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通透冷冽,一一扫过围观众人的表情,终于冷下脸,讽刺道:“你们,没话要说?”
“啊?少侠你可知道这是谁干的,怎地如此残忍?”
“对对,太恶心了!”
“少侠你快上来吧!”
阮棂久脸色依旧阴沉,他抱肘靠在池壁往上望,冷笑道:“就这样?没别的了?”
“?”
人群不明白。
阮棂久:“这些人可都是你们被掳走的同门,你们不该哭一场?”他冷淡的眸光打量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戳破真相:“还是说,你们根本不认得他们?”
众人:“……”
人群登时陷入死寂。
无人开口,唯有杀气疯长。
阮棂久冷笑着垂目掠过池底角角落落,目光却陡然一凛。
血,新鲜的血。
池壁竟有血痕斑驳,乍看触目惊心。
“……”
除了周榷蒙,还有人被生生拖下了池底?
“十文。”
他自语般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毒雾散了。
周榷蒙不见了。
十文,也不见了。
阮棂久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袋嗡作响,耳鸣声中,他原本就苍白冰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攥紧。
他仰头,从人群中找出唯一不敢与他对视的人。
他盯着那人颀长身影,问:“你也知道吗?”
这个局不是为拖延时间,不是为设计我与周长老反目成仇。
是为带走十文。
设局的人知道十文才是阁主,也知道自己会因谁分心。
“……”
乔、韫、石!秋、海、棠!
“……”
唐少棠握紧了手中的剑,似乎用尽了全力,握得手指泛白,却没有否认。
阮棂久眼中仿佛只有他一人,也只向他一人质问:“我没有冤枉你吧?”
唐少棠哑声道:“……没有。”
“很好。”
阮棂久纵身跃出,浩荡的杀气瞬时横扫而过,将围在池沿的人尽数逼退数丈。
他头也不回地掠上屋檐往外走,却忽然脚下一痛,瓦片崩裂,从屋内窜出数条缠在铁链上的铁爪,死死拽住了他的脚腕。
他施力一提脚,猛得将人从屋内揣出,谁知屋檐上的砖瓦竟在一瞬间依次崩裂,带血的铁爪仿佛无处不在,朝着他周身多处要害袭来。
阮棂久:“!”
暗中埋伏的这群人,配合默契无间,仿佛早就准备多时。每每出招奇准,几乎能准确无误地预判他出手的习惯与顺序,及时封住他的招式。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杀手,他们是精心训练出来专门为对付他而准备的。
阮棂久因此处处受制,轻易无法摆脱。
打斗中,屋顶都被阮棂久掀翻了一排,这些人还是穷追不舍。
阮棂久在尘土飞扬的乌烟瘴气里待得有些恼,索性放弃了闪避,徒手一把拽过近身的所有铁爪,将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尽数扯向自己。他眼角泪痣泛红,指尖黑雾缠上扣着铁爪的锁链,眼看铁爪看看将要撕裂肩膀,他不避不让,反手探向杀手面门,只蜻蜓点水般地一指,冰凉的指尖瞬间落在对方眉心。
点墨之下,杀手的表情由最初的错愕,变为最终的狰狞,笔直地从屋檐滚落。
料想中会落在肩膀的铁爪却被半路拦截,也落了地。
阮棂久眼角余光一瞥,就看到铁爪上岔了一柄剑,一柄断剑。
“……”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在阮棂久与人缠斗时,唐少棠、连青山,张世歌合力拦下了杀气腾腾的人群。
交手中,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并没有固定的武功路数,仿佛真是出自各门各派。难怪最初谁都没有察觉出异常。
连青山连声怒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
张世歌:“师父小心!”
敌人众多,不得不暂且压下心头疑问,专心合力应敌。
他二人都无暇他顾了,唐少棠却还始终分心留意阮棂久这边的动静,甚至在危机关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剑丢出去拦截,也不管没了兵器的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阮棂久:“……”
他立在檐上,不言不语观察片刻,终于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池中的血痕不是十文的,也不可能属于十文,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反倒更像是十文下了重手弄出来的。
十文肯定还活着。
阁主死,鬼煞亡。
他这不还好好活着么?
十文怎会有事?
阮棂久从池底收回目光,又垂眸看向唐少棠。
阮棂久:“?”
没了剑,以唐少棠的身法,夺一把剑再战便是。
但唐少棠不知怎的却迟迟没有夺剑,仿佛心不在焉似的,转瞬就落于下风,甚至被逼得连连后退。
阮棂久纳闷:“……”
自己不看他的时候,他不顾危险,频频分心偷看。
如今自己看他了,他却不肯再回头望了。
阮棂久默默望了一会儿,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今日自己如果不说些什么,那今日之后,他们将再无可能。
一个不会再看,一个也不会回头。
“……”
阮棂久拍了拍自己的脸,反问自己:可能什么?自己现在没气死已经不错了,要能什么?
他扭过头要走,走出一步就绕了回来,放下架子没好气的冲下面喊:“这笔账,我来日定会找你——的老娘算!”
会不会当人娘亲?
有这么坑儿子的吗?
听前半句,唐少棠神色暗淡,目光垂得更深了一些。
听得后半句,他眸光微亮,回头看过来,沙哑声音恢复了温度。
“嗯!”
话里含着难掩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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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了一版觉得不太对劲,有一点点点虐,走向太奇怪了,今天索性重写了。
这一版虽然分……了一会儿,但是不虐对不对?
(时刻提醒自己这篇是小虐轻松向!)
感谢在2022-02-17 21:51:35~2022-02-19 21:3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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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你我(14)
14
所有人都下了场,兵分两路,一路意欲追赶阮棂久,一路则与唐少棠等人继续周旋。此刻,他们既不像拦截马车时一般吵吵嚷嚷如一盘散沙,也不似一刻前畏畏缩缩毫无主见。一出手,便知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他们之间的配合谈不上多默契,却足够老练狡猾,各凭本事杀招频出,十分难对付。
刀光剑影中,严兄弟一人不曾动手,只呆呆站在人群中,奋力牵着两条狗往外围跑。
“二宝,小宝,你们怎么了?这里危险,快走啊!”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二宝小宝并不听主人的指挥,反而反其道而行,扯着套在脖颈上的绳子朝另一个方向拉扯。而大宝则始终跟在唐少棠左右不肯离去。
连青山恐严兄弟有难,大力格开冲自己来的一剑,忙不迭奔他所在的方向去。
张世歌在北望派只学了个皮毛,半吊子的水平,在连青山面前又不敢用无寿阁的法子,于是他束手束脚地打了一会儿就已经喘着粗气忙于应付,见连青山突然掉头往人堆里扎,疑问:“师父?”
连青山挥剑替他排开迎面而来的敌人,回道:“那位严兄弟不是他们一伙的,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说罢,他杀出一条路匆匆赶往人群中心,一步上前,豪迈地挡在严兄弟身前,背着身催促身后人:“我替你拦着,你快走!”
背影如山,坚实而可靠。
救下了人,连青山又操心地望向自己的徒弟,却见张世歌急红了眼:“师父小心身后!”
连青山:“?!”
一把雕花匕首自严兄弟腰间抽出,初露锋芒,已是凶光毕现。
刃口布满锯齿,被推向连青山宽厚的背脊时,如野兽露出獠牙咬向毫无防备的猎物。
连青山以剑点地强行拧身闪避,刃口擦过他腰背时留下一道极深的撕裂伤。因闪避及时,并不致命,却也伤得不清。
连青山:“你——”对上严兄弟含笑的目光,连青山顿觉毛骨悚然,捂住伤口后撤了两步:“匕首有毒?你好生歹毒的年轻人!”
“严兄弟”捧腹大笑半晌,道:“我得意的属下和金主都死在你们手上。你们不留下几条命,过意的去吗?”
连青山不明所以,视线里有一道血影一晃而过,衣摆微动,唐少棠已面不改色地落在他面前,染血的剑芒逼退三五个趁机偷袭之人。
唐少棠心里有数,道:“何季永与何长旭?你是万川堂的人?”
霓裳楼何时与万川堂同流合污?
是在何季永死后?
严兄弟眨了眨眼,说:“你知道?看来就是你了。可惜,啧啧啧啧啧,可惜了。我答应了我的楼主好姐姐,使剑最好的那个人,杀不得。说的是你?”
他这么说话时,与一身粗犷野性的打扮全然不符,仿佛披的是一副他人的皮子,说不出的古怪违和。
闻言,唐少棠垂目瞥一眼手中这把刚从别人那儿抢来的剑,眼神带着嫌弃与遗憾。
嫌弃的是这把剑的主人。
遗憾的是……某人说要送剑的承诺与心意,被自己给生生辜负了。
“严兄弟”望着倒在屋檐上那一排排生死不明的人,心中料定唐少棠就是秋海棠所说之人。
“果真是好剑法啊,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我派去追击的人都给拦下了。你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们叛出师门前,可各个都是备受江湖瞩目的青年才俊。”
唐少棠:“……”
“严兄弟”见唐少棠不接话,背过手指挥万川堂众人绕道追击,表面仍兴致勃勃地向唐少棠热情介绍:“比如那个挂在檐下兽头上的,他是——”
张世歌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插嘴道:“你是万川堂的堂主!”
“严兄弟”:“小兄弟挺有眼光?”
张世歌:“传说万川堂的堂主是个身份成谜的疯子,他每杀一位高手,就会将自己伪装成对方,甚至会厚颜无耻的以死者身份自居,挨个拜访死者的亲朋好友。”
他仗着有唐少棠在,壮着胆子手指万川堂堂主,鄙夷道:“但他和死者长的一点也不像,回回都会被拆穿。拆穿后便恼羞成怒杀人。据说他还有个特点,人特别特别的啰嗦!”
万川堂堂主:“……”
连青山:“……”
唐少棠:“……”
张世歌:“你说你姓严,你杀的是谁?”
万川堂堂主不动声色地转眸扫了一圈,见手下仍未成功脱离唐少棠的视线,便继续侃侃:“小兄弟知道的不少啊。我这人啊,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夺人所好。上回杀的人吧,没来得及问出姓名就失手杀了,除了知道他姓严,就只剩下他养的这几条狗了。”
说话间,已有人趁机偷袭唐少棠失手,寒光交错,杀气肆意。万川堂堂主见状不慌不忙,自顾自侃侃:“这些畜生都是养不熟的东西,我好吃好喝的照顾着。结果一个个都不肯听话,非要我出手教训,才肯学乖。”
张世歌这才注意到他带来的那三只狗举止异常。
黑犬二宝裹着纯银盔甲,看似昂首挺胸,实则受盔甲桎梏,几乎动弹不能。
缠满绷带的那条毛色芜杂的小宝则是耷拉着耳朵,受了重伤眼睛都睁不开,如果主人真心爱护,为何还要强行拖它出来?
至于浑身雪白的毛绒大宝,自从它脱离了掌控,就一直腻在阮棂久或唐少棠身边不肯回去。即便是此时无法近身,仍然躲在墙脚不愿靠近自己的主人。
万川堂堂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与人交手的唐少棠,兀自说着:“你多少有所察觉,所以才不肯把狗还我,对否?”
唐少棠此时不光要应付眼前的敌人,还要分心留意是否有人去追阮棂久,根本无心搭理啰里啰嗦的万川堂堂主。就在他打算速战速决一招制敌的瞬间,顿感内息一滞,剑气消散,送出去的剑失了气势只轻描淡写地擦过对方的双腿,却未能将人击倒。
唐少棠:“?!”
万川堂堂主放声大笑:“时辰总算到了。我等这许久,还以为大宝太不中用呢。”
他口中的大宝此时正蜷缩在角落痛苦地呜咽,一会儿看看唐少棠,一会儿又看看张世歌。张世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它抱起,掰开他的牙齿一看,怒道:“你在它牙齿上涂毒?!”
万川堂堂主:“放心,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不过暂时阻塞经脉,无法运功罢了。我与楼主姐姐有约在先,不会伤他儿子性命。你别不识抬举。”
唐少棠置若罔闻。他如今内力被封,剑招威力不再,剑锋却锐利不减,剑刃掠过对手皮肤时画出一道肉眼难辨的细痕,薄如蝉翼,直断对方经脉。
万川堂堂主终于拉下脸,威胁道:“你现与我作对,屡屡阻拦我们追人,可是不顾你们母子情面?”
得知亲信背俘,姓阮的必然心焦气躁方寸大乱,正是围剿活捉的好时机。
唐少棠罕见地懒懒掀起眼皮,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母子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