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西南,统一四国!”
“守护西南,统一四国!”
单钰定睛看着站在高台上八面威风、气度不凡的慕霆炀,心中百感交集。若是那天他没有去诏狱,或许他也可以同身旁的人们一起,忠心耿耿地围绕在慕霆炀的身边,同他一起守护大晟江山。
而现在,他心绪茫然,思虑万千,似醉,似醒。
最激动人心的是战前任命。
慕霆炀既为总督,便由他代表朝廷点将。
西南战事人员任免属于最高军事机密,在场的众人都是郡王府点对点召集,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身旁站着的,以后都是肩并肩作战的人,都相互点头以示鼓励。
单钰不着痕迹地暗暗看了他们一眼,每个人都满怀憧憬,脸上都写满了期待与不安。他们两眼放光地看着那封薄薄的诏书,将决定他们以后是否能够建功立业。
没有哪个男儿没有金戈铁马、征战沙场,扬名天下的梦想。但真正做到的只有寥寥数人,慕霆炀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不得不称为一代传奇,场下的人个个仰望,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战神将带他们走向胜利!
唯有沈天顺兴趣缺缺,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惹得众人斜乜的目光充满了鄙视。
站在单钰旁边的文官愤愤不已,怒然道,“如此严肃庄重的时候,竟然还这幅懒样,不想来可以不要来!”
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武将,文官偏少,忍不住聚集一起抱团取暖,此时,其余文官便忍不住纷纷小声附和,充满了怨怼和不满。
单钰脸上无悲无喜,心里暗嘲沈天顺敢出现在南和殿,怕是他老子给他争取了个不小的差事吧。
此时,一人故作思索,小声道,“多半是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职务了。”
众人的目光被他深深吸引,那人轻咳了一下,低下头幽幽叹道,“他老子本就是侍奉圣上的,而他既然是最得力的儿子,自然不会被亏待,结合他们的擅长,不难猜啊...”
单钰悄悄地看了他一眼,此人身形劲瘦,容颜如画,眸光温柔,唇瓣含笑,说不出的雍容雅致,难掩贵气风流。
他的眉眼貌似一位故人,单钰仔细地回想了下,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位老者的面容,他四下扫了一下,果然,此次参与议事的人没有他。
此时,慕霆炀念到沈天顺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督军!”
堂内响起了阵阵吸气声,看向沈天顺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沈天顺颇为自得地笑了笑,扬眉以对。
站在单钰旁边的文官气的忍不住叹气,痛心疾首道,“糊涂啊!”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实际上在场的都听了个清楚,沈天顺骇人的目光闻声射来,然而在场的大多都是血性武将,三三两两地挪步,就把沈天顺的目光给挡住了。
沈天顺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无声的风起云涌席卷了整个南和殿。
慕霆炀不露声色地将殿里的恩怨纠纷收入眼底,最后目光忍不住落在单钰身上,单钰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两人的目光有个短暂的交接,随即错开了。
单钰埋着脑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趁人不注意时悄然退了几步,慕霆炀继续念。
留给文官们的就那么几个名额,当那位文官听到了“单钰,长史”的时候,再次一惊。
有人忍不住问道,“单钰是谁?”
“好像是...今天与我们同行的那位...”
“就是先前在门口和沈公公呛的那位!”
众人恍然。
其中一人悄然走到那名貌美男子身旁,附耳小声道,“李大人...这...这姓单的是个什么来头,下官方才听说他就只是个小小的同知啊,名不见经传的,怎么...怎么...”
被唤的男子稍微愣了愣,眼神忍不住随众人视线看去,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垂头不语的单钰,他微微正一正色,勾了勾嘴角,低声道,“督察御史一案,你总听过吧?”
那人微微一讶,随即恍然道,“原来是他,那就难怪了...”
慕霆炀继续道,“李轩宁,副史。”
单钰微微抬眉,只见那位貌美男子微微屈身。
他嘴角一勾,果然,此人是西南巡抚李怀虚的嫡子,李轩宁。
念完名单之后,慕霆炀照例激励众人一番,他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在众人面前讲起话来有条有理头头是道,一字一句都有板有眼,不似文官那么刻意煽动,却格外鼓舞人心,令人干劲十足。
散去之后,众人三三两两离开了南和殿,准备收拾行装,雄心壮志地与慕霆炀一同出征西南。
单钰脸上不见多少出征的激动,走在回去的路上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忽而一个清朗声音徐徐来自身后,“单大人,久仰久仰。”
单钰心底悚然一惊,蓦然回头,看清了来人之后,脸上划过一丝清明,他不疾不徐行了个礼,“见过李知府。”
李轩宁堪堪虚扶一把,“单长史折煞下官了,下官区区同史,应当先行礼才对,失敬失敬。”
单钰失笑,“李知府这是说哪里话,国泰民安是长久,西南战事只是暂时的,下官这个长史,希望能在这短短的战事里,平平安安地将战事撰记下来,不辱使命就行了。”
说完,他自嘲一笑,继续恭维道,“而李知府高风亮节,将来必定步步高升,还望能多指教下官一二。”
慕霆炀在念到文官的名单之时,单钰万万没有想到,长史的职务居然不是众望所归的李轩宁,而是他单钰。
毕竟他只是小小同知,李轩宁是知府,品级比他高,资历比他深,背景比他厚,他的父亲西南巡抚李怀虚将他送到这里来,想必就是给他攒资历的,这样的人,怎么会甘于屈居人下呢?
单钰隐隐有些不安,但脸上分毫不露。
李轩宁同样也在打量着单钰。
能够让他老子爹亲口赞赏的人不多,单钰算是一个,本以为此人多半已过而立之年,肯定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却未料到他如此年轻,清新俊朗,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
更让他难以想象的是,此人相貌儒雅温和,说话和风细雨,言谈举止规矩地挑不出一丝错处,与传闻中端了督察院,呛了沈天顺的蛮横匹夫相去甚远,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李轩宁越看越觉得有趣,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此人年纪轻轻,出身低微却能走上同知一位,真是让人不能小觑呢。
他收回思绪,友好地揽过单钰的肩膀,随和地笑道,“你我看起来相差无几,却比我成熟多了,怪不得家父总是称赞你呢。”
他本就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此时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单钰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平和地微笑道,“下官何德何能?李知府品貌非凡,少年成名,下官实在望尘莫及,不过能有李巡抚这番鼓励,下官信心百倍,倒也知足了。”
李轩宁微微一愣,旋而凝眉怒视,双臂抱胸,“单长史这话说的可真是疏远,我本是有意与你结交,你却给我打官腔,倒显得我是在显摆似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此话说的有些严厉,他虽然年纪不大,说话却感觉颇有威严,无端给人压力。
单钰脸上仍是不惊不惧,他微微垂了垂眼眉,不疾不缓道,“下官与知府云泥之别,怎敢高攀以友人自居,也是知府大人不嫌弃下官罢了。”
李轩宁不禁有些惊诧。
作为嫡子的李轩宁,李巡抚就是将他作为接班人培养。
儿时,李巡抚在教导他读书习文之时,同样还教导他待人处世,让他自己对着镜子练习,什么时候自己说出来的话能让人感觉舒服,使人信服,再与他人交流。
时至今日,鲜有人能抵抗住李轩宁的言谈。并非是他相貌多么好看,家世多么显赫,而是因为他早已练就了一副动人心弦的说话本领。
短短的交流中,单钰一直都冷静自持,沉着平和,到让他有些失了情绪掌控。
李轩宁轻轻咳了咳,故作大方地拍了拍单钰肩膀,“既然这样,我就认你这个朋友了,朋友之间,就不必打官腔了吧?”
单钰缓缓抬头,目光与李轩宁平视对望,良久,他才微微然露出了笑容,如春天最温暖的阳光。
“好。”
第七十一章
同李轩宁客客气气地寒暄酬酢之后,单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负手站在窗前,目光停留在窗外秋风中不住摇曳的树枝,眼波流转,静静等待。
慕霆炀习惯在议事之后,与他分享喜怒,今日若没有要事应当也不例外。
他勉强自己用了膳,以严苛的眼光将自己进行审视,再次拾掇一番,即使慕霆炀将他拿捏在手中,但他也不会让自己失了丝毫体面。
不到一会儿,便有随从敲了他的门,“单大人,我家郡王有请。”
单钰在铜镜面前理了理衣襟,正了正衣冠,确认没有丝毫瑕疵,便跟着随从出去。
他面上平静,不急不缓走着,但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的那个人,就难以抑制内心波澜,坚硬冰冷的令牌带在他的身上,咯在他胸前既沉重,又冷硬,想到自己每每遇上困难,都有此人神兵天降,数次解救于危难中,以至于他现在都对他产生了些许依赖。
单钰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比厌烦,他深深吸了口冷空气,捏紧了放置在胸前的冰冷的令牌,神色清明,眸光沉沉。
侍从将单钰带到慕霆炀的住处,便自行离去。
单钰看着眼前高大巍峨,富丽堂皇的的殿宇,就有些感慨。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像这住处一样,其实每个人都只用的着那小块地方,却因身份悬殊刻意区别,短短的时日,单钰与他人挤过同客栈一样的小屋,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住处,议事的时候也能靠前站一站,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的不断进步,而抑制不住地自喜。
然而,同慕霆炀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
最讽刺的是,单钰今日的变化,都是拜慕霆炀所赐。
单钰给自己个嘲讽的微笑。
殿宇的门是从里面打开的,慕霆炀一看到精心打扮过的单钰,不由眼前一亮。
单钰扬起一个完美无缺,却毫无生气的笑容,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礼,“下官拜见郡王。”
慕霆炀微怔,迫不及待地将他拉扯起来,“你说你,又没有其他人,哪里那么多规矩?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说着慕霆炀将单钰双手捧在掌心,单钰只觉得双手一紧,温热的触感从他冰冷的皮肤上传来,慕霆炀的手粗糙却有力道,他生来体热,常年锻炼,体魄自然要强于一般人。
单钰勾唇一笑,淡淡道,“没事。”
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慕霆炀温热地掌心收回,这人手是热的,不知道心是不是也是这般呢?
慕霆炀微微一怔,若无其事地说,“上次就该好好的大吃一顿庆祝一下,这次我让人备了锅子,这冷天吃着正好。”
单钰辛避重就轻地笑了笑,轻声道,“多谢郡王,下官吃过了。”
慕霆炀再是迟钝也感受到了单钰的刻意疏远,但他不愿破坏这般好的氛围,执意将筷子塞在单钰手中,没好气道,“吃过了也再吃些。”
说着,便霸道地将单钰摁在凳子上,揭开了热气腾腾的锅子,兴奋道,“专门等你来开锅的!”
锅子冒出的热气扑面而来,单钰感到眼前有些迷蒙,他握紧了手中的筷子,笑容有些僵硬,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许是朝廷的诏书终于下来了,庆云帝如约给了慕霆炀想要的职务,慕霆炀的心情格外舒畅,跟打了个大胜仗似的。他笑着提起面前的陶罐,将其中奶白的液体倾入单钰面前的玉杯。
“本王不在的时候,你肯定没有好好喝牛乳,今日就给你尝尝新鲜的。”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着杯子示意与单钰碰杯。
单钰低头,看着白玉般的液体中倒映着自己的脸,他强迫自己笑得云淡风轻,从善如流与之碰杯。
是酒?!
酒的辛辣和奶的腥味一起灌入,单钰没做好准备,感觉鼻腔一阵冲意,忍不住咳了一阵。眼睛鼻子都给呛红了。
慕霆炀哈哈大笑,又给单钰倒了一杯茶,“这玩意儿真是奇特,是之前在西北的时候喝的,用马奶酿的酒,叫马奶酒,奇特吧?”
“嗯...”单钰勉强答道,灌了口茶。
慕霆炀笑道,“之前没想起,后来就觉得这酒特别适合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你尝尝。”
那股冲劲过去之后,酒的甘甜和奶的醇香慢慢返回到口腔,单钰笑了笑,“果真是好物。”
慕霆炀看到单钰眉头舒展,也跟着畅快起来,兴高采烈地谈论起了朝廷诏书和名单上的人员,然而不管他说什么,总感觉单钰兴趣缺缺的样子。
他忍不住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没有。”单钰快速回答,平静地显得有些冷漠,拿着布巾缓缓地掩了掩嘴角。
慕霆炀不明就里,终于有些不耐道,“那你究竟怎么了?”
单钰的手微微一滞,他抬起了头,目光沉静而笃定,“郡王想说的说完了?”
慕霆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单钰嘴角一抹薄凉的笑,“下官有一事不明,恳请郡王指教。”
慕霆炀最烦的就是单钰跟他打官腔,硬邦邦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