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见苏刈脖子上的大片红痕,上面牙印还清晰可见。
始作俑者眼皮颤颤垂眼遮住臊意,他道,“你就别去,我自己去就行了。”
苏刈却道不行,他得看看二姑家的鸡圈怎么扎的。
实际上,他也不放心一夜没睡的苏凌走山路,万一不小心踩空磕碰了怎么办。
苏凌低头哦了声,却着急挠头这脖子上的印记怎么遮。
欲盖弥彰。
算了,反正问心无愧……
两人吃完粉,收拾好后便先去了二姑家。顺便把菜钵里面添四个鸡蛋,还给二姑。
二姑一听明天要砍芦苇,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开不开工钱都不重要,村里人一来一往掺着人情相互抵工帮忙的多,开工钱的也不是没有。
说开工钱二姑也没推迟,还说自家也要砍,顺便男人们都在家,一起砍人多热闹。
这时,二姑两个儿子史丹史利刚好回来了。一人挑着一木桶豆浆从院子进来要做年豆腐。
两人把木桶挑进灶屋后又出来和苏刈打招呼。
两个年轻人一眼就注意到苏刈脖子上的红痕,两人只看一眼便没多看,都转身进屋做自己事情去了。
倒是二姑顺着自己儿子视线看去,苏刈脖子白,红痕格外明显,上面咬牙还看的出来磨得厉害。
二姑老脸一热,才注意到苏凌眼底大片乌青,眼皮还红肿的厉害,怕不是哭了一夜。
两个年轻人住在一起没分寸,年轻贪欢,上了年纪哥儿就吃病痛亏。
家里没个长辈提醒,她此时只能拉着脸做恶人了。
二姑凑近拉着苏凌问,“那小子昨晚闹了你一夜?”
那小子?二姑平时都是叫小刈小刈的,苏凌还半天没反应过来。加上失眠脑子浆糊想了一夜苏刈,他迷糊点头,“差不多吧,就睡了一下。”
二姑看着他那模样像是被吸干了还劲儿鼓鼓的回光返照,而一旁苏刈神清气爽,面色如常。
二姑对苏刈低声道,“年轻人还是要节制点。还有多少注意点,青天白日在院子门口,这传了出去怎么办。”
苏凌听到这里嗡地明白了,想开口解释,但苏刈已经摸着脖子乖顺点头,“会的。”
苏凌气得用手拐子捅他腰,二姑又一副看不下去眼神,干脆转身走了。
这时,史丹出来了,手里拿着个暗红雕花陶瓷瓶,对苏刈道,“要吗?可以遮下。”
苏刈出门确实没注意脖子上的咬痕,但是苏凌一定是能看见的,他既然没提醒,他便说不用了。
苏凌虽脸上有些热意,但还是开口道,“我昨天炒菌子没炒熟,吃后中毒出现幻觉了,把刈哥当成木头咬了。”
史丹一听只当借口,还暗想当年小哭包长大后这么生猛。
“幸好你是把苏刈当木头,要真抱着木头啃牙就废了。”他揶揄道。
苏凌听得脸热,见他手里拿着女人用的胭脂瓷瓶,故意起调道,“咦,这个好漂亮啊,这是哪家新出的脂粉。”
史丹神色慌了,立马把瓷瓶握在手心,但还是被二姑逮住了。
“好啊,天天看着我念叨儿媳妇,自己偷偷找了怎么不给我说。”
苏凌添油加醋道,“二姑,说不定史丹哥是买来孝敬你的啊。”
二姑这时候很凶猛,像是终于逮住兔子的狼,她笑道,“少贫嘴,一边去。”
“这就是他买给姑娘的,村里人哪涂这个像唱大戏似的。”
史丹连忙道,“不是送给姑娘的。”
苏凌捧着脸看戏,凑近看着瓶子道,“咦,不是送姑娘的,难不成是送男人的?”
然后一副突然了悟的神情,“史丹哥喜欢的男人,口味还挺特别的嘛。”
二姑听得眉头直皱,但也知道自家儿子不可能喜欢男人,她道:“凌哥儿别捣乱了,我今儿非问出来不可,到底送给哪家姑娘的。”
苏凌嗯嗯点头,补了句,“也不一定他送的,说不定是姑娘送他的啊。”
二姑一听眼里涌出亮光,立马又朝苏刈脖子上的红痕看着,顿时各种思绪上头。她一把钳住自己大儿子的手,怒道,“我平日怎么教你的,翅膀硬就不学好!哪家的姑娘还不去说媒提亲!”
“娘,不是的,就路上捡了个瓶子。”
“娘,你别听苏凌的,他从小就瞎口胡说。”
二姑道,“你这借口比凌哥儿的还蠢,当你老娘好骗啊!”她说完就要拉着人去堂下跪祖宗。
苏凌瞧着自己一把火烧得有点过头,拉着苏刈赶紧溜了。
史丹瞧着点火的苏凌跑了,一改刚才嘴硬,立马连哭不止,抱着二姑胳膊呜呜开始哭惨。
趴在院子外的苏凌,透着芦苇缝隙瞧着这幕怎么有点熟悉。
他想了想,突然拍着脑袋开口道,“他就是屎蛋哥哥。”
苏刈见人喊的亲昵,有点吃味,“怎么了。”
“小时候我在村子也有玩伴的,只记得一群大孩子带着我玩。”
但是苏凌五六岁时,史丹史利也十一二岁了,只玩了没一两年,便开始互相嫌弃。
两兄弟嫌弃苏凌娇气动不动就哭闹喊累,苏凌嫌弃两人凶巴巴还不爱干净,整天像泥猴一样还挂着两条拧不干的鼻涕。
苏凌想起屎蛋这个外号,久远记忆苏醒,笑着对苏刈道,“他小时候一天天滚泥塘摸鱼,隔三差五被二姑提着打,他就抱着二姑胳膊哭。”
“没想到这说哭就哭的本事,越发炉火纯青了。”
“他小时候还怪喜欢嘴欠惹我生气,我只要在二姑面前说几句,他就免不得一顿打。”
苏凌笑嘻嘻道:“就像刚才那样。”
苏刈捏着他脸,“不准因为别的男人,笑这么开心。”
苏凌脸热,拍开他手,“什么嘛,他小时候给我起了好多怪名字,什么哭瞎子、小怂包、说我走路慢像毛毛虫爬。然后我扭头就告诉二姑,他还说我是奸细。”
苏刈酸酸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苏凌眨眨眼,“刈哥哥吃醋了?”
苏刈没忍住笑了,眉眼藏情,大方点头承认。
又叫苏凌多讲点小时候的事情。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切确说苏凌叽叽喳喳,苏刈只是偶尔出声叫他回头看路。
给三伯娘家说了砍芦苇的事情,也爽快同意,说全家上阵。
出了三伯娘家,苏凌后面又说去大黑家看看大黑夫郎的情况。
苏凌提起大黑夫郎,苏刈再次表明他不要孩子。
苏凌听着心里还本甜蜜蜜的,就听苏刈用庆幸的口气道,“幸好,阿凌你不能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芦苇荡
自苏凌听苏刈用庆幸的口气说他不能生孩子后, 便一路没有理人,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苏刈走在后头,看不到苏凌神色;外加两人有时候一起做事也没说话, 一路下来他也没发现苏凌有什么不对。
来到大黑家时, 他家院子正出来两三位村妇,想来是看望大黑夫郎的。
而院子里,大黑娘跟他大嫂正忙着自己手里的豆腐磨, 丝毫没有送客或招待客人的意思。
倒是出来的几位村妇, 看见苏凌来了,停在原地和他笑着打招呼。说大黑夫郎经过苏凌看后, 今天早上已经意识清醒, 人也能进食说说话了。
聊了几句后, 得知大黑夫郎精神不错, 苏凌便直接进了院子。
院子里大黑娘朝苏凌看了一眼后便不耐烦地继续磨磨。她余光一直盯着人, 见苏凌两人去了侧屋没进堂屋,夹着眉头嘀嘀咕咕才收回了眼。
侧屋是前后各一间房间,侧屋外的角落里还架着一个茅棚。里面厨具案板一应俱全,看来平日大黑会在这里, 给自家夫郎开小灶补补身体。
此时茅棚里, 用泥砌的土炉子里正冒着大火,炉子上架着药罐子。噗嗤一声,罐子嘴儿吐出沸腾的褐色水沫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涩药味儿。
墙角原本种了些花花草草, 只不过此时都被药渣子遮住了,看着死气沉沉的。
这男人做事就是马虎, 熬药不守着, 药罐子熬裂熬干了都不知道。
苏凌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便开口喊了声大黑。不一会儿大黑就从屋里出来,看到苏凌时,含着郁色的浓眉展开,“哎,凌哥儿来了啊。”
苏凌点头,然后也没管苏刈自己就进屋去了。
大黑见苏刈也来了,外男不便进屋子,他便站在屋外陪着苏刈。
苏刈指了下火炉,药罐子的嘴正喷着沸腾的药汁。大黑才见状才拍了下脑袋,哎呦一声道自己昏了头,连忙把火撤小,用小火熬药。
苏凌进屋子时,大黑夫郎枕着大喜鸳鸯枕头,朝他点头。
肚子把被褥撑地鼓起来,一张清瘦的脸看着确实气色好了些,嘴唇湿润带着点血气。床边桌子上还散着话梅蜜饯,想来刚才大黑正在喂他吃东西。
大黑夫郎见苏凌来了,难得脸上有些笑意,手便想扶着床沿起身下地,给苏凌拉凳子。
苏凌连忙阻止他,也没客气,直接一屁股做人床沿上了。
他先是叫人把手腕伸出来,把了下脉。脉搏确实比昨日平稳有力些,看来茯神确实有贵的道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凌道。
大黑夫郎说好多了,稍微有了点食欲,不是吃什么吐什么,昨晚也睡得好。
大黑夫郎知道自己命都是苏凌救的,以前便喜欢苏凌,只是觉得苏凌伶牙俐齿脾气暴躁,不知道如何与他打交道。
有时候甚至想他要是有苏凌的脾气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害怕村里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不怕婆婆和大嫂到处说是非颠倒黑白。
他就不会总怨大黑木木愣愣,总觉得没办法融入这个家,感觉自己就像外来的。
他身体不适经过苏凌一番把看,心里对苏凌也信任依赖了几分。
他一脸似秋霜后的白菜,正逢暖阳一般眼底有了些鲜活。他看着苏凌,犹豫地抓住了苏凌的手。
苏凌却抽出手,他见大黑夫郎拧眉似误会一般,拍拍他手背道,“我手凉,孕后体热,怕冷了你。”
苏凌见他神色松了些,又道,“平日都听村里人叫你大黑夫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大黑夫郎一听,抿着嘴,眼底有些水光颤抖最终看着苏凌真诚的目光,眼泪冒出来了。
苏凌有些慌了,但又摸不着头脑。
“这还是下村子头一回有人问我姓名,自从嫁给大黑后,便没人喊我名字了。”
他哽咽道:“青水,我叫青水。”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民一般就是围着自家附近的土地转悠,偶尔人情来往也是在熟人之间。
青水家在上游,和下游的大黑家隔了几里路程,他嫁过来认识的人也没几个。
开始人家问他叫什么,他还没开口,婆婆抢话说这就是大黑新娶的夫郎。从此别人便开始叫他大黑夫郎了。
一开始内心还是甜蜜蜜的,但是日子久了,他好像再也没以青水的名字活过。
而是以大黑夫郎活着,婆婆也作践他,因为他只是她儿子大黑娶来的外人夫郎。
赚的钱也要上交,他婆婆对他千防万防,他没嫁进来时,她房里的门有人在家便不落锁。他进来后,日日落锁。
他虽知道是大嫂背地拱火,但是事实就是婆婆嫌弃他家里穷,把他当做一个做一辈子的免费长工。
他怀孕了,他婆婆体贴大黑,问要不要给他找个妾室。虽然大黑当场拒绝了,但他心里还是有疙瘩。
就这件事后,他婆婆还以为是他不让大黑纳妾,阴阳怪气他粘人善妒。
大黑是听不懂阴阳话的,只当说他俩感情好。但有他在,婆婆和大嫂也不敢说的过分。
他知道大黑现在是护着他,但是今后呢?大黑孝顺,他毕竟只和他短短生活不到一年。日子久了,他不知道大黑会不会被婆婆说服,再娶一个有家底的。
他有一次无意间听见他婆婆对大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大黑和老大哪个瘦了哪个胖了,她都会心疼瘦的那个。
现在不听话非娶了个穷哥儿,眼看着你大哥就比你更有钱过的更好了。
他嫁过来时周围邻里人人说他嫁的好。大黑家是村里有名的大户,大黑也是个实在肯干的;他娘和大儿媳妇关系处的好,他嫁进去了就完全脱离原本的火坑了。
事实是,他是脱离了原本的火坑,可也掉入另一个火坑。唯一还有大黑拉了他一把,但他不知道这拉着的手什么时候会松。
苏凌听着青水的心声,无奈叹了口气。
青水运气好是嫁给了大黑,运气不好的,丈夫婆婆轮番折磨那日子才没有盼头。
可即使在外人眼里大黑是一个很宠夫郎的,也像在外人眼里苏刈对他很好,可自己心底总是有一块没着落。
他试探道,“大黑就没想过分家?”
青水一听愁绪散了些,眼里闪着笑意,他道,“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睡得好吗?”
他低声凑近,“因为我听见大黑昨夜说梦话都在和他娘吵架,”说到这里,他眉眼止不住地笑弯了,嗓音带着盼头道,“吵架说分家的事情。”
“我都不用趴他耳边听,粗嗓门吼起来叽里哇啦,也没听明白说的什么,只是听着好像很生气,出气都喘着。”
“他一早醒来便愁眉苦脸,翻来覆去的叹气,说想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