顿完毕之后,陆续来到营帐。
单钰和李轩宁商议,若是慕霆炀召集上下将领集体商议的,便两人一同记录,一来保证记录重要军务的准确性,二来两人都可以了解掌握到最高军机,都不落下进步。而其他将领则两人分别负责一部分,过后相互交换记录。
单钰同时将文书分了一半给李轩宁,协助他记录要务。
李轩宁对单钰的提议不仅毫无异义,眼中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第一次参与这种最高军事指挥的会议,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单钰冲他笑了笑,道,“我也是。玄宁兄心细,若有不妥之处,可得多多提点。”
“彼此彼此。”
亥时已到,众位将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慕霆炀环视一周,唯独督军的位子空着,众人心有不虞,却是谁也不发一言。
慕霆炀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位子,深沉的目光显得有些遥远,仿佛被浓雾深锁的潭水,令人难以捉摸。
不多时,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营帐忽然被打开了来,沈天顺在侍从的搀扶下,笑吟吟地走来,“咱家来迟了,众位大人勿怪。”
说着,一阵环佩叮当,花香习习,侍从给他的位置垫了个软垫,沈天顺悠然坐上,妖冶做派实在格格不入。
有的将领忍不住暗暗犯了白眼,皱着鼻子别过脸去。
慕霆炀慕霆炀眼皮也不动一下,淡漠开口道,“本王最后重申一次,军纪严明,既然说了亥时议事,若非情况突变,任何人不得缺席,否则按军法处置。”
沈天顺面色微微发白,强自镇静地笑道,“也不过就是一刻钟,也不是什么大事。”
慕霆炀看不出半分情绪,“军中无小事,再有下次,本王依军法处置。”双目似睁非睁,继而端详沈天顺,字句清晰道,“绝不手软。”
沈天顺脸上有些难看,讪讪地勉强笑道,“郡王英明。”
洛澍年是林江的参将,首先由他向在座的将领们汇报当前战势。
慕霆炀派出的林江部队按之前军令状,先后夺回打营盘关、连山关、跳峡岭等重要关隘,并一鼓作气,排兵形成防御之势,作为军事驻地,为慕霆炀大军这一大后方,打下坚实的一道防线。
然而,慕霆炀此次行军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将伏牛氏赶出大晟疆土,还要将其一举拿下,统一其他三族,在此,朝廷已经安排人马其他三族和谈,其他三族均表示愿意和平解决问题。
唯独邓知州负责的伏牛氏一族,不仅和谈不成,还倒赔疆土,引得其他和谈大臣怨声载道,被动至极。
现下和谈不成,只有动用武力,虽然大晟实力雄厚,但慕霆炀不想腹背受敌,在与伏牛氏一族正式交战之前,务必得将其他三族稳住。
较为不利的是,南蛮四族地势成菱形,伏牛氏一族正对着边境防线正中,其他三族或多或少不与大晟正面敌对,也就是说,伏牛氏一族背靠三族,只要其能联合其他三族势力,大晟将面临数倍严峻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