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在山里就是这点不方便。有时候进城卖东西,财运好一去就卖了。但是运气不好遇到牛车没满人,就得等着,干耗一个多时辰等着也是常态。
平日不忙还好。如果是农忙时节那等在车上心里也焦急地里庄稼,恨不得自己走回去。
这样的情况下也有很多人会拦住其他村子的牛车,顺半道下车后,自己再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回村。
此时秋收已过,村里人也不着急回去了,权当坐在牛车上唠唠嗑。
车上几人都对苏刈老虎卖了多钱,怎么打死老虎的十分感兴趣。但几人瞥来瞥去没一个人开口。
苏刈那张脸看着就冷,村里人都说他话不多。
苏凌虽然看着心情好,但是一个开口没惹他舒心,定会说得你哑口无言。
这样想着都没开口问了。
车上人就拣着和自己平日有关的事情说,期间苏凌也跟着说说笑笑聊了起来。聊热乎了,几人才发现苏凌好像也挺好相处的。
车上唠嗑逐渐火热,无外乎不伤大雅的村里闲话,几人张嘴那时间也过得快。
不一会儿又等来了一个人,袁晶翠提着她没卖出去的椅子回来了。
车上人见她来,做做样子打了过场招呼,但刚才聊得兴起的话头却断了。
袁晶翠刚刚看到车上人都对苏凌笑的合不拢嘴,那几人扭头看到她来就突然不说话了。
她瞪着眼,也不知道苏凌那蹄子对别人说她什么是非。
八成是把自己在家具铺子里吃瘪的事情当作笑料说了出去。
袁晶翠走近眼睛鼓了苏凌一眼,提着椅子哐当碰得板车发响。
见众人都看过来,她才朝刚刚向她打招呼的人敷衍回下,而后一屁股就坐在自己椅子上。
车上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说话觉得怪尴尬的,都想冤家路窄。
这俩冤家可别在车上吵起来。
一人为缓解气氛开口道,“晶翠这是卖还是买椅子啊。”
袁晶翠心里正堵着这事儿。那人一开口,袁晶翠哑火瞬间撒疯点燃。
她双手抱臂,把洗不掉草渍污迹发黄发黑的手指头藏在腋下,开口道:“谁说我这是卖椅子的,我屁股坐牛车硌得慌,上街专门带着自己椅子坐坐不行吗。”
那人见袁晶翠突然冒火气,也不知道惹她哪里了,开口道:“我又没惹你,至于这么说话夹枪带棒的吗。”
她之前听了村里人说袁晶翠儿子偷东西要赔钱,但又没仔细过脑子。
这会儿见袁晶翠反应,以为是自己戳到她没钱要卖椅子的痛处了。
好心办了坏事,想缓和气氛却引得火上身。
“你自己听岔了吧,我有火气那也是对讲是非,背后嚼舌根子的人。”
袁晶翠说完,对方没接话了。一车人都扭回头不再看她,样子像是被她说中心虚似的,袁晶翠心里更加憋气。
牛车上的气氛僵持着,老师傅从赶车位置上下车。掏了点干草料喂老伙计,水牛立即张嘴嘎吱嘎吱咀嚼起来。
一车人就数着牛咀嚼着干草声,咀嚼完后又听水牛颇有韧劲儿哒哒的反刍胃里的粗干草。
节奏不慌不乱,反刍声一哒哒的又不扰耳,听得苏凌直犯困。
苏刈看着日头,到了苏凌午睡的时间了。
苏凌打着哈欠对老师傅问道,“还要等多久啊。”
师傅打着哈哈,说很快了。
苏凌困得头快头歪在苏刈肩膀上了,边倒头边嘀咕道,“很快到底是多快。”
旁边一直憋着气的袁晶翠朝苏凌斜眼道,“娇气性子没娇气命,不愿意等,你自己倒是买辆牛车,那倒是随时听你话走。”
苏凌一听蹭的就竖起脑袋,脸上睡意顿消,对着袁晶翠道:
“买就买,倒是后天就是最后赔钱期限了,你椅子卖不出去愁得着急别对我撒气。”
车上几人齐刷刷看向袁晶翠,原来是椅子没卖出去,难怪到处撒气。
袁晶翠见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苏凌之前说笑的不是她?顿时后悔惹了苏凌。
牛车师傅见苏凌两人扛着东西抱着篮子下车了,想劝住苏凌,但那脾气犟起来一头牛都拉不住。
牛车师傅只得没好气数落袁晶翠,赶走了他生意,这回大家要等的更久了。
最后牛车师傅等不到人,只好退一步,招揽顺路村子的人坐车。
但这样师傅赚的少,还得绕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能赚一文是一文。
只是车上的人都越发不待见袁晶翠,要不是她气走苏凌,她们哪至于绕路浪费时间。
这边苏凌两人扛着东西下车后,直接赶到了贩卖牲口的行市。
苏凌一开始心里带气冲着,但是越走越开心。
“刈哥,我们这大包小包的,每次进出村子确实麻烦,有个自己牲口就方便多了。”
苏刈点头,他们现在有钱,买马匹、马蹄钉、马鞍,还有平日草料饲料都不成问题。
两人来到行市,一个年轻小厮热情招呼两人。
见苏凌第一眼看向了马棚,便给他推荐了好几匹马。
苏凌看这几匹马的鬃毛黑亮,马身也刷的干净。各个低头眨着大眼睛,温顺地打着响鼻。
苏凌看得心花怒放。
“这马怎么卖的?”
“你是用来骑,还是驮物?”
“驮物做马车拖东西多点。”苏凌道。
“那我推荐这匹山丹马,体质结实,耐强烈劳动,对寒冬酷暑还有山地适应性都很强。”
“或者这匹我们青石城的本地马,别看它体形小马头大,看着不好看但它善走山路。你再看它颈高昂气势足,鬃、尾毛也都很丰长。”
苏凌听得一脸懵,他只是看马好看还没想到有这么多讲究。
这小厮讲的头头是道,他还是单刀直入,“多少钱?”
“这匹山丹马九十两,这匹本地马三十两一匹。”
“这么贵。”苏凌小声嘀咕着,然后看向了苏刈。
苏刈道,“挑你喜欢的。”
苏凌点头,买东西当然要买喜欢的。尤其这种有点灵性的牲口,喜欢的话相处起来才更加顺利。
苏凌又在马棚外挑挑看看,最后看中了一头壮马。
苏刈仔细围着那马转了一圈,确实还行。
马身高大胸廓深长,四肢强健,韧带肌肉发达,看马龄大概三年以上,是一匹成年烈马。
苏刈道:“怎么卖?”
那小厮见苏刈看得仔细,一旁小哥儿确实看得欢喜,价格就抬高了点,“一百五十两。”
见苏凌面色吃惊,赶紧补充道,“这匹马是之前战马配种,在我们这里是数一数二的,我敢保证挑不出来比它好看又强壮的马。”
苏凌看了一圈发现确实如此。但是一下子花出一百五十两,着实令人心疼。
到底这马值不值一百十五两,这小厮是不是讲的真话?
买回去发现被骗了只能吃哑巴亏。
苏凌想着,自认为不着痕迹的移步朝那小厮挨近,向小厮后腰伸手点去。
手指还未及粗麻短衫,就被人握住,而后被强势握在了手里。
他莫名其妙抬头对上苏刈水静无波的眼底,他愣了片刻,就见苏刈插在了他和小厮之间。
好吧,苏凌憋嘴。
“那我们能叫个兽医看下这匹马吗?”苏凌听不到心声,就只得借助外物了。
小厮正被苏刈打量的视线扫得发怵,听见苏凌的询问,立马笑道自然可以。
实际上,提出这样要求的客人很多。只是兽医和他们都是互惠互利关系,说什么话那都是有分寸的。
“刈哥,那我们就找兽医看看吧。”
“不必。”
苏刈说完就松开了苏凌的手,不过却侧头看了苏凌一眼,带着点圈定猎物的意味。
苏凌问心无愧,大咧咧回了个笑脸。
苏刈挑了下眉,而后神情镇定地摸着那匹马头。
那马被拴在原地不停地刨着地,还在原地躁动不安走来走去,见苏刈靠近还打着响鼻威胁。
小厮道:“这匹马就是性子太烈了,我看兄弟你身手应该不错能够驾驭。”
苏刈没接话,伸手掀开马脖子下的长鬃毛,手心碰到一些汗渍。
那小厮见苏刈这样摸心里有些打鼓,不等他出声,苏刈已经抬手伸向马脖子。
那马见人想捏它嘴巴,犟着脖子抬起前蹄踢向来人。
“客人小心!”
“刈哥!”
苏刈手掌拍了下马脖子,而后飞身上马,抬眼示意惊惶未定的小厮,后者回神立马解下拴着马的缰绳。
小厮看苏刈这利落上马的身手,知道是遇见行家了。
那马最开始还挣扎扭着脖子,撂着后蹄子想把人颠下马。苏刈双腿夹肚,拉起缰绳骑了两圈后,马逐渐安分了。
骑了几圈后,苏刈下马,伸手再次摸着马脖子,马这会儿没有反抗了。
苏刈先摸着鬃毛安抚了下马,而后掰开马嘴,只见马的舌苔肿胀,马唇卷曲着。
果然他刚才看那马原地躁动,还出汗就有问题。
苏刈看完后,再抬手摸了两下马脖子安抚。再转头对那小厮道:“再开个价吧。”
那小厮也知道苏刈这一下子把马的问题摸全了,此时再不诚心坦白人就要走了。
“这马是外地运来的,有点水土不服,你骑了肯定知道没别的问题。”
水土不服的问题可大可小。
这马不是没看过兽医,只是兽医都说这马性子烈,喂药没用。
离开熟悉的环境后一直暴躁不安,不驯服听话迟早拉稀拖垮,叫他趁着马还有卖相,赶紧卖了。
小厮开口道:“七十两。”
苏刈道:“五十两。”
小厮心里滴血,眉头纠结。这价格真没赚几两银子,和着给别人辛苦做买卖了。
但最后还是同意。再卖不出去就亏本了。
“好。”
小厮带着两人去一旁远点的铺子交银子,回了张盖有铺子红印的票根子后,这马便是苏凌的了。
之后两人又在小厮推荐下买了一辆拖货的板车、马鞍马套,就连马蹄钉也一次弄好。
最后还给马买了一袋干草饲料,一袋百斤竟然和大米价格不相上下。一问这马胃量,小厮打哈哈说比牛吃的少。
小孩子都知道牛皮肚子最大啊。
苏凌感觉自己买的也是个无底洞。
最后刨除买马的五十两,最后还花了二十两把配件配套齐了。
等苏凌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他还在勾着手指头算成本开支。
不是他心算不行了,而是心底确实有些肉痛,要勾着手指头才能发泄出来。
买马还行不心疼。但是养马费钱啊。
这饲料还有时常兽医检查等一些无形的钱一年累算下来,勾得他手指头痛。
苏刈见他心疼,开口道:“要不再买点其他东西一起拖回去?”
苏凌想也没想就点头,他急需要用快乐安抚下大出血的创伤。
两人有马车比脚走快多了。苏凌先让苏刈去米市,趁着价低买了七八袋足足快九百斤的大米。
苏凌看着自己不过一两多点银子买了一满车大米,瞬间开心到冒泡,刚刚的心疼立马抛之脑后。
两人赶着马出了米市后,米市有人把苏凌一口气买这么多米报了上去。
那人说两人只是普通百姓,看着像是误打误撞见米价低才买多了。
“动作加快,我不想再见听到散户趁机囤米的消息。”
“是,这就进乡低价收米,要不了一个多月,米价就反弹了。”
另一边,苏凌哼着小曲沉浸在自己买的实惠划算中。
又叫苏刈赶着马车去熟食街买卤猪蹄。还买混沌皮,回家包混沌吃。
两人出城时,太阳偏西快落土了。
不过这马脚程快,拖着九百多斤的大米爬山路也不见吃力。哒哒蹄声在盘山崎岖道上响得飞快。
平时坐牛车要两个时辰的路程,苏刈驾着马车只用了一个时辰。
这还是他顾及马此时身体发热难受,悠着点赶的。
马还不熟,赶急了他也怕突然发疯伤了苏凌。
马昂着俊美的马头,爬上一个陡坡后,一声嘶鸣彻响墨绿山谷。
前方山路是进村最窄最危险的路。
山路沿山凿壁,车轱辘没一尺外便是万丈悬崖,崖下涛声震吼,激起浪花千丈。
苏刈见那马撂着蹄子踌躇不前,鼻尖喘着粗气眼里有些惧意。
他抬手轻拍马背脊,似督促似安抚,轻扬了下鞭子赶着马车前进。
他怕苏凌害怕,准备安慰说没事来着,侧头就见苏凌抱着装着银子的木匣睡着了。
睡意酣甜,嘴角还挂着笑,那闭着的眼皮像是弯弯月弧。
苏刈见状赶车的动作轻了些,过了这段万险山路后,索性后面都是平坦山道。
一进平坦的路,那马撒着欢儿跑了起来,似发泄刚才的憋屈。
没多久,苏刈便看到前面嘎吱摇晃的牛车了。
车上的同村人绕了太久山路,此时都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苏刈还见袁晶翠还抱着手臂靠在她自己的靠椅上,背对着同车人一脸郁色。
“阿凌,醒醒。快到了。”
苏刈叫醒苏凌,果然阿凌见到袁晶翠后,两眼得意放光,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不待苏凌催,苏刈就一鞭子下去赶快了马车。
马儿得令哒哒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