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防心也觉得这话有疏漏,还没等开口就听皇帝道:“不若朕再让应卿去旁的部呆几日,再说哪一部可为魁首不迟。”
……
皇帝已出去了三个多时辰。
谢之容独自用过晚膳,吃过那无足轻重的药,便打算继续看书。
然而不过二刻,却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他觉得烫,连呼吸都仿佛在烧灼。
在身体刚有异样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因为受凉有些发热,然而这种热愈演愈烈。
谢之容当即令宫人去查晚膳好他用的药有何不妥之处,又去请了太医来。
他深吸一口气,没察觉到自己眼睛泛着红,“陛下还在与应大人在御书房?”
宫人战战兢兢回道:“是,是。”
谢之容用力按了按眉心,只觉得喉间宛如塞了炭火一般,滚烫,又令人焦躁。
烫的何止那一处,他便是再不通医理,也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萧岭,他想,一定不会是。
莫说萧岭不会轻易打破两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平衡局面,或者朝夕相处以来,谢之容对于萧岭人品的认知,只论最简单的一点,萧岭不喜欢他。
萧岭对他毫无兴趣。
这个认知让理智受限的谢之容身上更烫。
太医还未来,谢之容直接命人备水沐浴——用冷水。
冷水浸透皮肤,却如冰内裹着火焰一般,彼此攻讦矛盾,此消彼长,让他的理智愈发岌岌可危。
“谢……谢公子,”隔着门,宫人道:“陛下过来了。”
谢之容在水中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皇帝寻他,必定有关国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耽搁的。
谢之容以冷水净面,擦洗干净,披上衣服出去。
他刚出现,便听到萧岭语调轻快地道:“朕有事想向之容请教。”
他知道,一定是关于国事。
如果放在平时,谢之容是一定要纠正请教这个词的,然而今日,他没有。
昏暗烛光下,萧岭陡地发现谢之容应该是刚刚沐浴完。
平时的谢之容都是锋利的、一丝不苟的,衣袍从来穿的齐整,便是再最热的时候也看不见他衣襟凌乱,然而今日,他身上只穿了件极轻薄的罩袍,几乎是虚虚地拢在身上,上身大片肌肤裸露在外,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淌在肌理极其分明矫健的胸口上。
或许是他平日穿的太多,层层衣袍笼罩下身体曲线并不明显,今日只一件单衣,沾了水便贴在身上,流畅的线条一览无遗,让人一望便知其中蕴含的力量。
即便生的再出尘美人面,萧岭也没有忘记,这位男主是拉得开硬弓扛得起重甲的。
谢之容身上冰冷的水汽不断地侵蚀着萧岭的呼吸。
萧岭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种本能的避嫌反应,哪怕谢之容的神情还是平静镇定的,他却无端觉得此刻的谢之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危险。
简直,像是一只饥饿难耐又蓄势待发的野兽,只待猎物出现,便一跃而上,咬断后者的喉咙。
谢之容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萧岭的脸,不再刻意遮掩的目光凌厉如同刀锋。
谢之容确认,萧岭的神情里除了略微的慌乱与茫然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心虚,没有恐惧,更无……欲望。
不会是萧岭,当然不是萧岭。
萧岭突然觉得今天晚上来找谢之容是错误的。
“陛下,”谢之容的声音透着沙哑,忽地响起时只让人觉得腰间一麻,“要向臣请教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
《道君他偏要勉强》
魔主不流云活了近千年载,三百年拿来杀怀玺,三百年用来被怀玺追杀,“人欲滋味有万千种却大都寡淡,鬼欲森凉而味苦,妖魔之欲浓稠然血腥气太重,”在一魔一神少有不执剑相对的时候,诞于欲海,以欲为食的魔主不流云认真问怀玺:“那你尝起来又是何种味道?”
不流云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尝到,因为怀玺是掌管世间规则的神明,上界皆言怀玺淡漠,能不偏不倚审视万物,绝无半点私心欲求。
更因为后来三百年不流云作恶多端遭了天谴,被囚于禁阁不见天日。
忽有一朝来了个漂亮神仙,给他治伤,陪他说话,还想放了他,不流云告诉小神仙放他出去会受天罚,小神仙一意孤行地解了禁制,于是顷刻间神魂破碎,殒身在他面前。
无计可施的不流云抱着小神仙的尸体找到对自己不改杀心的怀玺,求道:“你救他,我愿自绝。”
不流云死了又活,当年的漂亮神仙踏入轮回这次成了修士,他便拜入名门正派,做小神仙的师弟。
未料在外云游多年的师尊突然回宗门,不流云作为最后入门的弟子,不得已奉命独自去拜见师尊。
昏暗书室中,他的师尊转过身来,人如清辉朗月。
非是道尊,却是与他相互折磨了数百年的司命之神——怀玺。
不流云权衡利弊,决定装傻充愣,凑上前去,乖乖巧巧地对自己那隔着血海深仇的宿敌叫了声师尊。
……
怀玺知道不流云怕死,也怕疼,但有一天这个可与天地同寿的大魔却愿意为了个少年心甘情愿地伏诛自尽。
他再见不流云时,不流云正抱着那少年的胳膊装可怜,委屈巴巴地说:“师兄,我不想做道尊的学生。”语调是他从未听过的甜软。
不流云开玩笑般地道:“师兄,我们私奔吧。”
怀玺突然想起了他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不流云:“玄雷加身,万剑刺心时你宁可根骨尽毁也不愿求我,为何会因他向我低头?”
你是三途苦厄,你是欲海横流。
你怎配有心,亦不应对旁人动情。
可之后怀玺问出口的是另一个问题,他当真疑惑不解,“你为什么这样喜欢他?”
不流云随口敷衍:“他为我死过。”
于是怀玺更加不解,他想说谁又没为你死过?
他为救那没心没肺的魔头入禁阁不死生生抽去自己的神骨,道心破碎,苦熬了百年才勉强稳住神魂,不至于身死道消。
在他要去寻不流云前,不流云自己回来了,怀中抱着个少年人,第一次向他低头。
为了旁人。
……
自从怀玺做他师尊后,不流云日日谨慎,再不随意寻找猎物,在几无法自控的那一夜,不流云刚寻到了一个满意的目标便被怀玺拦下。
掌管世间规则,最无欲无求的神明拉开衣襟,倾身对警惕至极的不流云道:“你不是,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随心所欲丧心病狂大魔王受×外冷内疯求而不得偏要勉强神明攻
有修罗场,受轻微万人迷。
第二十四章
萧岭再次悲哀地认清谢之容确实是个绝世美人的现实。
不仅长得漂亮, 声音也好听,此刻不知道因为什么平添喑哑。
好听又迫人。
萧岭用力掐了下指尖。
今天晚上的谢之容实在太不对劲了!
萧岭目光落在谢之容脸上,突然发现他眼眶泛着红, 那种放在这张脸上, 本该叫人觉得堪怜又惑人的旎红, 然而即便离谢之容毫无瑕疵的眉眼离萧岭不远, 皇帝半点都没有察觉到楚楚可怜。
反而愈发警惕,脊背都绷起。
谢之容身上太烫, “你发烧……”话还未完全问出口,萧岭旋即反应过来,近乎震惊,“你吃了什么?”
谢之容这般反常的举动, 除了吃了那玩意萧岭想不出来别的可能。
担忧之余难免生出了一丝对古代医学技术的感叹, 这玩意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
但转念一想这也就是个小说世界,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大约也不奇怪。
萧岭着急地向前两步, 想看看谢之容的情况。从前因为谢之容的身份尴尬, 两人都会会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从未如今日这般近过,近到炽热呼吸尽数落在萧岭唇角。
他不加掩饰的急切落入谢之容眼中,不知为何, 叫谢之容想远离他的想法瞬间偃旗息鼓。
谢之容闭了下眼睛,漆黑的睫毛颤抖着, 显得被睫毛笼罩的那一块皮肤颜色愈发分明——透着糜红的白,他老老实实回答:“药。”
到底是什么药, 两个人都清楚。
总归不是穿肠毒药。
萧岭却悚然, 宫中布防未免过于松懈了!
晚膳是谢之容自己用的, 上午离开时谢之容还安然无恙, “膳食和药查过了吗?”萧岭压抑着怒意,问道。
谢之容点点头,“已,命人去查。”他双颊也泛红,既像是羞赧,又宛如喝醉,玉山倾将倾动人。
萧岭见谢之容眼神还算清明,与自己对谈亦如流,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真佩服谢之容的定力,这个时候除了呼吸急促一些,身上比平时烫了点,居然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一样。
中毒者本人表现得太镇定,萧岭亦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以至于眼前这个场面并不很旖旎。
“太医臣也派人去请了。”谢之容垂首,“陛下不必担忧。”
所以他来时,谢之容正在为了抵御药性沐浴?
谢之容发现不对后立刻叫人去查今天晚上自己入口的一切,同时派人去请太医,吩咐完一切便去沐浴,处理得十分冷静,倘若萧岭不是有事找他,或许第二日,只会知道谢之容被人下毒了。
谢之容不会因为这种事派人请他。
然而萧岭恰好来了。
亲眼面对这样尴尬的场景。
谢之容身上太烫,颈间耷着湿漉漉的长发,水珠蹭到他的皮肤,很快与汗水凝在一处,滚落打湿领口。
因为萧岭来了,内室并无宫人在。
安静、无声,萧岭甚至能听到谢之容愈发急促的心跳。
他的神情还是平静的,但倘若萧岭愿意自己看,应该看得清谢之容额角绷起的青筋。
竭力忍耐着。
萧岭离他太近,一缕淡雅的香气萦绕在谢之容鼻尖。
半个月来的朝夕相处,谢之容记住了很多皇帝的小习惯,譬如说,皇帝不喜欢在衣服上熏香,亦少佩香囊,这股香气,更不是任何一种宫廷所用的香料。
即便中药,谢之容自觉神智还算清晰。
是应防心。
他从未见过那位应大人,却知道,皇帝身上的香味与应防心有关。
不知君臣二人的距离要有多近,皇帝才能沾染上应防心身上的熏香气。
是否,有他们此刻这样近?
这药使人浑身滚烫,上下烧灼着,神智不甚清醒。
谢之容太厌烦局面不可控,因而此刻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焦躁。
萧岭近在咫尺。
伸手便可触碰。
他手指微抬,随后猛地压下。
我在……做什么?
他质问着自己。
在做什么?
萧岭离他太近,可清晰地看见谢之容原本清亮的眼眸中浮现出的血丝,狞丽而妖异。
他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萧岭关切的面容。
那是毫无恶意的、带着焦虑的神情。
绝对不会是萧岭。
哪怕皇帝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倾慕他。
但谢之容知道,萧岭一直在撒谎,骗所有人,亦骗他。
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谢之容眸光一颤,眼睛骤然阖上一瞬。
萧岭陡地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太近太近,近得已经到了冒犯谢之容的程度,他开口,声音沉沉,主动拉开了与谢之容的距离,“朕出去看看到底……”
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下一刻,便被蓦然响起的惊愕气声取代。
萧岭猝不及防,被攥住手腕,生生拽了回来。
他险些站立不稳,幸好谢之容恰到好处地扶了他一把。
谢之容揽住萧岭腰肢的动作几乎可谓轻柔,小心翼翼的,生怕一点用力,便会伤到那再羸弱不过的皇帝。
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却以全然不同的强势,紧紧攥着萧岭的手腕。
皇帝生得漂亮骨头,既坚硬又羸弱,嶙峋而秀美,很容易让人升起一种折断的欲望。
而这截腕骨此刻就攥在谢之容看掌中,骨肉贴合。
谢之容垂下眼,像是不愿意让萧岭看到他眼里涌动的情绪。
“陛下,”他柔声询问道:“您要向臣请教什么?”
他身上温度滚烫,与体温偏凉的萧岭是两个极端。
宛如冰炭不投。
谢之容又问了一遍,吐出的气息炙热,落到萧岭近在咫尺的唇瓣上,仿佛神魂都要为之战栗。
“要请教什么?”他问。
仙姿佚貌的美人近在咫尺,像是一个蛊人沉沦的诱惑。
“朕……”
“什么?”谢之容耐性地哄着萧岭开口,几乎称得上循循善诱。
萧岭觉得有点呼吸不畅,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
这是男主,男主!
他心里铺天盖地地回荡着这个想法。
想想书里暴君的结局,你不要以为你的脖子比暴君的硬吧!
眼下谢之容中了毒,神志不清,他要是乘人之危,日后该怎么面对谢之容。
萧岭以一个薛定谔的直男的理智拒绝,断然道:“朕改日再来请教。”
谢之容眉头轻轻皱了下。
那张清绝无俦的面容凑得更近了。
于是被传染了一般,萧岭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和谢之容一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