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再缜密的谋划,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即便执棋人无错漏,也难以保证底下的人完全按章办事,不露马脚。
玉儿摇头道:“老爷夫人平时不来我做活的地儿,平时就不怎么见。”
她干的是粗活,洗衣生火,平时灰头土脸,何来极机会见老爷夫人?
换做以前,哪里轮得到她端盘子去宴宾待客的前院?
阮棂久思忖片刻,问:“赵管家的儿子赵佑运,你可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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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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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一家亲(17)
玉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阮棂久:“?”
玉儿:“远远见过几次,但是嬷嬷跟我说,他虽是赵管家的儿子,却也是半个少爷,是主子,跟我们这些下人不一样,他不会喜欢和我说话。”
玉儿有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姐姐红儿,早年出了意外故去了。红儿也是赵府上的丫鬟,曾服侍过赵佑运,且不止一次目光炯炯地在她面前夸赵佑运是自己见过最聪慧最和善的少爷,惹得玉儿当时心生好奇,很想见见姐姐口中的这位最好的少爷。
可惜嬷嬷看管甚严,从来不准她随便在主人面前说话。而赵佑运这个名义上的管家之子实际上的老爷义子也从未主动与他们这些不得进屋伺候的下等奴婢搭过话,就连她姐姐下葬的那天也没有露面吊唁的意思。久而久之她便不想见这位所谓的好少爷了。
阮棂久与赵佑运仅有一面之缘,听的也是对方的一面之辞。但他不是名门正派的大侠,也不是正气凛然的义士,无意公断是非理清曲直。他想知道的是何季永的所求,以及赵佑运背后与无寿阁的联系。他有预感,无论是之前放任怂恿夏长老胡作非为违令行事,还是这回藏在赵佑运背后暗中算计自己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到第二个有如此能耐又对他如此熟悉的人。
他想亲自见一见这个人,问一问,既然要杀,为何三年前不动手,偏要现在不择手段?
他不求对方给出一个多么令人满意的答案,但有答案总好过缄默不言。只要对方肯辩解说话,他就有借口饶对方不死。
那是毕竟是三年前与十文重见天日掌管无寿阁时,他告诫十文的“不杀名单”上记录下的第一个名字。
名单曾经很长,后来越变越短,到如今,已经屈指可数。若是连这个名字都划去了,最终怕不是要沦为一张可悲的白纸。
阮棂久在短暂的走神后,问玉儿:“府上可有哪里是不准你们靠近的?”
府中的老人家仆都替换成自己的人手,那赵府的主人呢?是同谋,是受困,还是已经被杀?
费尽心思差人做戏掩盖异常,人会否就被囚禁在这个表面风平浪静的赵府?
玉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词不达意地说了许多地方,几乎要把赵府各个角落说了个遍。
她是个粗使丫头,能随便走动的地方本就极少,除了干活的地方,几乎走哪儿都不被允许,到处是她不得靠近的地方。
阮棂久见她面露为难之色,改口道:“比如,原本可以去的地方,新来的人不准你去?”
玉儿又想了想,最终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哪里都不能随便去……”
她的自由太少了,就连端盘子送菜的路线是规定好的。对她而言,硕大一个赵府,随处都是桎梏。
阮棂久没有为难她,只是望着院落中行色匆匆的人影,轻声问:“认人么?”
地方不认得不要紧,能认人就行。
赵府这场瞎忙碌的除夕大戏,不管是做给谁看,背后指使者是谁,赵佑运也罢,其他人也好,总不至于仅仅是吃饱了撑着单纯作弄人玩儿。
他以为,这是在用寻常来掩盖异常。而他此刻想探上一探的,正是“异常”的所在。
玉儿:“一起做活的都认识,其他只是面熟。”
阮棂久一点头,笑道:“面熟就够了。”
要藏好“异常”,必定会在周边安排自己信得过的手下,而信得过的手下,只可能是突然安插入赵府的新人,是玉儿觉得眼生的人。
阮棂久正愁要拎着玉儿从何处入手认人,却见赵府外来了一人,手持重剑而立,威风凛凛,向着府门大吼。
“给老子喊赵佑运那个小畜生出来!”
来人中气十足,声如洪钟,正是洪广韬。
他对着何季永的客人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但对着何季永的敌人,态度便又重回跑江湖时的狂放傲慢。
“姓赵的,快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阮棂久眸光一亮,生出一个更好的点子。
让玉儿一个个慢慢认,自己则一个个慢慢打趴,不但打草惊蛇,也费时费力。如今送上门一个洪广韬,真可谓是天赐良机。
阮棂久一闪身飞掠而出,两个纵跃后已经折了路旁的柳条,反手朝洪广韬甩出一鞭。
这一鞭注入的力道不大,甩在洪广韬身上不痛不痒。洪广韬大惊之余正要反手挥剑斩断,那柳条却仿佛顷刻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缠着他的双臂,将他捆着甩上了天。
洪广韬:“?!”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自小习武下盘稳如山,谁竟能令他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面目,就已经将他一鞭子卷上了天?
然而,他的震撼不止于此。
阮棂久左手又甩出一截柳条,在空中给了他又一鞭。这一鞭向下,像抽陀螺似得将他甩落到了赵府大院的中央。
双足落地的刹那,牢牢捆住他的柳条突然失力滑落在地,他警惕四顾,除了院中家丁奴婢一双双惊诧的眼睛,在找不见出手的神秘人。
孤零零被留在树干上的玉儿失了支撑,几乎是在阮棂久飞掠而出的同时,向前倾倒下坠。
然后她未来得及惊呼,那道飘忽如魅的人影,就已经丢了柳条回了枝头,一勾手将她拉回了原位,而后不慌不忙居高临下地低头瞧着院子里即将开演的好戏。
原本各司其职的家丁见了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无一不变了脸色。洪广韬手持醒目的兵器,普通人见了未免胆寒,可院中人却只有半数人面露惧色逃里,剩下的一半,则是微丝不动,目露寒光。
一场以一敌多的对决一触即发。
阮棂久的目光却盯上了一个偷偷摸摸穿过人群而逃的人。
此人穿着不起眼的粗布灰衣,走得行色匆匆步履却稳健有力,神色凝重却无半分慌乱,与四散而逃的旁人不同,他始终方向明晰,看来是去给他的主子报信的。
阮棂久目光始终尾随着灰衣人远去的背影,却对身边的玉儿说。
“小丫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玉儿攥着裙角,倔强地讨价还价:“我不说,你也不能说。”
阮棂久:“?”
他偏过头,却见玉儿红着脸把话说完:“我不说见过你,你也不许把我偷吃蜜饯的事情说出去!”
在她眼里,遇上一个问八卦的怪人算不得坏事,偷吃了主人的蜜饯才是大罪!
阮棂久噗嗤一笑,应承道:“知道了。”
说罢,他带着玉儿跃下枝头,未等她站定,人就已经凭空消失般无影无踪。
玉儿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又听着隔壁大院打打杀杀的吵闹,才终于肯相信自己没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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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一家亲(18)
赵府西厢房。
这里原是小姐赵贞瑜的居所,她一出嫁,赵夫人便急不可待地重新收拾了她的屋子,将之布置一新给老爷作客房之用。
如今却成了赵佑运囚禁赵家二老之所。
赵佑运默默地舔着手指慢条斯理地数着掌中一叠厚厚的地契与卖身契,手旁是一叠吃到一半的花生,眼前则是气得浑身发抖的赵夫人。
赵夫人照看着床头病重的赵老爷,厉声质问:“你要的都给你了,还不快去替老爷请大夫!”
赵佑运故作伤感地摇了摇头:“老爷中的是毒,寻常大夫可医不了。”
闻言,赵夫人脸色苍白,忙问:“解药呢?”
赵佑运放下手中的文契,扭头看向赵夫人,慢条斯理地笑道:“夫人说话这语气,是在使唤奴仆呢?”
若要形容赵佑运这个人,没有比平平无奇更为贴切的词汇了。他身高普通,放在人群中不显高也不显矮。他身材匀称,与同龄人相比,不胖也不瘦,而他的面貌,更是与他身材样貌一脉相承的毫无特色,既没有美得让人一眼难忘,也没有丑得惨绝人寰。任何人若只是在人群中匆匆一瞥,是决计不会多看上一眼。
像是老天爷成心想让他当个不起眼的背景似的,把他捏得如此无趣无聊,永远不会出挑,永远不会惹人注意。
但只要他这么一笑,整个人都会明亮起来,带上几分若有若无的邪气,一瞬就能辨出不同来。
赵夫人:“我赵家待你不薄,你爹忠心耿耿,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大逆不道的畜生?”
赵佑运取了一颗花生丢到嘴里,说:“大逆不道?我父子二人任劳任怨地伺候你们,辛辛苦苦替你们打理家业,你们却始终把卖身契牢牢抓在手心,连救命之恩都换不得。这便是待我们不薄了?”
赵夫人反驳:“老爷赐你爹赵姓,还允你与我儿一同读书写字,待你如己出,你还不知足?”
赵佑运甩了甩手上的地契,道:“若不是知道自己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扶不上台面的废物,怕有朝一日家业会毁在他二人手中,他会选上我?”
病床上的赵老爷似是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气得挣扎着起身,连连咳嗽。赵夫人忙上前搀扶,一边替他抚背顺气,一边软化了语气对赵佑运道:“看在贞瑜的份上,你也不能——”
“闭嘴。”
赵佑运一把扫下桌上的碗碟,花生滚落了一地。
他阴沉了脸色,道:“当初我让你们去何家替她讨回公道,是谁跟我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算赵家的人了?”
赵夫人:“你是为贞瑜的事耿耿于怀,才如此折磨我二人?”
赵贞瑜是赵老爷在外寻欢作乐后领回来的私生女,性子安静,与赵老爷赵夫人以及两位兄长都不亲近。在赵夫人看来,赵贞瑜被接入赵府后,虽得幸被老太太养在膝下多年,却始终未能长成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骨子里总甩不去一股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
赵佑运入府后,赵贞瑜偏爱听他的说,敬他更甚自己的兄长。随着二人逐渐长大,赵夫人渐渐瞧出了女儿家的心事,想着赵贞瑜毕竟是他们赵家的女儿,再怎么也不能下嫁一个仆人的孩子。于是,在何家突然冒出来的大侄子何长旭提亲时,便当场做主应下了这门亲事。
扪心自问,她虽不曾把赵贞瑜当亲生女儿般宠爱,却也不曾刻意亏待。就连当初决定的婚事,也并未受到赵贞瑜或是赵佑运的反对。
后来赵贞瑜在夫家出了事,连同她的夫君何长旭也失了踪,老爷为大局着想,认为既然人已经没了,实在没必要白白惹怒如今势力与财富都如日中天何家。便打算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赵佑运却不肯息事宁人,频频上何家闹事,甚至鼓动赵家其余家仆与他一同惹事。不得已,赵老爷才把心一横,拿出赵佑运的卖身契,将这个棘手的麻烦悄悄卖了出去。
殊不知,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赵佑运这回竟翻了脸,囚了他二人逼他们交出地契与卖身契。
动作之快,筹谋之周到,让人怀疑他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赵佑运沉默良久,竟扑哧一声笑了:“你也这么觉得?”轻松的语调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得意与雀跃。
赵夫人:“?”
赵佑运将手中的文契塞入怀中,开怀大笑:“我演得很真,对吧,你们信了,连我自己都信了。哈哈哈!”
深情?那是他随口捏造的漂亮借口。
赵夫人喉头微颤,问:“你是为侵吞我赵家财产?”
不为情,是为野心?
赵佑运将手中文契撕了个粉碎,肆意笑着将一叠叠价值千金的纸片残骸踩在脚底,笑容逐渐扭曲:“觊觎你赵家?笑话。我何长旭会稀罕你区区赵家的财产?”
赵夫人:“?!!”
门外,一道逐渐清晰的黑影匆匆靠近,轻轻敲了三下门。
“公子,有人来闹事。”
赵佑运从桌边拾起一把匕首,出了鞘,问:“来了多少人?”
“一人,看样子像是何府的洪广韬。”
赵佑运:“一人?”
“是。”
赵佑运:“蠢货!洪广韬当年孤身涉险中了圈套,吃了次要命的大亏,头破血流像条死狗一般流落街头,侥幸碰上何季永施以援手方才保住小命。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要闹事,会重蹈覆辙只身一人来闯?一定还有人接应。给我把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