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他!!"
"唔......"喝醉了吧,墨墨突然地就哭起来了,眼泪就从他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涌现出来,静静地划过脸,"我、我也要见他......好想见他......好想......"
跳起来跑到墨墨身边,我伸出双手紧紧地拥住他,用力到让彼此都觉得痛的地步,"没关系,他会回来的!"为了安慰他,我说了不负责任的话。
"小至,我真高兴当时决定收养你,有你在真好!"墨墨看着我的眼神很是认真。
被墨墨用那么虔诚的眼神看着,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帮上忙的事情,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没那回事!"
"我本来以为这些话,到死之前我都不会说给什么人听了呢,有你真好!"酒醒的第二天早上,墨墨起得很早,做着一般是我起来做的早饭,证明流泪的眼眶有些红肿。
"墨墨,我警告你啊~不准再这么说,巨恶心知道不知道?!"
"呵呵......"
"呐......墨墨,你干吗不去找他?"嚼着墨墨考得有点焦的面包,我口齿不清地问。
没太当真,墨墨笑眯眯地拥锅铲敲了我头一下,一个煎得漂亮的荷包蛋落到我的盘子里,"用你的脑子想想看!我能去找他吗?他有他自己的烦恼,我只要他还会回来就好。"
"切~"
"不过他要是看到我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大概会气得脸都绿了吧!"在维尼熊的围裙上抹了抹手,墨墨我对面坐下。
"又不是亲生的!"
"这家伙有点大男子主义,脸又长得严肃,凶起来挺吓人的。"虽然这么说着,墨墨却笑得像个幸福的小媳妇。
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猜想,墨墨的男朋友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因为墨墨说他没有他的相片,所以当然地我也没少想象--总之,应该是个感觉上很高大、很男人味又很严肃--怎么想象,都觉得是大铁板一块啊......
之后见到的墨墨的男朋友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然而为了见他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重;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一辈子都没能见到他,但是有时候命运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墨墨其实很忙,朝9晚4他要去公司上班,[流烨]又从22点开到第二天6点,所以他工作的时候几乎都在睡觉;我知道他的辛苦,也知道不可能劝他关闭[流烨],所以我每天帮着烧饭,下午没课的晚上也经常去[流烨]帮忙。
因为晚上要熬夜,所以中午我会一直睡觉到4点,然后起来烧饭,墨墨5点就会回来。然而那天到7点,他都反常地没有回来,短信不回、手机也不接;然后,我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请问是不是黎至?您父亲黎墨在南约街出车祸了,请您立刻来一下......"
父亲的家族都是美丽而不幸的男人!
父亲的家族都是美丽而不幸的男人!!
父亲的家族都是美丽而不幸的男人............
明明是自己说的话,此刻却像背后落下一架钢琴一样,震得我眼冒金星,"车、车祸?我......我就来。"
雪白的医院里,雪白的床铺上睡着曾经比谁都雪白的墨墨,然而现在的他面目全非,全身都是被爆破灼伤的血红伤口。
"墨墨!"我冲到他的床前,一边的医生背着手什么都么有说,没有说"请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也没有说"病人需要静养,请不要大声说话",他只是看着泪流满面的我,重重地也无奈地点了一下头。
床上的墨墨还有着意识,他从残破的脸上转过唯一还保留着美丽的眼眸,那里面竟然还有着些许愉快的神情,"小至,京......要回来了。"
京?!谁?!墨墨的男朋友?"我知道。"用右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墨墨的包满纱布的手,我使劲地拥左手抹着脸上的泪水。该死的!哭什么?!墨墨还好好的呢!哭什么......
抓住墨墨的手上,感受到他微弱地回握,"小至,帮我留着[流烨]。"
睁大了眼睛,我感觉自己已经是涕泪皆下了,顾不得墨墨是不是会觉得痛,我用力地握住墨墨的手,"好,我帮你看着[流烨],然后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去见京!"
微微地喝了一下眼,我知道这是墨墨在微笑,那个我曾经如此熟悉的美丽微笑,现在看起来只有痛苦地抽搐,"嗯......我今天去过他家了,他们说他就要回来了。"
去过京家了?!怪不得我觉得南约街好像和墨墨上班的地方没有关系,"好,到时候你要好好把我介绍给他噢!他一定会摆出很好笑的表情吧?!"
墨墨沉默了,没有任何表情,有神采的眼眸也黯淡了下去。
难道他也知道我不过是在做徒劳的安慰?难道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再也见不到京了?难道他已经知道......
"小至,答应我好吗?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了,也帮我看好[流烨]好吗?"墨墨又转过眼睛来看我,没有了微笑和轻松的表情,那沉沉的眼神里面是了然的表情,"替我告诉京,我等过他和我爱他,好吗?"
果然他已经知道了,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再怎么装作开心也不过是无聊的自欺欺人,"墨墨为什么?为什么......"泪一行又一行从眼眶里涌出,一层又一层模糊了视野;父母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那么悲伤过,是因为墨墨那么了然的神情吗?为什么是墨墨,为什么是他?他已经很不幸了,为什么还要让他更加不幸?为什么是墨墨?!
"小至,你很像我,所以......京会认出来的。拜托了......"
"墨墨,不要......"你不要死!!
漂亮的眼睛里面溢出晶莹的水珠,一颗、两颗,静悄悄地划过他的额角,"小至,爸爸求你了......"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墨墨,为什么老天对你如此不公?墨墨墨墨..................
"好......我知道了,我帮你看着[流烨],帮你去见京;所以你好好养病,要快快好起来,知道吗?那时候,我们一起调酒给京喝,让他说谁比较出色!"
又露出那种笑容,淡淡地、雅雅地,平静也绝望的,"不用比的,京最喜欢地我的酒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悄悄拉住我说"不用去拿衣服了。"
不用回去拿衣服了......你想暗示什么呢?!
我看着他,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说抱歉。
离开医院的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转,突然想起[流烨]还没有开门,穿过马路穿过公园想早些到达的我却越走越慢--我不想见到[流烨],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为不论是那些熟悉的酒客还是天天都可以见到的服务生,他们都在,然而墨墨不在了。
坐在夜晚的公园没人的湖边小凉亭,夜和每晚的一样,天深深的、星淡淡的,然而墨墨不在了,墨墨不在了----!!
远处的天空突然映过一片炫然,划过夜空的绚丽火光是哪家人家在放烟花吧!
手机突然响了,"黎至吗?很抱歉,您父亲刚才过世了。"
又一次没有太惊讶,又一次没有在亲人去世时哭泣,我是冷血吗?还是已经悲伤地无法哭泣了呢?墨墨......"我知道了,我这就来。"
烟花的表演还在继续,人们的欣赏只是一时,然而艳丽地转眼即逝的却是--
流烨......
第二天夜里,[流烨]就正常营业了。几乎所有的熟客都知道了墨墨去世的事情,店里静静的、洋溢着静谧肃穆的气氛。
还是我,突然就笑起来了,"大家干嘛呢?这么严肃,墨墨要是知道我们这个样子,可是会骂我让他重要的顾客不悦的呢~!"我笑着的脸上没有半丝漏洞,用和墨墨很像的笑容"真心真意"地微笑着。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人来找我搭讪,怎么说明都不肯相信我不喜欢男人,总要先吃了我的豆腐再被我打得满地找牙--明明墨墨在的时候都没有这个样子,他明明可以又不可得罪客人又不被骚扰的。和以前墨墨在的时候一样,熟客们也不会帮忙,只会在一旁起哄赌钱。一回生二回熟,每隔一两天都会有不自量力的笨蛋被我扁;不过渐渐地,这样的人也少了。
每天放学我都直接往[流烨]跑,那个家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一切也好像回到过去,吵嚷但也平淡的日子一天天溜走。
然而,京却一直没有出现。
夜色渐薄了,天边渐渐露出微红,也到了[流烨]打烊的时候了。和一位在店里就交谈得很愉快的先生正好顺路,便同论而行;当然是我去学校、他回家。然而在中途就没了知觉却不在我预料之中,只渐渐地觉得困乏,然后失去意识。
尖锐的贯穿身体的剧痛,强硬地将我从迷蒙的梦中拔了起来,强迫地我认识到正在发生的现实--之前和我交谈愉快的男人,正骑在我的身上,而他丑陋的欲望正像楔子一样紧紧地嵌进我的身体。
现实和身体的疼痛像巨大的锤子一样狠命地砸向我的头颅,我一时间有种就这么昏过去、然后忘记一切的想法。不过幸好身体的反应比头脑快得多,我抡起拳头一拳揍扁了他的鼻子,辛苦地合拢的双腿踹上了他的胸口。管不了他滑出我身体时用刀子割开身体的疼痛,我拼命地掏上衣服,推开门就跑。
还没有日出的城市已经恢复了活力,但细小的巷子里却仍旧夜晚一样的安静。从[流烨]附近的没有营业执照的爱情旅馆出来,我一路狂奔着、心脏在胸口咚咚地跳动,身后好像有那个男人追上来的声音,我没有确认,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停下跑步的脚步一定会无法继续。
路过[流烨]门前的时候,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恐怖的感觉从手臂传导胸口,我使劲地甩那手,不像个男人一样尖声叫着。
"墨......?"
仅仅一个字,便让我完全平静。面前的男人在初升的阳光面前阴沉着帅气的脸,细长的眼眉陪着严肃的表情,确实有点凶相,"京?"虽然和想象中的京完全不同,但从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他就是墨墨在灯的那个京。
"你不是墨。"这么说着的他毫不犹豫地放开了手,转身就要坐上那辆和他衣服一般漆黑的轿车。
我愣在当场,这就是墨墨爱的那个京吗?这么冷漠、这么寡言,这就是京吗?就是我一直想要见到的京吗?
"小至--别走嘛~干嘛逃走啊......小至,你在哪里?叔叔在叫你,叔叔会给你很多钱噢!"男人的声音真的是追上来了,我顿时觉得四肢冰凉,从脊柱直到身体私密的地方顿时刺痛起来,远远的阳光竟然令我有些晕眩。
"......京,带我走吧!"艰难地举步,我一把抓住京的衣服。至少是墨墨爱过的男人,怎么说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吧?!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京还不至于甩开我,"不是墨就算脸像也不行。"
"求你了,京......"救我!
"不......"
身体突然变得轻飘、眼前一片漆黑之前,我又一次听到了京的拒绝。
虽然身体是很不舒服,但选择在那时昏倒,我绝对是有预谋的吧......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正躺在很是高级的房间里,严肃也俊美的像雕塑的京九坐在我的身边,"醒了?我是聂云京,不过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了。"
"抱歉。"我支持起自己还是有些沉重的身体,让自己靠坐在柔软的床铺上,已经好多天没有在床上睡过了,学校僵硬的木躺椅好像已经变成了习惯。
伸过手来帮我拉了一把杯子,我赫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戒指,式样很简单的戒指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却好像尖锐的刀子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结婚了?!"
望了望自己左手,他说的轻描淡写,"啊?是啊。"
和他的平静比起来,我的惊讶好像是一种嘲讽,"墨墨这么等你,你却结婚了?! "
"我也是不得已的。"那美神一样标致的脸上,稍稍地皱起了眉头。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墨墨?"
"我和我妻子之间只是联姻,没有感情的,我们彼此有约定。"
看着他无比平静,好像已经做到了完美的样子,我不禁为墨墨感到不值得,"墨墨已经死了,也幸好死了,否则他会伤心死的。"
"......"京沉默了,低下头看我的被子。
"你知道墨墨已经死了?"
"有听说。"
"那你刚才还把我当作墨墨?"
"我觉得哪怕是鬼魂,能见到的话也好......"这么说的京挑起了他狭长的漂亮眼睛,装作没事的眼神里面露出了和他年龄不符的幻想。
"......"
"你,是墨的侄子吧?"
"......我是他儿子。"
刚才还有着孤寂表情的京,突然得露出了怒容,声音好大地对我吼,"过继的不算!"
回想起墨墨好像曾经说过‘京有点大男子主义',"就算只是过继,墨墨绝对是把我当作亲生儿子来看待的!"我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一样,猛地向前做起来,顿时间眼冒金星一阵眩晕袭上眼前。
到底还是比我大11岁的成熟男人,京立刻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语重心长起来,"你......以后要注意点,不要再去Gay Bar这种危险的地方了;幸好这次身上的伤不是很重,你年纪还小......不但长着和墨一样的脸,还和他一样不会保护自己。"
看着京好似轻松的样子,我顿时就有气,"危险?是啊,[流烨]是很危险的地方,墨墨在的话,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去。但是现在他死了,他希望你知道他在等你,希望让你找到他;所以我在那里代替他,为什么?为了你啊!不,为了那个爱着他的京!墨墨唯一一次求我,所以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所以我等那个爱他的京,但是在没有那样一个京了,不是吗?"
"你到底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这样评论我们?我和墨都已经是大人了,我们知道也要为周围的人着想,我的身份不允许我这么失格。"充满了冷艳气质的京冷冷地盯着我,以为他那种在商场上压倒对方的眼神能让我退缩。
"失格哦......爱上墨墨不过是你年轻气盛时一时的错误?!真是完美的接口啊。"为墨墨感到自嘲,我用和墨墨很相似的表情微笑了出来,"如果墨墨没有死,你想怎么样?让他和你老婆一起住?你想他会怎么想,觉得这样很好,毫不在意、微笑着和你老婆打招呼,再说句‘我们共事一夫,要做好姐妹'?可能吗?!"
被我说得无话可说,京不耐烦地握着拳头。
"你如果不能爱墨墨,又为什么要给她承诺?你根本就是自私!你为什么不已开始就告诉他,你无法独爱他一个,你无法抛弃你的财产和地位。你根本就不爱他,不是吗?你这自私的男人!"
"你不要得寸进尺!"大概是被我说中了吧,京挥手给了我一个耳光;那样的大少爷是不允许有人污蔑他的吧?!
"好啊!打我!"我立刻翻开被子在床上跳了起来,管不上浑身上下都酸痛地厉害,我指着京的鼻尖吼了出来,"从今天起你别再想墨墨了,我就当没你这个人,反正墨墨已经死了,我就当他从来没有拜托过我什么!墨墨的爱、墨墨等待都让它见鬼去吧!我一直觉得墨墨是聪明的人,现在才知道我错了!墨墨根本就是一个大白痴、大笨蛋、大傻瓜,为什么会爱上你!"
京又露出了装模作样的大人嘴脸,在他无暇的脸上皱起眉毛,"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迟早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你也会遇到这样的麻烦。我和墨是过来人,我们都知道再怎么努力,这个社会上,同志是不被允许的。"