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瞬间挤满了崔寒的胸口,他张了张嘴,再开口声音有点嘶哑,道:“陛下,臣还是更想参与会试。”
他想直中取,而非曲中求。
萧岭道:“可以。”
见他行事,难免生出一点惜才的欢喜、
“只是这个身份,以后便不能用了。”萧岭道:“朕命人去办,而后随诸考生一道会试,籍贯便定在京城,名姓呢?”
崔寒听皇帝思虑周全,那种感觉愈发明晰,道:“臣随母姓。至于名……臣请陛下赐。”
萧岭闻言,虽然感动,但是……
古代的典故他几乎不知道啊!
名字这玩意能随便起吗?!
谢之容为什么不在,谢之容要是在还能给他个参考!
萧岭轻咳一声,望着少年似有希冀,但又被匆匆掩饰的目光,忽地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无论是寒,还是疏素,都并非祝福之意。
皇帝思索须臾,而后郑重道:“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忧戚苦痛,庸玉汝于成,朕望你之志不以利移,不为患改,懔懔言劲烈如秋霜,皓皓言坚贞如白玉,此后,便名琨玉。”
崔寒下拜,“臣叩谢陛下。”
此后,崔寒名琨玉。
萧岭暂无事,便令萧琨玉先退下。
……
会试前夜。
萧岭批复了凤祈年送来的奏折,正欲拿起下一本,忽听系统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好,陛下。”
萧岭道:“我恐怕不太好。”
系统突然出现,让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系统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的,但是您也太肆无忌惮,您这样改变剧情违背人设我也没办法。”
萧岭顿了顿,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你的意思是?”
“就是您想的意思。”
萧岭:“……”
他还没问出谢之容的字!
下一秒,那噩梦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惩罚程序激活。”
你这次还真简略。
萧岭心道,而后眼前骤然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明天日万。
啾咪。
第四十八章
萧岭听着倒计时, 生无可恋地发问:“这次是几个小时?”
系统道:“五个。”
五个小时!
萧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上次三个小时已经在要他命的边缘徘徊了,这次居然比上次时间还长。
萧岭沉默一息, 由衷地问:“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系统猜测道:“谢之容?”
“你觉得他很想看见我?”萧岭有气无力地问道。
恐怕对于谢之容来说, 他这个前朝皇帝死得悄无声息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系统发出哈哈哈哈的干巴巴笑声, 算是对萧岭的回答, 片刻之后,系统才继续道:“忘记告诉您一件小事了。”
萧岭陡地升起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系统的机器音再一次响起, :“忘记告诉您,您这次体验的内容,和上一次是连续的。”
也就是说,能接起来。
如果可以, 现在萧岭也想砰砰给系统两拳。
这是小事吗?!
要是面对一个与他没有交集的谢之容, 说不定他还能用上次的方法继续拖延时间,但是系统刚刚告诉他, 剧情是连续的。
萧岭绝望地闭了下眼睛, 然而在须臾之后, 却感受到了烛光。
他睁开眼,只见内室中燃着明灯,灯光虽有些昏暗, 但足以让人看清房中的景致了。
他掌下柔软,萧岭捏了捏, 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
周遭陈设熟悉,萧岭抬头, 果然看见了皇帝寝宫里那面正对着床的铜镜。
自从萧岭穿书后, 那面镜子就被萧岭命人拆了, 他总觉得睡觉时正对一面镜子太不舒服, 还是在头顶。
如今,这面铜镜又回到他头上。
不管过了多少次,萧岭都想感叹一下暴君玩得实在出格。
他站了起来,垂首一看,今日他穿了件颜色偏淡的常服,不如国之将亡那日夸张。
四下寂静,几无人声。
萧岭记得书中说过谢之容不喜欢旁人在寝殿服侍,所以他登基后未央宫内除却扫撒宫人,并无其他内侍。
虽然经历不一样,但谢之容还是谢之容。
萧岭呼了一口气,先确认了一下四下果真无人,才快步出去。
皇宫太大,谢之容今日又没看见他,他寻个地方躲上五个小时,未必是难事。
庭院内只一石灯内燃着手腕那么粗的蜡烛,照亮一处,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灯光。
这一盏灯下,夜风起,树叶簌簌作响,初秋夜晚景致萧索至极。
竟半点也不像一帝王寝宫。
外面也无护卫。
萧岭不由得感叹了一下这就是艺高人胆大吗。
他脑中胡思乱想,脚步却一点都不慢,眼见着将要踏出庭院,忽闻一声音在耳畔响起,泠然动人,吐息缠绵,尽数落在耳廓上,麻痒湿热,“您要去哪?”
可萧岭此时已经没有心情感叹这声音有多好听了。
谢之容!
萧岭一震。
他方才在哪?他是什么时候……容不得他多想,两根手指从身后伸出,沿着下颌线,蛇似的一路向前延伸,堪堪碰到萧岭的唇角才放下。
是人的温度。
可是这神出鬼没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人。
萧岭愈发紧绷,只觉得掌心一片湿冷。
恐怕谢之容一直都在,只是,两人的差距太大,萧岭根本不曾发现寝殿中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
谢之容能清晰地感受到指下的皮肤冰冷而微微发颤,只要再向上一点点,就能碰到萧岭的嘴唇。
萧岭像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般地站在原地。
谢之容含笑的声音又一次从身后传来,“陛下这是要去哪?”他尾音上扬,极是愉悦的样子。
萧岭可以理解,毕竟自己活着,还在谢之容不知道的地方活着,对于谢之容来说,总会是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若是出现,死在谢之容手上,会彻底让谢之容放心。
从权衡利弊的角度来看,确实如此。
谢之容也不想在登基数年后有人打着前朝帝王的旗号犯上作乱,然而在看见萧岭的背影之后,谢之容惊觉自己心中除却杀意,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欣喜。
不是将要解决障碍的喜悦,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仿佛见到这个人,就能让他高兴。
在英元宫那日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谢之容回忆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想杀皇帝,而只是因为,萧岭脖颈生得实在漂亮,肤色净白,隐隐可见青筋,简直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他那一刻,居然想以唇试试,那处是否有人的温热。
这个荒唐的念头几次都让谢之容想请太医来看看他脑子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萧岭是如何消失的,他亦毫无印象。
在皇宫掘地三尺,又在京中寻找,可无论他费了多少时日,都一点萧岭的消息也无。
那种仿佛被人抛下的愠怒一直被谢之容压在心底,直到今日,在未央宫相见时蓦地破土而出。
他明明看见了萧岭,却默不作声。
他想看看,萧岭到底要做什么。
可萧岭干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立刻往未央宫外跑。
这让谢之容惊异的同时又觉恼怒。
你便不再看看了?难道我连被你刺杀的价值都没有?
萧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我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手指微微用力,像是主人对萧岭的回答不满意似的,“为什么要藏起来?”手指下滑,挑起萧岭的下颌,“转过来,看着臣。”
谢之容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称臣!
萧岭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谢之容明明每一句话都在命令,用词却还毕恭毕敬,仿佛他还是萧岭作为忠诚恭顺的臣下。
虽然站着一动不动会显得他这个亡国之君分外有骨气,但是这个时候忤逆谢之容实在不聪明。
毕竟萧岭不想死,想活。
而架在他喉咙前,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那把剑,一直都握在谢之容手中。
萧岭乖乖地转了过来。
不知为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谢之容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为什么要藏起来?”谢之容的手非但没拿开,反而愈发过分地捏起萧岭的下颌,像是为了欣赏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一般。
谢之容这个不好好说话喜欢上手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萧岭心道。
他知道在谢之容说谎一定会被识破,干脆直接道:“躲着将军。”
谢之容看他,唇角笑意更深了,“那为何要躲着臣?”
你不要明知故问!
谢之容看着萧岭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更加高兴了,笑问道:“陛下不是来杀臣的?”
萧岭保持这个姿势实在难受,不由得往下一点下颌,撞在谢之容的手指中,他听了这个问题觉得简直可笑,“谢将军觉得,凭朕的身手,要如何杀将军?”
以萧岭的身手与体质,别说是杀谢之容这个战功赫赫,曾九死一生的名将了,便是杀个什么什么柔弱可欺的小玩意恐怕都难以做到。
萧岭说的是事实。
与萧岭皮肤接触的面积更大了些,皮肤凉,但很细腻,谢之容一笑,意味深长道:“未必不能。”
刺杀也未必要强攻,亦可智取。
夜风瑟瑟,萧岭穿的又极单薄,谢之容松开手,自若道:“陛下请。”
萧岭呼了口气,大步走进寝宫。
他脊背挺得笔直,流露出几分谨慎与防备。
谢之容像是从前为臣那样站在萧岭身后,闲闲道:“臣今日听人说,有人要来刺杀臣,便命人撤走了宫人侍卫,没想到,来的是陛下,早知道便留下几人了,还能为陛下端茶递水。”
萧岭愕然,转头看向谢之容。
所以有人要杀你,你的防备措施就是把保护你的人都撤走?
谢之容神情淡淡,一派悠闲散漫,说的好像不是别人要杀他,而是来请他赴宴。
或许是萧岭的神情太惊愕,谢之容疑惑道:“陛下怎么了?”
萧岭艰难道:“没怎么,就是觉得,身手好实在令我艳羡。”
这时候的谢之容,当真是骄狂至极。
以萧岭对原书中的谢之容和同他朝夕相处的那个谢之容的了解,他们两个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二人都谨慎万分。
而眼前的不同。
眼前的谢之容未经过任何风雪摧折,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此后不过二十五岁,便做到了无数人终其一生也难望其项背的事情——起兵而天下应,大军摧枯拉朽直入京城,后,登基,称帝。
谢之容本以为这种时候来刺杀他的,必然和前朝有关,说不定能问出萧岭消息。
结果来的竟是萧岭。
谢之容又问了一遍,“陛下真不杀臣?”
萧岭:“……”
我想的话,你可以拔剑自刎吗?
萧岭无言片刻,“我拿什么杀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萧岭的错觉,谢之容看起来居然有点失望。
在看见萧岭背影的那一刻,谢之容已经想好,倘若萧岭要刺杀他,萧岭失败之后他要如何对待皇帝。
首先便要先将手指探入湿热的口唇,仔仔细细地检查口中是否□□,他想,萧岭是会愤怒地一口咬下去呢,还是被迫张口接受?
双手双腿自然更要束缚住,至于将皇帝关押在哪,也值得深思。
皇帝身体不好,若囚于监牢,不做什么,萧岭也活不了太久,谢之容要的不是死人,自然不能如此做。
未央宫倒是比别处更为合适。
倘不不直接刺杀,他可以等待,看看萧岭会用什么法子来达成目的,谢之容不得不承认,他满怀期待。
但是萧岭,转身走了。
谢之容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憋闷。
他,在萧岭眼中,应是谋反的乱臣贼子,是害萧岭失去帝位的罪魁祸首,两人之间本该隔着深仇大恨,结果萧岭见到他竟一点想杀他的念头也无!
萧岭进到寝宫,有点无所适从。
谢之容示意他不必客气,坐下便可。
萧岭更觉微妙了。
然后他便看着谢之容心平气和地去泡茶。
安静无言的谢之容,很像萧岭终日相处的那个。
茶水送到他眼前。
萧岭接过,心情复杂地道了声谢。
谢之容坐到他身边。
萧岭想到谢之容不喜欢旁人与他距离太近的事情,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出去一点,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偏头,谢之容笑吟吟地望着他。
萧岭一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等站稳,即遭人牵住了袖角,稍一用力,便给拽了回去。
萧岭既拿着茶杯,还得保持平衡,险些直接撞到谢之容肩上,幸而他撑了一下,在撞到谢之容之前稳住了身形。
始作俑者还是微笑的样子,“房中无炭火,陛下体弱,臣以为,若是离臣近些,陛下或可稍暖些。”
萧岭握着茶杯,沉默半天,才说出一句,“多谢将军。”
谢之容颔首,仿佛漫不经心道:“数十日未见,陛下去哪了?”
萧岭喝了一口茶,待茶咽后,才慢吞吞道:“如果我说,我这数十日,皆在处理国事,将军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