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张口就来,送子观音都没你这本事。
第5章 老屋
河边村民听见袁晶翠嚷嚷,和苏凌一起坐牛车回村的妇人大嗓门儿开口了。
“那凌哥儿一路都在犯恶心干呕,还靠在陌生男人身上,哎哟,你们是没看见啊,那个腻歪劲儿哦,真是没眼看啊,不知羞耻。”
那妇人下牛车后本揣着一肚子气回家。
刚好听见身后袁晶翠扯着嗓子,大骂凌哥儿被野男人搞大肚子了,她立马回头扭着碎步朝袁晶翠跑去。
“哎呀,晶翠,你可不知道凌哥儿刚才坐车的时候怎么骂我的,完全没有把我们当作长辈,一张嘴巴又毒又狠,从来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哥儿,真是气死我了。”
袁晶翠见来了帮腔的,一时间嚷得越发起劲儿。
两人像是找到知己,唾沫星子横飞,哗啦啦的河边全是两人呱噪激动的声音。
还时不时指着苏凌和他身后的男人,不用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苏凌只是捂着胸口回头看了一眼嘴皮滑溜的袁晶翠,一句话都没说就踩着石墩过河了。
这样子落在袁晶翠的眼里,那就是苏凌心虚逃跑了,否则以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定当场吵起来了。
袁晶翠心里直得瑟,捏住这小东西的把柄,还不任他宰割。
没多久,苏凌带回来一个野男人,并且和野男人搞大肚子的事情全村都知道了。
苏凌买完奴隶后着急赶车回来吵架,在城里时忘记买吃的了,此时饿得不行腹部痉挛十分痛苦,瞥了眼袁晶翠叨叨的神色和肥胖的身材,内心竟然有一种要强身健体的渴望。
他绝不能因为身体影响实力发挥,先让她得瑟几天。
先上山养好身体,下山再战。
他也知道一个在室的哥儿买个男人回来多么荒诞,但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定反呛回去。
小刺猬暂时收了他的尖刺,带着他身后的野男人在田埂小道上慢慢爬着,爬向山边的土夯泥屋。
五溪村溪水支流众多,陡峰峻岭中村子自有一套办法。
很久之前村民房子都是沿山而建,这样龙滩河涨水也不会淹了屋子。
几十年前村里发动村民在龙潭河上游建坝,将河水拦往龙滩河另一条出山的支流河。
就这样,五溪村几乎没有发过大水了。
于是原本住在半山腰的村民纷纷将房子迁移在河岸边。
这样赶集买卖东西都不用背着重物走山路,方便又省力很多。
苏凌大伯家也在前几年从山边的老屋搬了出来,在河边盖了座青砖瓦屋。
史老大平时不声不响,一盖就盖青砖瓦屋,当时还轰动一时,村里的人都羡慕红眼。
现在还没从山上搬下去的,基本都是没钱盖房子,住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木房子。
望山跑死马,从山脚河边看山上房子很近,但真正走下来蜿蜒曲折,把苏凌累得不行。
等他到老屋的时候,直接累瘫,靠在石阶上的承重柱上喘气。
院子里,两颗小腿粗的桂花树在一众杂草丛生中显得亭亭玉立,唯独一口老井周围踏出了一条小路,看来有附近的人在这里取水浇灌农作物。
屋檐下的蜘蛛网裹着许多小蚊虫,木窗也摇摇欲坠,茅草屋侧面的土坯被雨水冲刷,在地上留下黄泥痕迹。
石阶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灰,还有几个脚印,想来是村民山里避雨留下的。
苏凌看到这里,叹了口气,头埋在双膝之间休息。
疲惫不堪与饥饿难以抵抗内心的空落彷徨,反而愈发让苏凌产生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小时候在院子与阿父嬉闹的场景与现在破败荒芜的样子反差太大了。
好像在阿父走后,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思绪又沉溺于悲痛一方了,苏凌赶紧压抑住,调节好心情。
大约过了几息时间,苏凌听见身边响起远去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奴隶扫了一圈院子房子后,转身朝院外走了。
这是嫌弃他没钱破落?
“喂,你是我买来的,不准你走!”苏凌仰头大喊道。
但奴隶只是顿了下脚步,头也没回地跨出了院子。
苏凌气得不行。
肚子这时候又绞痛的厉害,只得捂着肚子,又气又急,顿时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如果阿父在一定会摸着他脑袋,笑着说又耍脾气了。
可是现在独留一院子的杂草和那间曾经住过的侧屋。
就在苏凌眼泪快要不争气流下来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喜,抬头却见一位妇人背着日头,风风火火地走来了。
待人走进后,还看见她手里提着热水壶和一个竹篮子。
苏凌有些失望,以为是自己那二两银子回来了。
他压住眼泪,看清来人,宽腮帮子,晒得通红的脸上挂着忧心,面熟,又叫不上名字。
不过没等他开口,来人已经说话了。
“凌哥儿吧,我是你三伯娘。”
那妇人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竹篮子放在石阶上。
她从竹篮子取出一个瓷碗,然后拔开热水壶上的木塞子,倒一点热水过了下瓷碗,然后又从竹篮子里取出一个布袋子,向碗里倒入泡泡米。
此时天色已经是黄昏,苏凌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三伯娘是谁。
并不是他家亲戚。
这个村里,有两大姓氏,一史家一袁家,各自都有自己的宗祠和族规。
邻里村民追溯族谱,祖祖辈辈上头那也是一家。
村里之间也按照辈分叫的亲热。
“三伯娘,你怎么来了。”苏凌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这一刻真像是他乡见亲人,给口饭吃就是娘。
第6章 老屋
三伯娘将热水壶放在地上,看着苏凌似斟酌道,“听你伯娘说你生气冲回老屋了,这老屋没人住荒得厉害,怕你又没东西吃。”
“我刚刚从山里下苞谷回来,家里还没做饭,只有这泡泡米,你别嫌弃没有好吃的。”
泡泡米是农家常备的应急口粮。
农忙的时候或者来不及做饭时,就抓一把炒米粒用水泡着喝,就能填肚子当作简单一餐了。
“怎么会,谢谢三伯娘,我到时候身体好了,就给三伯娘掰苞谷吧。”苏凌实在太饿了,但白吃又不好意思,只得说自己做工抵。
三伯娘听苏凌这样说,这放下顾虑爽朗笑道:“哎呀,哪要你这孩子掰玉米,从来没干过农活,哪能掰得好玉米。”
再说他们邻里之间相互给东西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除了极少数人家不讨喜外,屋前屋后都处的不错。
她看着苏凌憔悴纸白的脸色,又叹了口气。
“要是史老幺看到你现在这样……”她见苏凌低头,立马识趣住口了。
恰好这时候,泡泡米也泡好了。
热水倒入瓷碗中,泡泡米瞬间吸水撑满瓷碗,散开清香。
“快吃吧。”
苏凌闻着味道就饿了,泡泡米上还粘有一点糖衣,甜味随着炒米香散开格外诱人,就连那热气仿佛都温熨了他紧巴巴的胃。
苏凌接过瓷碗,拿着木勺子开吃了。
泡泡米泡发后很软糯,平常农户人家都是抱着碗滋溜一声吞下。
农忙时都忙功夫靠天吃饭,哪像苏凌有时间慢条斯理地一勺一勺舀着吃。
“很好吃,谢谢。”
苏凌开口闭口不离谢谢,客气得反倒让三伯娘有些拘束了。
村里人都说凌哥儿脾气差不懂礼貌,这接触下来,她反而觉得凌哥儿很有礼貌也很懂事。
身上还有一种村里孩子没有的东西,娇气又白净看着很讨人喜欢。
她如果有钱也愿意将孩子养成这般模样。
“你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要是没你爹,我家男人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这村里人小伤小痛都自己熬着,大病也只能等死,城里抓药看病太贵了。还是你爹注意到主动开口帮忙治病,最后也没要钱,收了一只鸡就算了。”
“村里人大多都受过你爹的恩惠,他也不要钱,就拿些鸡蛋啊、干菜抵了。”
“一只鸡鸭四文钱一斤,顶天了不到四十文,但是去城里抓药看病起码一百文起步,看不看得好还另说,你爹在村里治病,真是大善人活菩萨。”
苏凌边吃边听着三伯娘叨叨絮絮地说着,听得十分认真。
想起他阿父有时候从村里回来,手里都会提着小野味或者乡菜什么的,阿父都说是亲戚给的。
他一直以为是大伯家给的。
小时候堂兄堂姐总喜欢抢他东西,但是大伯伯娘对他不错,一再妥协下也就让步了。
但是次数多了他也不愿意回村和堂兄堂姐争吵。
只是一切假象在他阿父死后,都掀开了丑陋的真面目。
“三伯娘,你能多给我讲讲我阿父的事情吗?”苏凌问道。
他既然打算在这里落脚,自然要理清楚恩恩怨怨。
“你爹啊,从小就性子软和善良,你阿公早逝,阿奶忙着农活,你爹基本上是你大伯和几个姑姑一手带大的。
后面他成年分家产,刚好我爹去做了见证,回来还给我们摆道了一番,说没见过这么不疼幺儿的。
你大伯家分了三十亩梯田,十亩旱地,就连出嫁到河对岸的几个姑姑都有分到旱地,老来子的幺儿反而只有五亩水田,其他的都是山上沙土旱地。”
“不过后来你爹也争气,和村里一位孤寡老人学了一手医术,腰间挂着铃铛,开始走乡窜村的收药材卖药,后面更是搞到城里开了三间门面的药铺了。”
“哎,谁想到人突然就没了。”三伯娘说到这里,眼里冒起了泪花。
苏凌心里也不好受,山雾下罩掩住了眼底的雾气,整个人躲在屋檐的暗影下,藏着神色。
药铺经过几年经营,价格卖的便宜,药材品质是出了名的有口碑。
从药贩子或者村民那里收药价格也公道,生意一直很不错。
但他见过账目,药铺只是勉强支撑着,看着进出口大活钱多实则真正落到钱袋子的少之又少。
铺子每月租金三两银子,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月钱五两,还有一个年轻伙计月钱一两,每月收入刨除以上成本其实还余个小几十两。
按照衙门明文规定,缴纳商税后还要缴纳药材山泽税,两项税后合计下来,一刀切下营收每贯税八十文,每季度一收就是十两到二十两不等。
可恨就可恨在青石城有不成文规矩,衙门不仅收赋税,更是每个季度进店收刮名贵药材;
外加城内各个大家族逢红白喜事,药铺一般都要上贡珍贵药材,这巨额损失直接拖垮一个铺子。
阿父到最后都不收名贵药材,偶尔遇见合适的也是收来给他吃了,每次衙役上门收刮无果,都是乱骂一通没好脸色。
他曾经无意间听到店里老大夫劝他阿父别太较真,显得太格格不入这样生意做不下去。
别的药铺都是把好药材优先给权贵用,就连普通药材都是真假掺半,高价混着卖给老百姓。
但是他阿父义正言辞拒绝了,说绝不能拿人命赚钱更不能儿戏,说他这铺子还能在青石城开下去都是靠百姓的口碑,断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就是这么一个好人,因为一次外出收药,经过山路被埋在了塌方下。
他强撑到阿父丧事后才爆发高烧昏迷不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好。
他大伯告诉城里的铺子关了,交了季度赋税、季度租金后账上没有余钱,最后还是把铺子的药材贱卖给其他药铺才凑够伙计月钱。
苏凌当时浑浑噩噩,脑袋根本转不开,加上信任大伯也没多想;现在想来,里面是有猫腻的。
虽然账上余钱不多,但是结清各项支出还是有的,怎么就到了关门卖药材的地步。
不过苏凌对继续经营药铺没有想法。
之前药铺就是靠他阿父苦苦撑着,他没有阿父那一颗仁心济世的想法,关了就关了省得受衙门和各个家族脸色。
二姑见自己说的好像勾起了苏凌伤心,抬着袖口擦了下眼角,“不说了,我还得回去给猪做猪食。”
她起身又看了眼苏凌身后破败黑灯瞎火的老房子,只觉得这哥儿越发可怜,“你也别嫌三伯娘多嘴,先别和袁晶翠撕破脸,老屋这里什么都没有,你靠什么活啊。”
苏凌表面乖乖点头,实际上听见这个名字就暴躁得不行。
“这个热水壶和泡泡米就留给你填肚子了,也没几口,只能吃两天的。”
“好的,我到时候给你送回去。”苏凌接过,起身送三伯娘出了院子。
三伯娘原本走了几步后,又转身道:“凌哥儿,还需要什么尽管找三伯娘开口。”
她看着苏凌白净好看的脸,满意地笑道:“你小时候,还管我喝过一段时间奶水嘞,不要见外不好意思。”
红铜色的夕阳照在三伯娘的侧脸褶子上,淳朴的笑意看得苏凌心头一酸。
他忍住酸涩的鼻头,点点头,“晓得了。”
三伯娘这才真的走了。
她身影绕着田埂一层层变小,直到朝一处冒烟的木屋走去,苏凌才撤回了视线。
知道三伯娘住哪,他才好还东西。
此时天边夕阳红通通地灼烧了半个山头,林子里的蝉鸣也一声比一声慵懒,最后干脆哼着细声叫着懒懒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