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是因为这一匣子嗦丢石啊。
苏刈听完,看着苏凌发红的耳尖,再看了眼木匣子里色泽饱满漂亮如玉的石子,庆幸自己当日都是挑着漂亮的捡。
他见周围人视线都落在木匣子里的石子上,一脸平静地把木匣子合上盖子。
他道:“史贤芝偷了我们的嗦丢石,”余光见苏凌和他急眼,嘴角浅笑又补充道,“还偷了二姑的珍藏菜刀,请村长按照族规处置。”
二姑开腔道,“就是,偷了我们两家的宝贝,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宝贝两个字,现在落在苏凌耳里都臊得慌,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在苏刈身后冷静下。
他不动神色转到了苏刈身后,苏刈侧头似看他又没看他,眼里像是秋夜星子在闪,看得他心砰砰跳。
苏凌走神之际,村长已经说到赔偿的事情了。
按照族规,史贤芝证据确凿,要赔两家各三千文,一共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说得袁晶翠心头滴血。
刚才还嚷嚷自己儿子一个月工钱抵村里人一年存余,现在立马张口自己家没钱。
“刚刚还了袁屠夫家十两,我还有什么钱?”
“现在东西都在这里,没多没少,物归原主怎么还要赔钱?我看你们就是故意在床头摆个木匣子,好引我儿子上钩,就是为了不劳而获得那三千文。”
“要不然苏凌怎么这么倒霉,前几天家里笋子被人偷了,现在木匣子又被人偷了,一定是故意引人这么做,就是为了空手套那三千文。”
苏凌看着一副被讹了就不给钱的架势,他出声道:
“我现在是相信你没钱了,以前穿绸子带镯子,过得体面悠闲。你现在照照镜子看下自己泼妇蛮横的嘴脸,别半夜把自己吓晕了。”
“果然人一穷,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讲究,只想撒泼耍赖混过去。”
苏凌的话,袁晶翠听着早已皮肉不侵。
现在自己过日子,攥住钱最重要,还是一副没钱的态度。
苏凌继续开口道,“你家不是有一套楠木家具?给你宽限五天时间,去街上换钱给我们,不然官府见。”
那套楠木家具之前苏凌还想要来着。后面摆脱一穷二白困境后,他倒开始嫌弃袁晶翠的东西晦气是脏东西了。
苏刈能自己做家当,他们两个人迟早要把屋里所有东西都换成自己亲手做的。
苏凌嫌弃的东西,袁晶翠可当作宝贝,坚决不同意。
“那是我儿子成亲用的家具,还说你心思不歹毒,早知道你就贪我那套家具。你别做梦,我才不会给你。”
一旁村长沉声道,“我看你要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耳朵有问题,凌哥儿刚才说要你卖钱,人家只要钱,不要你家具。”
话里话外都说苏凌嫌弃袁晶翠的家具,旁边人都听明白了,就袁晶翠不信。
这时候史香莲出声道,“贤芝,你不是有钱?就这么看着你娘丢脸啊,赶紧给了钱回家啊。”
史贤芝跪得发麻想起身,但他一动小黑就低吼龇牙,吓得他直哆嗦。
“没,没钱啊。”他心虚结巴道。
“怎么没钱?我不是给了你三十两?”史香莲惊讶道。
她惊讶,周围人也惊讶。
史香莲这怕是老糊涂了吧,明知道和袁晶翠不对付,还把棺材本给了孙子。
袁晶翠和史兴柱两人面孔一愣,而后眼里爆发喜色,竟然有三十两!
但是史贤芝下一句话就把两人喜色冲得全没了。
两人气得手都在发抖,就连袁晶翠都忍不住想打儿子。
袁晶翠不敢相信,吸气缓缓道,“你再说一遍,钱怎么没的?”
“赔,赔给赌坊了。”史贤芝见自己娘面色吓人,赶紧哭惨道,“娘,你是不知道他们,我不还钱他们就要砍我手脚啊。”
袁晶翠心情大喜大落,脑子现在还是懵的,只面色板得铁青,她道,“你不是在城里做工?”
史贤芝支支吾吾不出声,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史贤芝装孙子久了也烦,但是碍于身边凶狗,他老实道,“娘,你们乡下人不要听风就是雨。我原本在那里干的好好的,还不是拿钱给你还了钱?
就是一时运气不行,赏识我的赵公子突然死了,我现在头上没有罩的,才时运不济,过不了几天我就能找到门路了。”
史贤芝原本就脾气混账,先前老实一段时间那是被苏刈打怕了。
此时跪久了也忘记之前的痛,一脸不耐烦道,“我能挣钱,不就是六两么,过几天就给你们。”
“娘,快给我松开啊,我腿都要跪断了。”
袁晶翠置若罔闻,此时才从得了又失去的三十两中回神。
“她为什么给你三十两?”
袁晶翠这一问倒是问到了关键,苏凌也十分好奇。以史香莲的心机断不会看不清形势,把自己养老希望寄托在不着调的孙子身上。
史兰芝顶不住周遭人探究,他抬头见他娘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神情,动怒道,“快把我绳子解开,我腿快废了。”
他见袁晶翠不动,才满不在意道,“我把家里房子过契给阿奶了。”
史贤芝话轻飘飘的,袁晶翠听后怀疑自己幻听了,再看周遭人惊讶神情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她指着史贤芝,手指直哆嗦,“你,你,你个蠢货!”
史贤芝道,“至于这么动怒吗,我是阿奶唯一的孙子,爹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死了房子自然是我们家的。过契只是走个流程,我还能得三十两,有什么不划算的?”
袁晶翠看着顶嘴一脸嫌弃她大惊小怪的儿子,只想上去扇两个耳光子。
“你个傻子,你上那个老狐狸的当了!”
当时修房子的时候为了避税,没在官府登册报备,而是在族长的见证下写了一纸房契,规定了房子在史贤芝名下。
本来史兴柱想写在自己名下,但是家里娘和媳妇儿都反对。
谁也不知道今后变更房契是什么手续要多少赋税。现在躲过官府手续,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强制执行变更赋税,干脆省了麻烦,就直接写儿子名字得了。
官府对村里修造房屋管得很松,因为村里人穷,基本上无利可图。
一般都是在地上搭个木房子更甚者盖个茅草屋。
不值得浪费人力在这蝇头赋税上,再者把百姓逼急了引发暴-乱反倒得不偿失。
所以村里人修房子不要同城里那般缴纳赋税,村里房契买卖变更也不走官府的红契,都是走民间的白契也就是草契。
白契签订需要双方当事人请本族有威望的族人做见证。契约需要写明价格、房屋间数、四至方位、甚至有的连屋前屋后的树有几颗都写得明明白白。
由双方当事人和见证人共同签字画押后,白契就成了。
白契再呈给官府,照验纳税登记,并贴上由官府统一印刷的典卖文契,再盖上官府骑缝章后就具有官家效力了。
只不过民间少有走官契,都不约而同默认走白契。
白契的见证人都是族中的族老或者村长有威望的人,不存在双方反悔的情况。
袁晶翠大骂儿子愚蠢,还说史香莲心机深沉,处处给自己留后手,一直没把大儿子当儿子看。
史香莲没理袁晶翠,反而看了一眼旁观热闹的苏凌。想来按照苏凌那倔性子也是嫌弃那屋子脏。
袁晶翠虽然在骂儿子,但目光一直很敏锐地锁住史香莲。她见史香莲看了苏凌一眼,心里咯噔一跳,不会要把房契给苏凌吧。
不过幸好史香莲只是看了一眼没做什么。看来今后她得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越发被那老不死的作践拿捏住了。
不过袁晶翠还不死心,问史贤芝,“见证人是谁?”
史贤芝道,“袁族长,袁得水。”
袁晶翠彻底死心了,这个白契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到自己儿子蠢得和他爹如出一辙,他爹被哄着画押了房子出资明细册子,生得儿子还被哄着让出了房契。
袁晶翠觉得一口气呼出去就不想在吸回来,夜色暗淡,心里也空荡荡的,整个家就她一个人在努力支撑着,越想越疲惫不堪。
她见一副没事人的儿子,气不打一出来。
亏她还紧张儿子成亲那套家具,现在房子都没了要什么家具,打一辈子光棍吧。
她气上心头,懒得为一家子蠢货,过东拼西凑的紧巴日子。
对苏凌道,“你不是惦记那套家具?算你有眼光,城里都可以卖五六十两,我十两给你。”
苏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我都嫌晦气,赔钱!”
袁晶翠气得太阳穴里嗡嗡的,却又疲于放狠话了。
争什么争,房子都没了,争有什么用。
“过几天给你。”
而后也懒得管地上的儿子和一旁一直发愣的史老大,自己慢慢往回走了。
热闹结束后,月色朦胧显得落寞。
一路上村里人有说有笑的,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回去的路上,大黑专程追上苏刈嘿嘿笑,苏刈破天荒地对大黑回了个笑脸。
大黑压着嗓子,嗓门儿在夜里还是无限放大,“兄弟,闷头干大事啊。”
然后用羡慕的口气道,“我家夫郎都没那心思,第一次吃的嗦丢石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苏刈嗯了声,听着心情还不错。
“你这不声不响的,就把牙尖嘴利的哥儿哄得死死的。”
走在前面的苏凌原本打算装聋作哑的,但奈何大黑太肆无忌惮了。
不过对付大黑用一招就够了,他扭头道,“大黑,你这不声不响的,你夫郎知道你存的私房钱了吗。”
大黑见人回头,急忙捂嘴,他不是压低声音了,怎么还能听见。
他双手抱拳讨饶,约好明天打猎的事情后就溜了。
大黑走后,苏凌也加快步子,不让身后的苏刈追上来,今天丢脸是丢到家了。
苏凌不让追,苏刈就乖乖跟在后面走。
不过苏刈转眼又一想,他没追上去苏凌会不会生闷气。
他这么想着,脚步飞快,悄无声息落在了苏凌身后。
苏凌没听见身后追来的声音,果然生气了。
正想借着月色不清扭头发火,转身就迎着苏刈冷峻的脸,眼底笑意混着月色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只看一眼便让人移不开了。
苏凌怔愣片刻后,惊慌回神,发现苏刈也在定定望着他。
苏凌面色一热,眼底秋水瞋怒,像初秋的月色清冷而娇媚,“看什么!”
苏刈嘴角弯道,“月色。”
苏凌虽听不懂话,但是看得清苏刈的眼神,太温柔了。
眼底的情谊像是把他溺了进去,他多看一眼就像是贪杯多喝了一口烈酒,把自己熏得晕乎乎的。
心跳扑通扑通的,他发觉自己再不走,可能会扑上去。
这种想法顿时惊得他回神,面脸羞意在山路上冲着走,这回是真是不想苏刈追上来。
苏刈见人又害羞了,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木匣子,无声笑了下。
难怪之前问苏凌木匣子里是什么东西,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等两人走后,山边树林里窸窸窣窣钻出来一个人影。
狗剩看热闹看到一半就尿急。天气变冷人就喜欢排尿,一个小孩子更加管不住自己,火急火燎钻近草丛里。
没想到都准备拉裤腰带了,听见了苏刈两人声音。
狗剩摸了摸脑袋,他们两个人真磨叽,迟迟不走看月亮,害得他憋着也不敢撒尿。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狗剩转眼一想,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小凌哥问刈哥看什么,刈哥说看月亮。
说明刈哥没看小凌哥,那说明刈哥不喜欢小凌哥。
但是刚刚他看热闹的时候,听见小凌哥可是把嗦丢石子当定情信物的,这说明小凌哥是喜欢刈哥的。
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这可怎么办?
他们还能一起上山捡菌子吗,狗剩眉头打结想不出所以然。
决定回家把今天的事情给他娘说下,要他娘想办法让两人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丢钱事小,丢面子事大,这下好了全村人都知道了!
全村人:饿饿,饭饭,啥时候开席?
第48章 打猎
秋夜湿寒。
不过被褥在秋高气爽的日头下晒过, 此时盖在身上松软暖和,还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味。
本一夜好眠,但傍晚那顿饭, 二姑做的太好吃了。
苏凌一不下心吃撑, 半夜肚子不舒服。
他迷迷糊糊起床开门,发现门栓子换了个新的,脑子还糊着, 但嘴角笑意弯弯。
打着哈欠经过堂屋的时候, 见苏刈正轻手轻脚转身锁门上门杠。
苏刈听见脚步声扭头,见他只穿了个雪白里衣, 开口道, “夜里凉, 起夜还是披个外套。”
苏凌点头, 眯着眼看了下神色如常的苏刈。他身上还是穿的白天那套暗青料子,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他还未走近,就感觉到苏刈的寒意,怕是沾了一身露水。
这是在外面呆了多久才能有这样的湿意?
“早点睡,外面冷, 缩在外面做什么。”苏凌抱着胳膊取暖道。
苏刈点头, 见苏凌没问他原因,暗自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两人各自睡去,一觉睡到天光微亮, 露水正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